“一座山,一副碗筷?”連九棋沒有聽明白,“什麼意思?”
伍自安仔細回憶着:“整幅畫只有一座山,山頂上有一座房子,而山體中又畫着一個碗,碗中還立着一雙筷子,山的紋路很清晰,還刻上了岩石和樹木,碗和筷子的表面花紋也很清楚,筷子的模樣和棺材中找到的千年烏香筷一模一樣,從那天開始,奇門的傳說出來了,掌戎逐貨師們將消息放了出去,說只要誰找到了千年烏香筷,誰就找到了奇門。”
刑術和連九棋對視一眼,刑術道:“我沒懂。”
伍自安冷笑了一聲:“簡而言之,奇門大體上存在着兩種東西,第一,就是第一代鑄鐵仙藏寶的地方,第二就是能找回摩尼教先知神蹟的地方,具體是什麼,連找到鐵棺材的那一批掌戎逐貨師都不知道,他們只是想利用其他人的力量,讓大家一起去尋找,看看能不能找到神蹟所在地。”
刑術細想了一下,問:“這麼說,千年烏香筷一直在掌戎逐貨師的手中,他們放出假消息,讓其他逐貨師去找,將這個漏洞百出的故事故意弄得更是漏洞百出,就如同是一個人說了一句謊言,謊言變謠言,後來傳謠言的人在原先的基礎上用其他的謊言去彌補,久而久之,原本漏洞百出的事情就變得千真萬確?”
連九棋也道:“當年刑仁舉也是掌戎逐貨師中的一員,他們的組織在某個時候,決定重啓關於尋找神蹟或者奇門的行動,派他開始了一系列的所謂線索藏匿計劃,一方面是爲了消滅其他的逐貨師,另外一方面是真的在重新尋找?可是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既然有真正的線索了,自己去找不就行了嗎,爲何還要費盡心機做這種事?”
伍自安淡淡道:“因爲幾百年後有一個掌戎逐貨師,覺得那副鐵棺材還有秘密沒有解開,於是他帶着人冒險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將那副棺材挖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發現棺材內還有另外一幅字,當年那批人,只是發現了棺材表面的那幅圖,沒有發現裡邊的字,於是他將棺材掏空洗乾淨,將裡邊那幅字完全拓印了出來,不過他不認識上面的字,上面全部是古波斯文,你們肯定猜不到波斯文上寫了什麼?”
衆人思考許久,都搖頭表示不知,連九棋和刑術只能猜測到上面大概寫了與奇門或者神蹟有關的東西,但不知道具體的,最終也只得看着伍自安,期待他的詳細解釋。
“上面記錄着先知後人的事情,也就是赫連家。”伍自安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落在連九棋的臉上,看着連九棋從疑惑變爲驚訝。
連九棋驚訝道:“你是說,赫連家是……先知的後人?”
刑術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伍自安,其他人臉上也是掛滿了各種驚訝、疑惑和不解的表情,馬菲站在刑術身後,低聲問:“你覺得可信嗎?”
刑術回道:“不知道,聽聽他下面怎麼說。”
伍自安又講了一番,當年那個掌戎逐貨師想盡辦法,才找到一個會漢語的波斯商人,讓其翻譯了上面的文字,那波斯商人發現文字中的記錄與摩尼教有關之後,大驚失色,告訴那位掌戎逐貨師他找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但那位掌戎逐貨師爲了保守這個秘密,將這個波斯商人騙到沙漠之中殘忍地殺害,然後返回毒殺了與商人同行的五十六人,獨自帶着這個秘密踏上了前往尋找千年烏香筷和赫連家的征途。
連九棋忙問:“那雙筷子不在他手中嗎?”
伍自安搖頭:“那雙筷子在當時就已經下落不明瞭,只知道落在某個掌戎逐貨師的手中,具體是誰,除了當初打開鐵棺材的那批人之外,誰也不知道……”
表面上來看,找人要比找筷子簡單,因爲人畢竟是活的,但是這位掌戎逐貨師一直找到死,都沒有找到記載中的赫連家人,因爲他順着線索去找到的每一個地方,都只能找到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和部分支離破碎的線索。
刑術此時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那文字中到底說了什麼?具體的是什麼?”
伍自安道:“上面簡單寫了第一代鑄鐵仙的平生,寫了他是什麼時候離開波斯,什麼時候來到的中原,在來到中原之後,他曾因爲外族面孔落魄過一段時間,雖然身負秘密,手握千金,也不敢外露,只能整日流落街頭,最後在渤海郡遇到了赫連家……”
馬菲問:“渤海郡?在哪兒?”
刑術道:“今天的河北滄州一帶,在古時候就稱渤海郡,隋朝大業年間改爲滄州,從前屬幽州刺史部管轄。”
鑄鐵仙當時遇到的赫連家還屬當時的渤海郡大戶,當然赫連這個家族也是當年匈奴漢化之後的稱呼,這家人收留了鑄鐵仙之後,發現鑄鐵仙與平日中的乞丐完全不同,學識極高,也身懷絕技,最後將家中小女兒赫連幽夢許配給他,希望能留下鑄鐵仙,也期待此人能夠壯大赫連家族。
但鑄鐵仙當時來到中原的目的是爲了傳教,可赫連家的信仰與摩尼教完全相悖,如果他在赫連家傳播摩尼教的教義,只會引起十分惡劣的後果,不得已,鑄鐵仙只得在某個深夜悄然離開。
鑄鐵仙收了第一個門徒之後,也得知了赫連幽夢爲他生下一子的事情,他雖然掛念家中,但爲了自己的理想,只得忍耐,卻在死前將自己藏寶的地點和關於神蹟的一部分秘密,委託門徒,也就是後來成爲唐朝禁軍統領的門徒轉交給了自己的妻兒。
不過,至於是用什麼方式轉交的秘密,那些秘密又是什麼,只有赫連家才知道。
那名尋找赫連家的掌戎逐貨師死去之前,將自己的心願告知給了弟子,並讓弟子發誓,無論傳到哪一代,都一定要找到奇門和先知神蹟的所在地。
“就這樣一代代傳下去,也不知道具體傳了多少代,終於到了民國,這位掌戎逐貨師的後人流落到了浙江一代,繼續尋找那些秘密,同時也收下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個徒弟。”伍自安說到這,看着連九棋和刑術,“這位老乞丐的弟子就叫陳汶璟,也就是你們師父的師父!”
刑術和連九棋越聽越驚訝,刑術道:“你是說,我師父從一開始就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自己要找什麼?而且他原本就與掌戎逐貨師有直接的關係?”
連九棋卻問:“你先告訴我,他是憑着什麼找到我家的,爲什麼認爲我家就是當年那名掌戎逐貨師想找的赫連家?天下姓赫連的不止我們一家!”
伍自安搖頭:“至於爲什麼,你要親口問你師父才知道,如果你不是赫連家的後人,他不會那麼上心的,我太瞭解鄭蒼穹了,而且刑術你仔細回憶一下,你師父鄭蒼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那雙千年烏香筷在田家?還有他師父爲什麼要將自己的女兒嫁到田家?不就是爲了那雙千年烏香筷嗎?”
刑術和連九棋沉默了,他們也有些糊塗了,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但卻又聯繫得這麼緊密。
“筷子的事情說完了,赫連家的秘密也說完了,現在應該說那個碗了,那隻碗我們後來研究過,我與錢修業想盡辦法找到了那口鐵棺材的所在地,將棺材挖了出來,重新拓印其中的文字和圖案,最終發現,上面所畫的那座山,就是四季山,所以,他聯繫前後的一切,斷定那隻碗應該藏在四季山當中。”伍自安擡眼又看着大廳穹頂,“這就是爲何他當年要不顧一切涉足這裡的理由,這就是爲何他要在《九子圖》中暗藏忽汗城的原因,這也是爲何當年我假死之後,他費盡心機要把我送到這裡來假扮先知的原因。”
要在這裡立足,要不被這裡的渤海遺民所排斥,除了假扮先知之外,別無他法,這個做法和當初那批掌戎逐貨師一模一樣,既然一個辦法從前有效,並沒有被識破,那麼後來就更不會被識破了,這就與萬清泉、蔡拿雲都選擇用替身然後假死是一個道理,正常人都不會想到,同樣的手段和策略,會有不相同的人在幾乎相同的時間用兩次。
過去掌戎逐貨師們假扮先知,還有些吃力,但換到錢修業和伍自安這,就簡單很多,畢竟他們帶着無數現代的物品前來,這些東西在渤海遺民的眼中,簡直就是神蹟中的神蹟。
“當然,在我們發現忽汗城的秘密之後,我們才驚歎,現代的科技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座城市中遍佈機關,全是用鐵器所造的機關,四通八達,我們都很難想象,當年渤海遺民們是花了多少年的時間,纔將這裡修建成現在這幅模樣。”伍自安起身來,走向下面的衆人,“不過在錢修業走後沒多久,我就後悔了,因爲我還沒有找到那個碗到底在何處,我也不能問那些渤海遺民們,因爲我是先知,先知是無所不知的,我向他們提問的話,他們會懷疑我,哪怕有一絲絲懷疑,都會動搖我對他們的統治,最終,我只能在這裡一直守着,行屍走肉般地尋找那個也許並不存在的碗,不過,我最終還是找到了……”
整個忽汗城中,讓伍自安最疑惑的就是那個水潭,那個被渤海遺民稱爲獻祭之井的地方,根據伍自安的觀察,在水潭中住着一個綠色的怪人和一頭兇惡的水怪,每隔一段時間,渤海遺民就會將活物通過水閘衝進去餵養,大多數時候是山羊,少數時候用的是那些走進忽汗城和四季山的逐貨師,更可怕的是,那些渤海遺民還會將逐貨師的屍體做成類似乾肉之類的東西,再分批次餵養那水怪,達到祭祀和平復水怪情緒的目的。
伍自安說着,起身道:“你們隨我來。”
伍自安帶着衆人來到了那口有壁畫的井中,站在那六幅重複的畫跟前:“如你們所見,這六幅畫中有三幅是重複的,實際上這三幅畫是可以移動並且重合的。”
說着,伍自安將六幅畫往中間那一幅上面按照一定的順序重疊覆蓋上去,完事之後,拿出那幅畫下的一塊磚來,伸手進去抓着一根鐵鏈用力往外拽着。
刑術和連九棋也上前幫忙,鐵鏈在拽動的同時,整個井中發出了水流的轟鳴聲,同時周圍的井壁開始緩慢地旋轉起來,發出如怪物磨牙一樣的聲音,讓衆人都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井壁緩慢轉動的同時,重疊起來的那六幅畫上面的人開始動了起來,分別開始演示畫上的先知是如何使用自己的三個神蹟的,就如同是定格動畫一樣。
“注意看後面,後面還有,秘密就藏在後面。”伍自安指着那重疊的壁畫一字字道,生怕刑術他們忽略了。
三個神蹟演示完畢之後,整個畫面突然變黑,然後畫面中間出現了那個水潭,隨後在水潭中也逐一顯現了那水怪,那怪人,以及在水潭洞穴頂端懸浮着的那個碗。
碗在出現在壁畫中之後,又出現了一柄刀,那刀的模樣和封冥刀幾乎一樣,而原本的水怪和怪人逐漸消失,在原先水怪的位置又出現了一把鑰匙,鑰匙又開始從下往上慢慢移動,一直移動到碗的底部時,碗所在位置的周圍又出現了一座像是宮殿的輪廓。
宮殿、碗、鑰匙的畫面停在那不再變化,停留在那許久之後,忽然變暗,緊接着又全部消失不見,隨後整個壁畫再次變黑,又等了幾秒之後,壁畫上出現了那個住在水潭中的綠色怪人,怪人的輪廓鋪滿了整個壁畫。
畫面到這裡結束,壁畫又隨着旋轉的井壁開始恢復到原先的位置上面,井壁也停止轉動,鐵鏈也緩慢地收回了那個開口之中。
伍自安轉身,看着衆人:“你們看明白了嗎?”
刑術道:“那個碗藏在這裡某個山頂的宮殿之中,但開啓宮殿大門的鑰匙在那個水怪的手中?”
伍自安微微搖頭:“答對了一半。”
連九棋又道:“難道,是要用封冥刀殺死那水怪?鑰匙在那水怪的體內?”
伍自安指着連九棋道:“我的推測和你一樣,我也認爲鑰匙應該是在水怪的體內,這就是爲何,我在那個鐵座椅上發現了機關,打開大廳的穹頂之後,發現一擡頭就能看到四季山的頂端,開始我還不明白爲什麼,直到我解開了這些畫中隱藏着的秘密,才知道原來那個碗就藏在山頂的宮殿之中。”
馬菲問:“在那之前,你不知道山頂上還有宮殿?”
伍自安搖頭:“你們知道?”
墨暮橋點頭道:“我們知道,你難道沒看你按照錢修業指示,賣給蘆笛的那本密碼日記嗎?”
“沒有,我看不懂俄文。”伍自安搖頭道,“當年也只是按照錢修業的吩咐去做而已,他只是說,那樣做是爲了將來佈局。”
伍自安解下腰間的封冥刀:“我想,鑄鐵仙當初讓第二代鑄鐵仙,也就是他的門徒打造封冥刀,一方面是爲了將自己的墳墓地圖藏在其中,另外一方面也是爲了連帶着能找到那個碗,這是個雙重的詭計,就如我最早認爲這柄刀中只是藏着墳墓地圖,不會再有其他東西,也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其中,當初那些掌戎逐貨師如果稀裡糊塗把刀熔了,那鑄鐵仙的秘密就永遠不得而知了。”
此時,庵古卻問了一個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渤海之子到底是什麼?”
伍自安明顯一愣,上下打量了下庵古,也知道怎麼回事了:“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錢修業口中所說的那個當年救下的渤海之子,他還冒用我的身份,收你爲徒弟,教了你那麼多年。”
庵古點頭:“渤海之子到底是什麼?”
伍自安指着那壁畫:“先前那壁畫中那個人就是渤海之子,五十年一換。”
庵古嚇得退了一步:“你是說,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伍自安看着庵古:“是的,如果要在那水潭中保護自己不被水怪吞噬,就得服用水潭周圍的植物,那種植物帶着一種只有水怪才能聞到的古怪氣味,但如果長期服用,你的身體就會變得和那個怪人一樣,五十年都與水怪爲伴。”
刑術看了一眼庵古,又問:“五十年?吃什麼?吃草嗎?”
伍自安道:“吃那怪物的蛋,那怪物的壽命只有最多十年,十年後,那怪物會死,渤海之子會重新撫育其中一枚蛋中孵化出的水怪,繼續陪伴,周而復始。”
“等等!”馬菲意識到了這件事中的漏洞,“那鑰匙呢?鑰匙不是在水怪的體內嗎?”
伍自安解釋道:“對,鑰匙在上一任水怪死後,渤海之子會鑽入其體內,將鑰匙拿出來,只有渤海之子可以,因爲他長期服用植物和怪物的蛋,體表會長出一層膜來,這種膜可以避免他被怪物體內的胃液腐蝕。”
說完,伍自安頓了頓:“這件事,我做不了,我老了,而且五十年的期限也快到了,不過如果要等到那水怪死,還有半年的時間,你們等不了,我也等不了,只能用封冥刀殺死它,再讓取代他的那個人成爲新的渤海之子,這樣先前的渤海之子纔會幫助我們鑽進水怪的體內,將鑰匙取出來,隨便哪個步驟都可以。”
庵古傻了,後退好幾步,貼着井壁道:“你們可以再等半年對吧?半年之後,等着那個渤海之子將鑰匙拿出來的時候,我們搶過來不就行了嗎?”
此時此刻,庵古才明白,錢修業爲何當初要救他,爲何要教他,爲何要讓他以報恩的形勢來到忽汗城……
而伍自安也明白了,其實當初錢修業就已經發現了這個井底中壁畫的秘密,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擔心伍自安會提前去拿鑰匙,這樣就會破壞他的全盤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