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的當鋪之中,刑術坐在櫃檯裡,雖然拿着手機翻看着地圖,但實際上真正的注意力全在跟前這些人的身上——閻剛靠在門口,依然像個門神一樣,時不時擡眼去看一看蹲在門口一側的田煉峰;田煉峰故作鎮定和一臉不屑,擺出一副“要是不讓我去,我就不讓你們出門”的模樣;白仲政則蹲在那檢查着自己的那一套裝備,擺弄着自己的小弩弓,而胡三千坐在他旁邊,用磨刀石磨着自己那一對長棺材釘。
田煉峰看着胡三千手中那對怪異的棺材釘,問:“那是啥兵器?”
白仲政看他一眼,幫胡三千迴應他道:“這東西叫鎮天釘。”
“哦——”田煉峰真信了,慢慢上前,看着那長達半米,尖端帶四方刃的棺材釘,“這很鋒利吧?”
胡三千剛要回答,白仲政又一本正經道:“對,很鋒利,別碰,而且是綁定過的,只能由胡三千一個人使用,物理攻擊加五百,魔法攻擊加兩百,敏捷加一百。”
田煉峰這才意識到白仲政在耍他,立即起身瞪着白仲政:“我和你有仇?”
白仲政搖頭,田煉峰又道:“那是有怨?”
白仲政繼續搖頭,田煉峰笑了:“那你幹嘛糟踐我?”
“田煉峰!閉嘴!差不多得了!”刑術皺眉道,“那東西就叫棺材釘,是胡三千吃飯的傢伙!小白這是旁敲側擊讓你懂規矩,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我以前教過你的。”
田煉峰掃了一眼周圍:“看來我把你們都得罪了是吧?”
閻剛上前將其抓到一邊道:“你要想去,就老實點,你怎麼跟個潑婦一樣聽不懂人話呢?”
田煉峰畢竟跟閻剛兩人也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閻剛的性格,而且現在又與閻剛沒有直接矛盾,只得作罷,氣鼓鼓地蹲下來。
刑術走出櫃檯,靠在那看着衆人道:“事情的經過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多重複了……”
剛說到這,田煉峰舉手,在那使勁搖晃着,那模樣就和在課堂上想搶答老師問題的學生一樣。
刑術皺眉道:“說!”
田煉峰起身一本正經道:“我不知道!”
剛說完,閻剛一把就將田煉峰按下去了,同時示意刑術繼續。
刑術繼續道:“我的原計劃是今晚行動,但因爲潘峰出現的緣故,決定推遲,我推測潘峰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他的目標好像也是絕世樓,閻王,你來說明下。”
閻剛上前道:“我託朋友調出監控之後,發現與刑術推測的情況類似,也與當日縱火時發生的情況差不多,潘峰送完快遞離開古玩城之後,所行走的路線都是主幹道,甚至在路過很多攝像頭下時,他還刻意將腦袋探出來看一下,這說明他根本不是想躲開我們,而是希望我們跟上他。”
白仲政在一側道:“這也說明他了解咱們,對嗎?”
刑術點頭:“對,這一點從他的行動就可以看出來。首先,警方現在並沒有通緝他,他在監控跟前刻意留下行蹤,也沒有關係,但他如此刻意,加上之前明目張膽來送所謂的快遞,這就說明他知道閻剛有辦法可以調出監控,發現他的行蹤。”
胡三千聽完,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又忍了回去,刑術看了胡三千一眼,問:“三千,你有什麼可以直接說出來。”
胡三千道:“危險,我覺得這種人比一般的罪犯還要危險,因爲他本身就不明白什麼叫危險,所以就無所畏懼。多年前,我和我爸去山東,進山的時候找了一個嚮導,是山裡人,很年輕,雖然很熟悉山裡面,但精神有問題,他認爲那就是自己的家,在自己家裡無所畏懼,不聽我和我爸的勸告,好幾次差點害死我們,最終他也因爲無所畏懼而摔死了,另外,就是我現在在牡丹江請的那個小工,也差不多,我們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推測他們的行動。”
刑術點頭:“大家都知道了,但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這個潘峰似乎知道我們想做什麼。”
賀晨雪立即問:“什麼意思?”
閻剛上前指着地圖道:“潘峰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我們要進入的地鐵口不足三十米,在地鐵口對面的一家快捷酒店中住着,我不認爲這是巧合。”
“馬菲!”此時田煉峰突然站起來說了一個名字,說完後大家都很驚訝,但驚訝的是大家認爲最笨的田煉峰,在大家還沒有說出推測的答案時,他竟然就想到了。
刑術點頭:“對,馬菲,我認爲極有可能是馬菲用某種特殊的方式,告訴給了潘峰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因爲我相信馬菲一直在盯着我們,她比我們都要專業,無孔不入,最主要的是,這人的那一套僞裝術很可怕。”
田煉峰顯得很興奮:“這是抓捕行動吧?說吧,下面怎麼做?”
刑術皺眉:“我們不是警察,沒有什麼抓捕行動,只是必須搞清楚潘峰、絕世樓、絕世畫、鑄玉會、如來之眼等等這些都有什麼關聯,而且關於奇門的事情,我們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會將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但是,希望大家都記住了,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剋制自己,因爲我們不是警察,不是執法人員。”
衆人點頭,刑術擡手看錶,隨後道:“我和三千、晨雪、煉峰四人坐一輛車,閻王和小白兩人坐一輛車,閻王和小白先走一步,到達位置之後,守好快捷酒店的前後門,那裡只有兩個出口。我和晨雪會在馬路對面看着,三千和煉峰在地鐵口等着,我想,就算潘峰知道我們這些人的模樣,但對三千肯定也不熟悉,所以,如果潘峰要跑,不管他是下地鐵也好,前往其他地方也好,都由三千來盯着,三千,沒問題吧?”
胡三千點頭:“沒問題。”
“好!走吧!”刑術抓了自己的揹包,率先走出門外。
衆人走出古玩城門口,閻剛和白仲政上車之後,神出鬼沒的傅茗偉卻突然出現在刑術的跟前。
刑術有些詫異,問:“傅警官,你……”
“我不是來跟蹤你,也不是來阻止你,只是來提醒你。”傅茗偉看了一眼閻剛遠去的汽車,“如果我要阻止你們,我就叫人攔下他們的車了。”
刑術點頭:“謝謝。”
傅茗偉道:“還是那句話,不管你們做什麼,希望能明白有些事情應該交給警方來做。”
“我知道,謝謝提醒。”刑術說完,傅茗偉立即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走掉,很快就消失在人羣之中。
半小時後,衆人到達指定的位置,大家剛站定的時候,身處快捷酒店正門的閻剛擡眼就看到依然穿着那身快遞制服的潘峰揹着一個斜挎包從裡面徑直走了出來,閻剛立即轉身避過,按下對講機道:“潘峰出來了。”
對面街道的刑術也看到了,立即道:“小白,你可以離開後門,和閻剛一起保持一定距離跟着潘峰,其他人原地不動!”
白仲政立即離開後門,繞到前門與閻剛會和,會和的同時,他們看到潘峰走過人行橫道,徑直朝着對面的刑術走去,快走到刑術跟前的時候,潘峰刻意放慢了腳步,隨後與刑術擦身而過,朝着地鐵口的位置慢悠悠地走去。
“煉峰,現在你朝着潘峰走過去,三千原地不動,等潘峰下去,你就跟上去!”刑術說完,朝着街對面的閻剛和白仲政點頭,兩人立即小跑着過街。
刑術現在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潘峰一直在這裡等着他們,否則不會等他們一到,他就自己從快捷酒店中出來。
一臉緊張,帶着即將英勇就義表情的田煉峰徑直朝着潘峰走去,等走到潘峰跟前的時候,田煉峰開口就道:“麻煩問一下,去西客站怎麼走。”
潘峰駐足,看着田煉峰道:“我帶你去。”
說着,潘峰擡腳就走,田煉峰都傻了,站在那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潘峰走了幾步,轉身看着田煉峰,也不說話,田煉峰嚥了口唾沫,擠出“謝謝”兩個字,隨後跟着潘峰下了地鐵口。
刑術身邊的賀晨雪立即道:“煉峰這是幹什麼呢?怎麼和他說上話了?”
刑術只是簡單道:“意料之中。”隨後按下對講機道:“三千,保持五米距離跟着他們,不要靠太近了,閻王和小白下地鐵
之後,去他們所在的前後車廂堵住,如果潘峰要走,放他走,跟緊就行了,但如果他要作出什麼不軌的舉動,馬上拿下。”
閻剛和白仲政先刑術一步,快速走下地鐵口,同時道:“知道了。”
地鐵站之中,田煉峰戰戰兢兢地跟着潘峰走着,潘峰走幾步,回頭來看他一眼,時不時還會露出個笑容,而田煉峰現在心裡後悔不已,覺得自己用問路這一招絕對是此生所做的最白癡的事情,就差點沒發誓自己下半輩子不再開口說話了。
田煉峰與潘峰兩人站在地鐵站口,等車的同時,閻剛和白仲政也分開,一左一右保持着距離,盯着在中間的兩人,而胡三千就緊挨着兩人身後幾米開外站着,刑術帶着賀晨雪站得最遠,只是遠遠看着,觀察着潘峰。
潘峰很高很壯,即便是穿着那種快遞制服,刑術也能判斷出,他是個孔武有力,並且平日內都持續健身的人,而且非常的鎮定,非常的冷靜,心理素質極高,否則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潘峰不會站在田煉峰的身邊面無表情地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一般。
很快,地鐵來了,門開之後,潘峰和田煉峰走進車廂之中,白仲政和閻剛也分別走進潘峰所在車廂的前後兩節車廂內,站在連接處門口,隔着車門上的玻璃緊盯着潘峰。
白仲政下意識摸了下揹包中的小弩弓,這個舉動被隨後領着賀晨雪上車的刑術發現,刑術坐下,按下對講機上的耳機通話按鈕道:“小白,別用武器。”
白仲政的手慢慢拿出來,平靜地問:“萬一對方有呢?”
“隨機應變。”刑術的身子微微前傾,看向左側車廂正中的潘峰和田煉峰兩人,就在此時,潘峰突然間轉身,看向刑術,隔着老遠與刑術對視,也不避開目光,臉上還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此時閻剛立即道:“刑術,現在是個機會,我可以從後面摸上去。”
“千萬不要。”刑術道,“他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過去。”
賀晨雪一把抓住刑術,微微搖頭讓他不要冒險,與此同時,一直盯着刑術的潘峰則朝着身旁的田煉峰伸出手去,冷冷道:“請把你的對講機給我。”
“啊?”田煉峰打算裝傻,“什麼?”
潘峰扭頭看着田煉峰,指着他的揹包:“在你揹包外側口袋中,有一個摩托羅拉p型對講機,上面插着一個高降噪耳機。”
田煉峰看着潘峰那雙雖然平靜空洞,但又好像隨時會吞下他的眼睛,只得掏出來,遞過去。
潘峰戴上耳機之後,按下去道:“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次,希望這個頻段內的所有朋友都能聽清楚。”
刑術起身,隔着車門玻璃看着對面的潘峰。
潘峰此時轉身,看了一眼後方車廂中緊靠着門的閻剛,再次轉身回來,歪頭看了一眼與刑術同一車廂內,倚門而站的白仲政,隨後目光在眼前的田煉峰身上掃了下,這才道:“在場的五位朋友請聽好了。”
潘峰這樣說的時候,坐在不遠處的胡三千微微擡眼,戴着耳機的他知道,刑術的計劃初步成功,潘峰果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看樣子接下來的事情,只能是他自己上演獨角戲了。
“十分鐘後,地鐵會因爲得到控制室的警告而減慢速度,最終停下來,我會到最後一列車廂的位置,打開那裡的安全門隨後離開,緊接着列車會在30秒之內解除警告繼續前進,這個時間段,地鐵上的人非常少,我們雖然有被發現的可能性,但在對方找到我們之前,我們就可以離開。”潘峰平靜地說着,“離開地鐵之後,我會往回走,向前大概150米左右,你們會看到右側有一個緊急情況下用的疏散安全門,而在這扇門的對面,也就是斜對角四十五度的位置,有另外一扇防火防壓門,那扇門是電子鎖,我有密碼,隨後我會進去,你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進去之後,將門關好,我想,這些簡單的事情,你們應該可以做到,現在,請各位有秩序地往最後一節車廂移動。”
潘峰說完,回頭看了一眼閻剛,刑術立即道:“閻王,小白,按照他所說的做,你們先走,我和晨雪隨後就來!”
刑術趁着潘峰還沒回頭的時候,朝着胡三千點點頭,示意他緊跟衆人後面,不要跟丟了。
胡三千裝作睡覺的樣子,用眼角的餘光注意着潘峰,等其他人都走向最後一節車廂的時候,他也沒動,因爲潘峰依然站在那沒動。
此時的潘峰扭頭對田煉峰道:“不好意思,嚇着你了,請原諒,我也爲我的謊言道歉。”
田煉峰不明所以地看着潘峰,潘峰又道:“你需要留在這裡,如果地鐵管理人員方面沒有發現我們,請你在兩小時內報警,謝謝,再見。”
潘峰說完轉身朝着最後一列車廂走去,胡三千等他走過下一節車廂連接門的時候,這才起身走過去,而田煉峰依然站在那一動未動,胡三千爲了不暴露,也只得故意不搭理田煉峰,讓他站在那,只是低頭說了句:“注意安全。”
胡三千走過田煉峰身邊之後,立即站在了車廂門口,站定的同時,前方的潘峰轉身看向這邊,緊接着繼續前進。
對講機被潘峰拿走,田煉峰徹底沒了主意,只是站在那遠遠看着越走越遠的潘峰,此時的他,才突然間意識到刑術不讓他來的原因,但也意識到刑術讓他上前跟潘峰搭話是有目的,可他始終不相信刑術能推測出,潘峰會讓他留下來。
就在胡三千也走到下一個車廂的時候,田煉峰腦子中閃過一個人名,他忽然明白了,慢慢朝着後面退着,抱着揹包坐在了椅子上面,自言自語道:“馬菲。”
這個糊塗一世,聰明一時的男人,終於想明白,刑術判斷出潘峰與馬菲有交際之後,並不是推測出潘峰會讓自己留下,而是馬菲會告知潘峰留下自己,因爲自己去了只是個累贅。
田煉峰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坐在那黯然傷神,只不過這次,他沒有小心眼地認爲刑術很默契地和馬菲耍了他,而是覺得自己真的太弱小了,完全幫不上他們任何忙。
就在田煉峰拿出手機,看着時間等待着報警的時候,地鐵果然減速,隨後停了下來,車廂內的衆人都覺得很奇怪,擡眼朝着車頭的位置看去,不少乘客也站在窗戶前朝着外面的隧道中看去。
此時的最後一節車廂內,刑術等四人對坐着,看着潘峰鎮定地走向後安全門的位置,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很快將門打開,隨後扭頭來看着他們道:“請小心,不要觸碰到下方靠左的接觸軌,那裡帶電。”
說着,潘峰跳下去,下去之後沿着邊緣跑得飛快,刑術等人也立即跳下,胡三千也緊接着出現,最後一個跳下,將門給關上,此時倒數第二節車廂內的幾名乘客發現最末車廂內的人不見了,而且車門也似乎被打開過,都覺得很怪異。
就在此時,地鐵重新開始運行,而車頭前方駕駛室中的工作人員也覺得很奇怪,因爲先前那一瞬間,跟前儀表臺的指示燈全部熄滅,監控畫面也變得花白,他詢問總控制室也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地鐵重新啓動,工作人員一面駕車繼續前進,一面向總控制室彙報剛纔的情況時,地面之上的商場咖啡廳之中,坐着戴着墨鏡端着飲料的馬菲,而在她的對面,則坐着一個滿臉稚嫩,年齡不超過17歲的少年。
少年合上跟前的筆記本電腦後,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桌面之上,看着馬菲道:“阿姨,已經辦妥了。”
看向一側的馬菲露出個笑容,取出手機晃了晃道:“我也已經將錢匯到了你指定的戶頭。”
少年起身來,將筆記本放進揹包中,起身準備離開。
馬菲又摸出幾張鈔票遞過去:“你應該吃點東西再回家,這點錢夠你吃一頓再打車回家了,這些是額外給你的小費。”
少年平靜地搖頭,背上包之後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拿起桌子上的眼鏡:“謝謝阿姨,不用了,我現在要趕着去自首。”
馬菲點頭,等少年離開走過身邊的時候,忽然開口道:“以後叫我姐姐,別叫阿姨。”
“還有以後嗎?”少年駐足停下,扶了下眼鏡,“搞不好,我會進少管所。”
說着,少年快步離開,馬菲帶着微笑,側頭看向落地玻璃外,商場內吊着的那個巨大的掛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