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海停好車,進米香兒家門兒的時候,雲景庭的車子正好也進了巷口,他一見倪大海,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裡真煩他。
本來就是嘛!
媳婦兒剛回城,這位就找上門來了,擱哪個男人……好像也不能釋懷吧?
說句不好聽的,雲老虎也沒敢耽誤,下了車,隨後就進了院子,正好聽着馮秀珠那句,“這是你丈夫吧?”
丈夫?
這還了得?
丈夫只有一個。
必須馬上以正視聽。
他幼稚的像個大男孩似的,緩步而出,向着倪大海一挑下巴,“你怎麼來了?”
倪大海一見他,有點兒尷尬了……知道這位就是個“醋王”,平時挺大度的,一碰上媳婦兒的事兒,就有點兒小心眼。
果不其然……
雲景庭故作淡淡的,“倪大海,在我記憶裡,好像咱們倆每次見面都是因爲米香兒,我說話……你別介意啊,我怎麼總感覺你是追着我媳婦跑呢?”
馮秀珠這回是聽懂了。
不由得細細打量着雲景庭……身材高大挺拔,外表冷傲俊朗,身上下透着高冷範兒,可說話的語氣卻酸溜溜的,神情也可愛,完全就像是一個墜入情網的大男孩兒。
她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用眼睛一瞥米香兒……雖然沒明說,可能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們家這位挺“那個”!
米香兒和她相處日久,僅從這個眼神裡,就瞧出了對方的調侃之意……她也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丈夫,確實“醋”的挺逗人的,還不敢笑,只能繃着臉,“雲景庭,你怎麼來啦?”
雲老虎拿出了主權範,“怎麼?我不能來?”
他是典型的東北老爺們……別管在私下裡怎麼疼媳婦,在外面就是要個面子!
兩人畢竟是夫妻,誰不瞭解誰呀?
米香兒會做人,眯着眼睛一笑,“瞧你這脾氣!我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怎麼不能來?”
雲老虎聽着真舒心,“香兒,我給你帶來件東西!”
二話沒多說,從兜裡掏出了兩張紅彤彤的結婚證,特意在倪大海的面前抖了抖,又在馮秀珠面前晃了晃,這才交到米香兒的手裡,“既然你回家了,這兩證……還是你收着吧!”
啊?
米香兒望着這兩張結婚證,心裡感慨萬千……原來雲老虎一直保管着它們,等她一回來,就迫不急待交到她手上了。
雲老虎雖然是面向着米香兒,話卻是說給倪大海聽的,“香兒,你可記住了,咱倆還沒離婚呢,你現在還是軍婚!軍婚是啥意思?我就不多解釋了!”
這……
倪大海覺得這院子裡有點兒沒地方站了。
米香兒趕忙打圓場……把馮秀珠推到了前面,“大倪,老虎,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在上海最好的朋友……秀珠姐!她是準備到我們城裡來開服裝店的!”
“秀珠姐,這位是雲景庭!”米香兒的面色微紅,“你也知道的吧,他就是我丈夫!”
“丈夫”這兩字一出口……雲老虎的臉上都能樂出花了。
敢忙熱情的打招呼,“小馮同志!你好!我就是米香兒的丈夫……”
彷彿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
米香兒瞪了他一眼,又接着做介紹,“秀珠姐,這位是倪大海,他可是位大能人,以前是做經貿的,爲人活絡,人脈也廣,如果你要開店,還得仰仗他呢!”
倪大海趕忙擺了擺手,“我現在不做經貿了!調到土地局去了!”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額頭,“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全是我家老爺子的安排,他覺得……我搞經貿的膽子有點兒大,步子有點快,怕我犯錯誤,就給我弄到土地局了,面對土地,不和人打交道,是非不就少了嗎?”
米香兒好奇的問,“那你主管哪一塊兒?”
“什麼主管啊?就是一閒職!拆遷辦!你也知道的,現在政府手裡都沒資金,哪兒有錢改造城市面貌啊?所以,根本也沒有什麼拆遷的項目!”他大大咧咧的一揮手,“那裡的活兒挺輕巧的,上班除了看看報,喝喝茶,也沒什麼大事兒!我一有時間就往外面瞎跑,反正也沒人管我!”
喲!
土地局?
拆遷辦?
這將來可是一個大肥缺兒啊。
米香兒望着他笑了,“這工作……前途有保證!”
頓了頓,“我猜,你今天見到田心兒了吧?是她告訴你我住在這兒的?”
“還是你聰明!不錯!是她給我地址的!”倪大海也識趣,沒敢提進屋,直接往大門口一指,“那什麼……我是來接你去吃飯的,田心兒,童大哥,還有孫猴子都在我飯店呢!”
“你開飯店啦?”
“嗯!算是吧!老孫掌勺,他們家是御廚出身的,開飯店如果生意不火,那簡直就是沒天理了!”
說實話……米香兒真想去。
她在家裡也沒什麼別的事兒,出去見見許久未曾謀面的朋友,把酒言歡,一起聊聊天,倒也不失爲一樁樂事。
儘管如此……
她還是想尊重雲景庭的意見,並沒先答應,而是用目光飛快的瞄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雲老虎就覺得心裡特別的舒服,自告奮勇的甘當司機了,“咳咳,那我送你過去!”
米香兒笑了,轉身問馮秀珠,“秀珠姐,要不……你也去?”
馮秀珠連忙擺了擺手,“你知道我的!人多就頭疼!再說了,我手裡還有點兒活沒做完,你自己去吧!”
米香兒知道她性格靦腆,也就不強求了,“那好!你別做晚飯了,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馮秀珠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倪大海當先出了院子,三個人這就奔飯店去了。
不大一會兒,車子停在濱湖酒店門外,米香兒一下車,不由得感慨了起來,“倪哥,還是你有眼光,先不說飯菜怎麼樣,光我說你飯店這個位置,瀕臨商業街,又面對着這片湖,吃飯的人肯定多呀!”
倪大海傲嬌的一揚頭,“那是!”
往米香兒的身邊湊了兩步,小聲的說,“你猜我現在一天能掙多少錢!”
也沒等她回答,就自顧自的伸出了五個手指,“這個數!”
還想再多“嘚瑟”幾句,雲景庭在旁邊咳嗽了兩聲……倪大海懂了,這是人家嫌他和米香兒說悄悄話了,索性聳了聳肩,大大咧咧的笑了笑,“不說了,進飯店吧!”
小跑了兩步,故意把米香兒夫婦落在後面了。
米香兒逮住了機會,拉着雲景庭的胳膊,“我問你,你昨天晚上是怎麼答應我的?不是說以後儘量少見面嗎?”
雲老虎不以爲然,“我是說過!不過今天不是有正事嗎?必須把結婚證先給你送過去!夫妻身份可是件大事!千萬馬虎不得!”
“……”
“還有,我回去之後,細細的想過了,只要暫時不在軍區和學校表露咱兩的關係,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大概是怕媳婦兒還要糾纏這個話題,搓了搓兩隻大手,不動聲色的躲了,“外面真挺冷,趕緊進去吧,別多說了!”
快步進了飯店。
米香兒沒辦法了,只能隨後而入。
一擡眼,先看見了孫無爲……兩年沒見,故友重逢,孫無爲當然格外熱情,已經站在門邊迎着了,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大米,多久沒見了?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呀!大辮子剪了,反倒更漂亮了!穿着打扮也像上海人了!”
那個年代,好像一提上海人,就是時尚的代名詞。
簡單的跟雲老虎打了個招呼,就拉着米香兒坐到了桌邊,“哎,你還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跟我說,我去做!”
田心兒實在,立刻在一邊補充,“香兒,我剛纔試過菜了,味道真不錯!尤其是那個四喜丸子和紅燒肉……必須要嚐嚐!”
米香兒扭頭瞧着她,“呦,你今天打扮的這麼漂亮?”
腦子一轉,“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倪大海真是挺佩服米香兒的聰明勁兒,隨口就問,“你猜……結果呢?”
米香兒笑了,“這就不用猜了吧?童大哥在這兒坐着呢,就說明一切了!”
田心兒沒反應過來,眨巴了兩下大眼睛,“不懂!我哥和結果有什麼關係?”
米香兒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是不是闖什麼禍了?把童大哥氣來了!如果你穩穩當當的相親,現在正應該是濃情蜜意的時候,童大哥怎麼會坐在這兒?”
童澈淡淡的抿着嘴笑……雖然沒說話,心裡也讚賞米香兒的觀察力。
一提闖禍……
小田心兒有點兒不服,“今天的事情真不怪我!是二姐給我介紹那個男孩子太嬌氣了,還不如我們山裡採藥的人勇敢呢!”
二姐?
雲老虎聽了這話,立刻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臉上原本的笑容也漸漸斂去了,意味深長的瞧了童澈一眼,卻礙於桌面上的人多,一句話也沒說。
幾個人開始吃飯了。
說說笑笑的氣氛融恰。
席間……
童澈起身去了衛生間,正低頭洗手的時候,雲老虎進來了,目光四下一轉,見周圍沒有人,“童大哥,我想跟你說兩句話!”
童澈直起了腰,“怎麼了老虎?這麼嚴肅?”
雲景庭單刀直入的,“童大哥,你是知道我性格的,喜歡直來直去,昨天晚上……我故意沒去接二姐,你應該瞭解我的想法吧?”
童澈沒料到他這麼直接,一時有些愣了,低着頭,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了。
雲景庭深吸了一口氣,“關於你和我姐之間的感情,我原本不想插言的,米香兒也勸過我100遍了,說……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你們都是成年人,應該有能力解決這些!可這段時間,我一直冷眼旁觀,我覺得……”
雲老虎真是個“驢”性子,脾氣上來了,愛誰誰,愛咋咋地,“……童大哥從小到大,我一直非常佩服你的學識和能力,可唯獨在感情這件事情上,我覺得你有些磨嘰,不乾脆,模棱兩可!”
童澈嘆了口氣,“我理解你這種想法!可我已經跟小琪說得明明白白了……在田心兒沒嫁出去之前,我沒打算考慮個人的問題!”
雲老虎握着拳頭,嘴裡小聲的嘀咕,“我這暴脾氣!真是受不了這個!”
擡起頭,“童大哥,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你是我手底下的兵,我……我現在就踹你!不爲別的,就爲了你這個彆扭勁兒!多簡單的一件事兒啊,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說出口啊,你也不用吊着我姐!”
童澈挺了挺背脊,抿着嘴角,明明樣子是傲嬌的,可眼裡卻帶着幾分傷痛,“愛……也許對你來說是很簡單!可以抓着媳婦兒,扛到民證局就結婚,那是因爲你背景簡單,家事簡單,經歷也簡單……所以一切對你而言,都簡單!”
“……”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快奔四的人了,我的經歷,年紀和身份,以及我肩上的責任,不允許我像個年輕小夥子一樣,爲愛執着!”
童澈嘆了口氣,聲音也壓低了些,“老虎,你能體諒我的處境嗎?咱們異地而處一下,平心靜氣而論……你以爲,雖然沒明說,可田心兒的父母憑什麼把一個18歲的女孩,交給我這樣一個單身男人帶出來?”
“那你拒絕呀!直截了當的拒絕!你如果沒有那個想法,就別帶她出來!”
“拒絕?怎麼拒絕?拒絕一個家人?拒絕一個在困境之中,一直守在你身邊的家人?哦!我難的時候,就一直躲在人家的羽翼之下,日子過好了,我就對人家說……對不起,你們都別跟着我!我回城裡過好日子去了,按時給你們寄錢就好?”
童澈的喉結上下蠕動着,整個人顯得有幾分激動,“在我最潦倒的時候,連着發燒七天……差一點就死了!那時候,我是一個黑分子,誰有心管我呀?死就死了!送到火葬場一燒,恐怕連骨灰都不會留!我總記得田心兒才十歲,在那個昏暗的閣樓裡,背個揹簍,後面坐着妹妹,白天給我送藥,晚上給我遞水,用酒精幫我物理去燒……”
雲老虎眼前彷彿浮現出了那個場景,也覺得心裡不是滋味,“這我都理解……”
“理解?你永遠也理解不了!因爲你從來沒有跌入谷底過!那種身在絕望之中,還有人願意伸出一隻手的感覺……如果我忘了,我就根本不算個人!所以,田心兒跟我出來了,我只有一件事可以做,讓她幸福,比誰都幸福!”
雲老虎用手使勁囫圇了一下短髮,“你這話都把我說懵了……你就給我一個簡單明快的吧!你到底是愛誰?我姐還是田心兒?不是做爲家人,而是做爲女人!”
童澈苦笑了一下,“老虎,當你必須在愛情與親情之間2選1,你會怎麼選?你會不猶豫?你會不彷徨?總之,無論你理不理解我,我的心意已決:如果田心兒想要嫁給我,如果她覺得那纔是幸福……”
他停下不說了,悠悠的將視線轉到窗口,“所以我給小琪的那句話……並不是吊着她,而是我真實的心境!在田心兒做出決定之前,我永遠都不是自由的!”
童澈的目光中帶着幾分茫然,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帶着女兒的單身父親,愛女心切,不敢再婚……是因爲怕孩子會不快樂!總要眼瞧着女兒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我才能放心的去尋找自己幸福!”
雲老虎霸道強勢慣了,雖然能理解童澈的心情,卻也心疼姐姐。
頓了一頓,“那好!童大哥,我不逼你了!你慢慢決定吧!這是你的人生,別人確實無權指手劃腳!”
話鋒一轉,“反正,我姐也不是嫁不出去!我還就不信了,除了你,她就找不到一個好男人了?”
他處事果斷,不拖泥帶水,傲嬌的一挑眉,“我以爲,既然你現在不是自由的,她也沒必要等你了,從今天開始,我就給她找對象……相親!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二話沒多說,轉身就回到了媳婦兒的身邊……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幾個人吃完了飯……
雲景庭把米香兒送回家……
剛進院門,就聽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
雲老虎彷彿預感到了什麼,迅速的一扭頭,眼裡帶着幾分急迫,“香兒,這怎麼回事兒?誰家的孩子?”
也沒等她答,邁步就要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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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月(心機笑):咳咳,老虎到底能不能見兒子,就看各位小主投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