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空氣凝滯,只剩下傅老太太跟傅中天兩個人。
站在傅中天面前,傅老太太臉色極其不自然,宋言跟傅寒深在一起。她內心自然也是有疙瘩的,但一想到宋小源……
“不管怎麼樣。”愁了下臉,傅老太太暗暗吸了口起,挺直背脊望着一臉怒意的傅中天,說,“我覺得,他們領結婚證,也沒什麼。”
儘管說得有點沒底氣,但傅老太太此刻不得不這麼催眠自己。內心一定要堅定着,就算宋言跟傅寒深在一起也不會有多大問題。
否則,她若是跟着敗下陣來,那她的孫子就……
“呵呵。”傅中天冷笑兩聲,“舅舅跟外甥女領結婚證都還沒什麼,那要怎樣纔能有什麼?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呢?!”
最後幾個字,傅中天提高了不少音量。
傅老太太滿臉不是滋味,話也酸溜溜的,“我還能想什麼?我當然是想着我的孫子!”
“……”
“要讓宋言跟傅二分開,你想過我們孫子的感受嗎?”說出宋小源,又想到他剛纔可憐的口吻模樣,傅老太太眼中就閃爍着淚花。就差一把眼淚一把?涕了,“他還那麼小,纔跟我們團聚多久,就讓他失去父母嗎?他過去的六年裡都沒有爸爸,現在又要讓他未來的人生裡沒有媽媽嗎?萬一要是真讓宋言跟傅二分開,小源接受不了做出什麼傻事來,到時候,你陪我這個孫子嗎?”
“這是兩碼子事!”
倘若宋言跟傅寒深分開,他們當然會更加註意宋小源的情況,怎麼可能會讓他做出什麼傻事來?
傅中天覺得連自己老伴也開始走火入魔了。繃緊了難看地臉色,聲音中氣十足地說,“而且以後我們也會給他找一個合適的母親,他不可能不會有母親!”
“後媽能有親媽好嗎?”傅老太太又頂了回去,眼眶邊的淚花更兇了,“你見過有幾個後媽能真的對孩子好的?如果被人知道小源還是這種身份關係生下來的,指不定會怎麼看不起他呢!”
傅中天看着老伴眼眶邊的淚珠,心煩得很,躁躁的把柺杖扔到一邊,扭頭不去看傅老太太,口吻冷硬,“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但人家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你怎麼會知道?”從兜裡掏出一張手帕。傅老太太抹着眼淚。聲音哽咽地說,“都已經有了孩子了,就不要再計較那些事情了不行嗎?如果連小源也出事了,這還讓人怎麼活?”
“行了行了,哭什麼哭!”聽着她一哽一哽的聲音,傅中天十分的不耐煩,心裡頭又火又怒又煩躁,乾脆下了死命令,“我說了他們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舅舅跟外甥女結婚這種荒唐事老子幹不出來!”
他堅決的口吻讓傅老太太止住了眼淚,沒想到自己軟的居然會行不通,於是乾脆也來硬的,把手帕握在手心裡,翻臉比翻書還快,瞪着傅中天就道,“你幹不出來是吧?你幹不出來我幹得出來!你們想讓我孫子受委屈,想都不想!我直接就告訴你,宋言絕對不能跟傅二分開,小源一定不能失去親生母親,不管你說什麼,我都這樣決定了!”
傅中天惱怒地盯向她,視線凌厲而充滿不容侵犯的威嚴。
哪知,傅老太太眼神比他還兇,“你瞪我也沒用!你不聽我的,我也不吃你這一套!”
“你——”
“就這樣吧!我也不想對牛彈琴浪費時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搬出去跟傅二一起住!”
“你還要搬出去住?”傅中天今晚是被一個又一個人的氣到了極點,渾身上下都充斥着怒火藤天,用力地拍了拍書桌指着傅老太太吼,“你在威脅我?!”
“我哪裡敢威脅傅首長。”傅老太太板着臉哼道,“我是不想在這裡繼續惹人嫌,更不想成天對着一個意見不合的人!”
傅中天冷笑,拿斜眼看她,“說得好像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難道還能是我的錯?”傅老太太語氣跟酸,“也不想想宋言是怎麼懷的小源,小源是怎麼來的。”
“……”
傅中天一下子就滯住了,所有憤怒的語言,都被傅老太太這麼一句話給死死的堵住。
傅老太太懶得再跟他多說下去,轉身就走,“就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想通就什麼時候去接我,想不通就一輩子都不用來見我了!免得我看見你就鬧心!”
傅首長忍不住回了句過去,“說得我好像不會鬧心一樣。”
傅老太太懶得理會他,徑直就走。
看老伴似乎是來真的,傅首長急了,急急忙忙的追過去,聲音滿滿的都是憤怒跟質問,“你真的要搬出去住?”
“你以爲我在跟你說笑嗎?”傅老太太停下腳步,回頭來怨怨地瞪他,“不管說什麼,我的態度就是這樣,你要是不同意宋言跟傅二在一起,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樣了!”
扔下最後一句話,傅老太太冷哼着回頭,朝着外面就踱步而去。
傅中天追到書房門口時,傅老太太已經走到走廊上了。
盯着她決絕不容置疑的背影,傅中天氣道,“張愛華,你敢搬出去試試!”
傅老太太不理會他,連哼都不哼一聲。
“你敢走!”傅中天簡直氣到難以形容的地步,一氣之下就口不擇言的擱下狠話,“張愛華,你敢踏出這個家門,以後就不用回來了!”
整個走廊包括一樓的客廳都滿是傅中天的怒吼聲在徘徊,嚇得下人們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而偏偏,傅老太太卻完全不受他的威脅,壓根不當一回事。
樓下,宋言看到傅老太太從樓上下來,擰了擰眉,聽到傅中天怒意十足的話徘徊在耳邊,臉色就更沉重了。
她不安地看向傅寒深一眼,哪知傅寒深卻絲毫沒有一點嚴肅,反而還風輕雲淡地衝她淡笑勾脣,“不用擔心。”
他很鎮定,完全沒有被傅中天那一番憤怒的語言影響到,又或者該說,他反而有種目的達到的狡猾感,讓身邊端詳着他的宋言,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難道,這是在他的預料之內?
又或者該說,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完全正好是他想要的效果?
宋言忽然發覺自己有點看不懂身邊的這個男人了,她知道他似乎是在儘可能的說服傅老太太跟傅中天,可是,她卻不知道他腦海裡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不過,轉念一想到,又覺得無所謂了。
不管他怎麼想怎麼打算的,她知道那一定會比她去努力來的效果更快許多,索性,乾脆就把這個包袱交給他了。
傅老太太下來後看了看宋小源,然後纔對宋言跟傅寒深道,“我今晚過去跟你住。”
傅寒深沒有拒絕這個要求,宋言想要說點什麼,但看傅寒深嘴角輕揚的弧度,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現在傅老太太跟傅中天鬧僵,雖然她覺得傅老太太這個時候離開顯然會更加惹怒傅中天,但按照傅老太太這脾氣性格,顯然也是不聽勸的。
所以,她只好選擇沉默。
連衣服東西什麼都沒帶,傅老太太就跟着傅寒深和拉着宋小源的宋言一起上車離開,說幹就幹的性格,豪爽得不行,如果是換個場景換個情況,宋言想,她一定會佩服傅老太太的。
由於藝苑沒有下人,怕傅老太太不習慣,傅寒深還讓崔姨也跟着一塊過去,崔姨不敢拒絕,收拾了點東西,就跟着他們一塊上了車。
聽到樓下有車子啓動的聲音,傅中天剛剛從樓上踱步下來,就有下人立馬迎了過來,“老爺,夫人跟着二少一塊離開了,您真的不要勸一勸嗎?”
傅中天聽着車子啓動離開的聲音就已經很心塞,現在聽了下人的話就更心塞滿滿的了,而就按照傅老太太那脾氣是吃軟不吃硬的,他也不可能拉下臉面在這種時候交她不要走。
聽了下人的話當即就吼道,“讓她走!走了就不用再回來了!”
在傅家有些年頭,熟知傅老太太跟傅首長的下人內心都忍不住的暗暗想,老太太真不回來了,您還不得急到跳牆?
但想歸想,知道傅中天此刻都是氣話,很識趣地都噤了聲,不敢再繼續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傅中天踱步到客廳裡的沙發坐下來順氣,可怎麼順也順不過心口那股堵着的氣,這一晚的心情,註定是不能好到哪裡去,一個一個的,只會是來心塞他而已!
而一想到傅寒深,傅中天就更恨了,他怎麼就生出來這麼一個混賬東西來呢?
從小到大混賬得離經叛道的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在明知道情況的形勢下,還居然連自己的外甥女也染指結婚,還能找到比這更混賬的人嗎!!
平穩驅車的傅寒深幾乎能想得到,此時此刻傅首長一定有種衝動,想把他踢回爐重造的惱怒想法,但他卻閒然自得得很,完全不以爲意。
一個從小就目中無人戾氣遍佈打架鬥毆閒得皮癢的人,你能期望他有多少顧慮別人感受的理念?
傅寒深就是這樣的人,想要的,不管對方是誰,盡所有可能,哪怕不可能的他也會慢慢把它變成可能的奪到身邊來。
舅舅跟外甥女結婚確實令所有人髮指,但倘若還有一個孩子存在,任何東西都要另當別論,在這件事情上不存在於什麼是負責什麼不是負責的定義概念,因爲責任這種東西很難再表達他跟宋言現在相互羈絆的關係。
而他現在內心不過就是堅定着,宋小源不能失去親生母親,他也不想就此放手,未來的時間內,他們父子都必須得有宋言在身邊,少了誰都不行,纔是他想要的一切。
如此簡單而已。
而宋言的內心,幾乎跟他想着差不多的事情,沒有傅寒深跟宋小源的未來,一定,不是她想要的未來。
她不想未來存活在痛苦跟無法觸及的深深思念中……
忽然,發覺到了什麼,傅老太太突然朝前面驅車的傅寒深問道,“小絮呢?”
坐在她旁邊的崔姨聞言卻是臉色變了變。
傅寒深擰起眉梢沒有回答,倒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宋言平靜着聲音,回道,“她已經先走了。”
就在她說出她跟傅寒深領了結婚證時,林絮幾乎是完全不能接受,逃一樣的離開了。
宋言不知道她當時在想什麼,不過想來想去肯定也是覺得,她跟傅寒深領了結婚證一定荒唐至極,纔不能接受的逃離了吧。
除此之外也叫人想不到其他的了。
“哦……”傅老太太瞭然,然而心裡滋味萬千,此刻是對林絮的百般感慨。
這個大女兒,是她心裡頭的一塊心病,每當提起,都沉沉悶悶的疼痛着,幾十年都過去了,沒想到,再見面,居然會是如此的情況下……
坐在傅老太太跟崔姨中間的宋小源聽到身邊的輕微嘆息聲,很是乖巧地握住了傅老太太的手,滿是擔憂地叫了聲,“奶奶。”
聽到小傢伙的聲音,傅老太太收斂回自己臉上的表情,衝宋小源安撫性地笑了笑,伸過另一隻手揉了揉他的小茸發,沒多說什麼。
而在另一側衆人沒注意到的崔姨,臉色有點不自然的難看,因爲她覺得事情可能沒他們想的那樣簡單,在林絮離開時她剛好從門外進來,瞥見了林絮一臉悲痛而充滿了壓抑的敵意目光。
那一刻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林絮的心裡崩塌了一樣,有些彷彿恨到極致的東西排山倒海的衝她襲來。
可又覺得有可能是自己看錯想多了,這件事又不好跟傅寒深或者傅老太太說出來,怕自己一時嘴多說錯了話。
更何況現在局勢這麼嚴峻……
回到藝苑夜已經深了,由於傅老太太出來什麼都沒帶,宋言很自主地去房間內拿了套乾淨沒穿過的睡衣,和一些洗漱的一次性用品到客房來給傅老太太,“外面的超市都關門了,今晚就先委屈您了。”
都是自己臨時決定要來這裡住的,而且傅老太太也不是外人,自然不會在意這種情況,擺擺手道,“沒事,我去洗澡休息了,都已經很晚了,你們也都去休息吧。”
傅老太太平日裡習慣早睡,這麼晚還不休息,精神實在睏倦得很,再加之諸多鬧心事的干擾,導致她現在也不想跟誰多說什麼。
“那您早點休息。”宋言看出她疲憊,不敢繼續叨嘮,給傅老太太在浴缸裡放好水,拿出乾淨的被子鋪好,整理完所有事宜,就轉身出去了。
傅老太太還沒進浴室,望着她準備好的一切,心裡又是喟嘆。
總的來說,倘若沒有宋言是林絮女兒的這層關係,她是真的挺喜歡宋言的。
沒有別的,主要這孩子還算懂事,跟她性格合適,兩個人聊得來,對着她時,傅老太太真沒把她當外人看待。
想着宋言是林絮女兒的這件事,傅老太太還是很心塞,可現在,最多隻能是鬧心鬧心就過去了,不能影響她現在的立場跟她的態度。
要她的孫子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她一定不能允許發生的!
這一邊,宋言出來後又安排了崔姨在另一個客房住下來,事情依舊做得妥妥帖帖的,讓崔姨看了格外不好意思。
忍不住,崔姨推搡着正在她給整理被套的宋言,“宋小姐,這些事情放着讓我自己來吧,我纔是下人呢,你這樣多不好。”
“沒關係。”宋言衝她平靜笑了笑,“這些小事我自己也是經常幹,很順手。”
可是再順手也不需要她來幫她一個下人做這些事啊!
凝望着宋言微垂的側臉,那種正專心認真收鋪着牀單的模樣,讓崔姨內心一動,忍不住的,她叫道,“宋小姐。”
“嗯?”宋言側過來眼看崔姨。
崔姨遲疑着,凝眉道,“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但也許跟你說,會比較合適一些。”冬叉廣扛。
宋言剛好整理完牀單,給被子攤平整潔的放在牀上後,她纔回身來看向崔姨問,“有什麼話,您直說好了。”
低眉,崔姨猶豫了片刻,終歸還是禁不住道,“我覺得,大小……林小姐反對你們,可能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之前你在客廳裡叫她爲母親,我其實剛好在門外聽到了……”
怕宋言想太多,崔姨忙解釋道,“你放心,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過別人,傅家的其他下人還是不知情的。”
就目前的局勢來看,宋言跟傅寒深現在是什麼狀況,崔姨心裡已經很明白,她在傅家有不少念頭,自然明白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傅家可就不單單只是被衆人笑話那麼簡單,畢竟傅中天身份敏感,不等同於一般的人。
崔姨是很掂得清份量的。
宋言心裡沒多大感想,看她臉色平靜,崔姨又接着道,“當時你母親出門的時候我看她的臉色,好像不止是因爲你跟二少之間現在的這種關係,就好像,還有些其他什麼事情,是你母親瞞着你們的……”
“……”
“會不會,你母親反對你跟傅二,其實還有其他的因素在裡面?”說完這句話,崔姨又一次的覺得哪裡說不出的怪異,可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好衝宋言又尷尬笑笑說,“可能也是我想太多了,應該是沒有其他的原因的,畢竟我來傅家也有不下十餘年,要是真有什麼事情我應該也會知道的。”
“……”
“這些話,你就當隨便聽聽,還是不要想多了。”
說歸是這樣說,但崔姨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放鬆多少。
宋言凝眉,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了一句什麼,隨後就出了客房,在給宋小源洗澡,照顧他睡覺時,整個人都顯得心不在焉的。
終於,夜漸漸的深了,待宋小源舒服的睡着後,宋言返身出來。
剛巧,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不斷在書房裡忙碌着什麼的傅寒深,也恰巧踱步出來,兩個人的視線在第一時間相撞對視在一起。
傅寒深凝視着她,發覺她臉色有點凝重,蹙了蹙眉,朝她移步過來,“怎麼了?”
客房裡的傅老太太跟崔姨都睡着了,整個別墅雖然燈光依舊籠罩,但在過了凌晨十二點後,就格外顯得寂靜。
他的聲音安安靜靜,低沉猶如大提琴上動聽的音調,聽在耳裡,在夜晚寂靜的走廊裡,格外好聽而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