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就是月末小測。
紀蘭楨忙着備考,鄭麒也很自覺地沒多打擾她,基本上晚飯結束就各自回教室。兩人之間交流不怎麼頻繁,但是氣氛仍舊融洽。
班裡你追我趕的氣氛是越來越濃厚了,每個人彷彿都把學習當成了唯一的任務,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其餘時間都一心撲在學習上。
這個時候,繞是紀蘭楨也總覺得班裡的氣氛壓抑得有些讓人喘不過來氣。
只有在晚飯的時間,只有跟鄭麒在一起,她才覺得好過一點點。
說不上來爲什麼,但只要看見鄭麒,她身上再大的學習壓力都覺得也算不了什麼。彷彿鄭麒身上有一種能量,能把那些不安通通驅散。
他自始至終都沒問過紀蘭楨複習得怎麼樣,只在考試的前一天問她:
“準備好了嗎?”
睜眼面對散發油墨味兒的考卷,身邊是有兩個老師來回走動防止作弊的考場。
紀蘭楨告訴自己,準備好了。
2017年11月22日,小雪。
下午五點,一中校鈴打響,監考老師起身喝令學生停筆,在以衆人怨聲載道的背景聲裡,紀蘭楨卻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甩了甩答題而發酸的右手,中指指節已經不會再疼痛,那裡因爲常年寫字而磨出了厚厚的一層繭。
她收拾好文具出來,聽到周圍有人悶悶不樂:“上次數學簡單,這次又那麼難,老師這打的什麼主意?”
一擡頭,剛巧碰上從樓上下來的祝繁。這次她身邊不是苗妙妙,而是王玲玲。
月考只是高三的月考,估計是高二下課她們剛好碰上。
兩人一同下來,王玲玲在同祝繁說什麼,兩片嘴脣遠遠看去上合下動,頻次快得像母親手裡的縫紉機。
紀蘭楨低下頭去,心裡被另一件事情佔據着。
她沒注意到,就在她低頭的同時,王玲玲的眼光剛好掃在她身上。
“那個紀蘭楨學姐呀……”王玲玲附在祝繁耳邊,準備把鄭麒去廣播站給紀蘭楨送牛奶的所見所聞“好好地”告訴她。
……
燈火通明的小李燒烤,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油煙味、人語聲,彙集到頭頂上空,連蒸騰的白氣都是快樂的。
紀蘭楨站在店門口,看鄭麒進進出出。
他套了件黑色圍裙,上面有“小李燒烤”的字樣,還印了烤串和火把的圖像。可能是因爲今天去了學校,他只把外面校服脫了,露出裡頭的灰色薄絨衛衣,看起來仍舊少年氣很足。
可是你看他面容的冷靜,雖然集迎客人、點菜員、收銀員於一身,還時不時要給後廚搭把手,但由於做事有條不紊,卻有一份勝似閒庭信步的愜意。
紀蘭楨在門口停留了很久,等到晚飯吃飯高峰過去,她才鼓起勇氣走到鄭麒身邊。
“需要什麼?“鄭麒還以爲是來吃飯的客人。
結果他一擡頭,卻看見笑得眼睛彎成條月牙的紀蘭楨。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鄭麒中午給紀蘭楨發過短信,說今晚要去給燒烤店幫工就不約晚飯了,讓紀蘭楨自己吃。可是沒想到紀蘭楨竟然找到了燒烤店。
紀蘭楨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鄭麒瞥了她一眼:
”心情很好?“
”這次考得不錯。“紀蘭楨大大方方地承認,她現在能在鄭麒面前表現得越來越自然。
雖然數學題目太難她自己也沒多少底,可這次文綜答題手感很好,尤其是複習過的題目寫得都比較順,這讓她心情頗佳。
”所以我來找你吃晚飯呀。“她有點炫耀似的把手中餐盒舉起來給他看。
紀蘭楨今天紮了個高馬尾,前額的髮梢和馬尾發端都帶有點自然捲,再配上她舒心的笑容,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甜。
鄭麒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他的後背靠着的地方是油污薰染的漆黑的牆壁。
”這裡不是吃飯的地方。“他說完就把圍裙解下:”跟我來。“
鄭麒領着她躲過油煙喧囂的後廚,然後來到與之相連的後院。
這裡跟店裡不同,顯得格外幽深,那點人間煙火氣息遠了,竟然恍然有種隔絕人世的不真實感。
還有一點跟外面有落差的是,這裡沒有燈。
由金碧輝煌的大廳到沒燈的後院,唯有遠方皎皎的一輪明月,而近處在濃重的黑色下,紀蘭楨眼裡不見一物。
”這裡燈壞了,你小心——“
鄭麒還沒解釋完,那邊似嬰兒般的啼哭響起來,一拖拖老長,有滲人肌膚的涼。
紀蘭楨嚇了一跳,腳步停下了,身體不自覺地往鄭麒邊上靠。
”怕?“
那貓叫一聲比一聲嘶啞,到最後似是撓心撓肝一般。
紀蘭楨沒說話,離鄭麒更近了。
就這樣寸寸縮短的距離之間,有什麼物體擦過鄭麒的手。
軟軟的,觸感有點涼。是不同於以前任何物體的觸感。
更重要的是,那小手似乎沒察覺到異樣,還在不安分地擺來擺去,足以像火柴擦火在考驗他的耐心。
鄭麒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他握住她的手。
黑暗裡,他看不見紀蘭楨的表情,但是能感受那牽着的那隻小手的顫慄。
”別動。“他的嗓子有點啞。
貓在黑夜長長地嘶嚎,頭頂一輪月亮被縷黑雲不偏不倚地遮住了。
”鄭麒?“
她喊他,語氣懵懵懂懂,連帶着手在晃動。
鄭麒閉眼,勉強讓自己定神:”後院沒燈,地上有雜物,你小心別磕到了。“
然後他聽到那個女孩乖乖地”哦“了一聲,小手軟軟地還躺在他的手裡。
這是紀蘭楨第一次被男孩子牽手......如果不算是這種時機下,都籠統稱爲牽手的話。
她就這樣被鄭麒牽着,走過後院,然後他們的足音響徹狹窄的走廊。
”小心。“
鄭麒把走廊裡的燈打開,但沒放開紀蘭楨的手。
紀蘭楨一動也不敢動,手掌延至半邊手臂都保持僵直的狀態,生怕讓他覺得自己不安分。
他的手掌很大,大到能把紀蘭楨的五指包起來;從他的手掌傳來熱而有力的溫度,足以讓紀蘭楨連帶着耳朵都發燙。
......手掌渡了層薄汗,不知道出汗的究竟是她還是鄭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