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葉茫然的走在馬路上, 空蕩蕩的街頭沒有一輛車,只有路燈無精打采的亮着。
她沿着馬路一直向前走,一直走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她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不要天亮, 也不要有分岔路口。
現在她的心情不悲不喜, 吹着秋天夜裡的風,她感覺此刻是沒有煩惱的。
因爲雙腿在行走着,所以她的大腦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去想什麼高興或者悲傷的事情, 她只是這麼茫然的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呢?
離開了西山, 自己竟然無家可歸。
望着遠處樓房裡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 她想哪裡纔是我的家呢, 爲什麼別人都有家,我卻沒有呢。
爲什麼別人都那麼幸福, 有家有愛情有事業,自己沒有家沒有愛情連工作都沒有。
麥葉,你到底是怎麼混的,你怎麼越來越不如從前了,從前還知道努力去工作去愛, 而現在工作的鬥志和愛似乎一起消失了。
她雙手抱於胸前, 邁着大步在馬路上走着, 她知道從現在起, 又是一個人生活了。
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就是淪爲衣衫襤褸的乞丐,她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失去了心的人怎麼活着都無所謂了, 萬念俱灰的她只盼着世界末日快點來了,剩下的日子無非就是等待末日而已。
夜裡突然起風了,帶着絲絲涼意,因爲走路她渾身都熱和着呢,這風反倒讓她覺得愜意。
風捲着路上的塵沙在空中飛舞,她捂着口鼻生怕吸進了沙子。
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接着就是一聲悶雷,季節更替時總能聽見這樣的雷聲,她早已經習慣。
麥葉被雷聲給嚇了一跳,不過她一點也不害怕,心裡正想着能被雷劈死呢。
她繼續朝前走着,夜越來越深,樓房裡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也越來越稀疏。
偶爾會有一輛車從身旁飈過去,偶爾會有一兩個人和自己迎面而過,偶爾還能看見一隻流浪狗或者流浪貓……
她看着貓兒狗兒們,心想這些生命和自己一樣的無奈,這個世界是這麼的詭異,讓人無法明白生和死,以及爲何而存在。
她下意識的看看左手手腕上的傷口,似魔鬼留下的瘋狂的指甲印,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真是一道美麗的傷疤,原來我是這麼勇敢。”
她心裡隱隱爲自己的這道傷疤而自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去,於是她停下腳步站在路邊張望,希望能瞅着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她想要吃巧克力,吃棒棒糖。
街邊的商鋪都已經打烊了,哪裡還有賣巧克力的店呢。
她落寞的低下頭,繼續朝前走,心想前面應該有,市中心的位置一定有營業的便利店。
想着要去買糖果吃,她心裡有了期盼,於是加快了腳步。
現在她一點也沒有爲離開西山那個家而後悔,她想自己是個看淡生死的人了,怎麼會因爲淪落街頭就後悔呢,絕對不會後悔。
路是自己選擇的,是自己要選擇這樣的生活的,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可是,以後呢,以後的以後要怎樣呢,會遇見誰,會和誰在一起,她心裡一點譜也沒有。
她這樣想着,終於找到了一家便利超市,推門而入,在超市裡晃晃悠悠的逛着,除了糖果外,她看見很多貌似很有趣又好吃的零食,礙於囊中羞澀,她最後還是隻挑了兩枚棒棒糖。
從便利店出來,她才發現下雨了,街邊的樹在風雨中顫抖,像發瘋的婦人拼命甩着凌亂的頭髮。
地上到處是枯葉,因爲雨水而黏在了地面上。
她站在便利店門口的屋檐下,想着等雨停了再走吧,她這樣想着剝開一顆棒棒糖放入嘴裡。
棒棒糖甜甜的味道,讓她滿足而快樂。
大雨一下子讓氣溫又下降了幾度,她感覺到冷,指尖已經冰涼冰涼的了。
爲什麼不是夏天呢,如果是夏天,根本不用擔心天氣,再熱都不怕,可是冷的話,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了。
她又想此刻西山在做什麼呢,想着剛纔他的那些話,她就有愧疚感,就算自己對他再沒有感情,但是作爲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對自己好的人,自己的做法實在太殘酷了。
但,她亦知道,自己的脾氣就是這樣的,爲了討好自己不惜傷害別人,哪怕是愛自己的人,她早知道自己是個禍害了。
不過現在好了,自由了,再不會被人煩了,也不會被人疼了,從此真的要自生自滅了。
她現在想到的,唯一可以求救的人就是舒海,可去哪裡聯繫這個人呢,而自己又怎麼好意思去麻煩他呢。
算了,不指望任何人,自己一定可以養活自己的,芸芸衆生,自己不是最差的那一個,振作起來,加油,麥葉。
她心裡暗暗爲自己鼓勁,希望以後的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但望着這漫天的風雨,她的心是迷茫的,落寞的。
孤單的她站在街頭,像一個流浪的孤兒無家可歸,爲了安慰自己她纔買的棒棒糖吃,爲的是讓痛苦的心可以甜蜜一點。
風不停,雨也不停,嘴裡的棒棒糖一點點的融化,孤身站在這裡,此情此景,她只能用悲涼來形容。
想到悲涼,她突然就鼻子一酸,然後開始掉眼淚,她知道自己在逞強,知道自己在掩飾,真實的那個她,早就在心裡哭的稀里嘩啦了。
想起這些年的過往,她就不停的掉淚,她心底有恨有怨有不滿有不平衡,她想自己可以一無所有,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她不過是想要個可以回去的家,但爲什麼卻沒有。
在她心底,她渴求的只是一個溫暖的家,有爸爸有媽媽,有自己的房間,有自己的牀,不管在哪裡漂泊,那個家永遠都在那裡等她,不會離開她。
但,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卻是她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痛苦。
就好像現在,她多想能睡在家裡的牀上,不用擔心住宿問題,而那個家在哪裡呢。
不痛苦的人生是不存在的,對嗎?
這世界上就沒有幸福的人,對嗎?
她在心裡問自己,不過是想安慰自己,可越是想安慰自己就越發覺得自己可憐。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從小就有些缺陷,看待問題過於偏激和主觀,但她固執的認爲自己就是這樣看問題的,她沒有辦法把問題往好的方面去想。
雖然她知道或許換個角度去看,一切都會美好,但是她不願,她不想自欺欺人,連自己都要騙的話,還會對誰忠誠呢?
雨越下越大了,她感覺眼淚和雨水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潮溼了,那種感覺沉重而難受。
她好想衝進雨簾裡,讓自己淋一場大雨,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勇氣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個人,如果生病了的話,哪裡有錢去看病呢,除非真的是不想活了。
她的確是有想死的心,她真希望世界末日快點來。
她已經哭得眼睛刺痛了,每次抹掉眼淚都告訴自己,好了,擦乾眼淚不哭了,沒什麼好哭的,但是想着想着還是會掉淚。
她不知道雨還會下多久,心想天應該都快亮了吧,而天亮後自己要去哪裡呢。
長這麼大,居然連一個可以投靠的朋友都沒有,那些朋友萍水相逢,離開後就都散去了。
而且她天生不想麻煩別人,她害怕麻煩別人,怕別人會不喜歡。
她知道自己的骨子裡是深深的自卑,覺得所有的人都不喜歡自己,都討厭自己,都嫌棄自己。
她真的害怕了這個世界,害怕了和人打交道,害怕把自己暴露在別人面前,如果可以,她真想躲在抽屜裡一輩子不出來。
她想自己的心真的是病了,想法過於黑暗和消極了,但不這麼想,她要怎樣想呢。
樂觀,積極,向上,努力,她很想表現出勵志姐的派頭,但,她真的做不到。
雨一直下着,嘴裡的棒棒糖已經全部融化,融進了身體裡,她嚼着棒棒糖的塑料棍子,用勁全身的力氣咬着,恨不能把自己的臉咬破。
天就要亮了,真的就要亮了嗎,我要去哪裡呢,誰能告訴我呢,她好想雨不要停,停了的話,她就要繼續趕路了,而她寧願這麼麻木的站着,等待着。
她就這樣站着,等着……
一輛高級轎車在她面前停下,車窗搖下,她看見了西山的臉。
看見西山,她一點也不意外,不驚喜,不排斥,也沒有想着要逃跑。
西山朝她揮手,示意她上車,她卻巋然不動的站着。
難道要上車嗎,上車後跟他回去嗎,不,不能回去,但,不回去,你要去哪裡呢?
麥葉的心裡糾結而惶恐又無助。
西山走下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襯衣,沒有穿外套,一下車,他就感覺到冷,雨水打在身上就更冷了,但,他忍着。
他站在雨裡,走向麥葉,然後跪在她的面前,雙手抱着她的腳踝失聲痛哭起來。
被雨水淋溼了的襯衣貼在西山的皮膚上,麥葉感覺到西山冰涼而顫抖的雙手把自己的腳踝也變得冰冷了,那股寒氣直逼脊樑,她全身也跟着哆嗦起來。
她戰戰兢兢的跌坐在地上,抱着西山的頭跟着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