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都是解情親自下廚, 爲的就是讓兒子能一直吃着自己做的飯菜。雖說秦蒙湛讓她憎恨,讓她不快, 每天這麼看着兒子歡快享受着她的寵愛, 對她來說亦是一種美好的滋味。
只要秦蒙湛不再出現在她面前便好。
一開始他們還以爲頤明醫館因有王府護衛看守, 這陣勢不像是開醫館的,會大大的影響生意。事實證明, 這陣勢反而引得不少人過來看病抓藥, 貴人與普通百姓都不缺。
或許是因爲好奇, 也或許是因爲攀貴心理,或許其他難以猜到的理由。反正生意好, 他們就做, 生意不好, 也問題不大。
又送走一位來看病的豪門太太, 宗綾坐在桌子旁看着仍舊在教兒子瞭解醫術皮毛的解情, 眸色略有些呆滯,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接收到她的目光,解情朝她看了過來, 笑道:“阿綾怎老看着我發呆?”
宗綾仍舊是保持着那個姿態在走神, 直到阿晨從解情懷裡跳下, 就近喊了聲:“叔祖母。”她才茫然回神。
她摸着阿晨的腦袋,問:“怎麼了?”
阿晨道:“解姨問叔祖母怎老看着她發呆?”
“或許是困了吧!”宗綾故意拍着嘴打了個哈欠,看着外面開始西斜的日頭,心道秦洬也該回來了。近幾日的秦洬老是入宮,大概是有什麼大事。她也不懂政事, 只心覺秦洬能位高權重到如此地步,也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用做。
她正想着,就見到秦洬騎馬從醫館門口停下,她馬上跑了過去,笑道:“回來啦?”
“嗯!”秦洬下馬牽起她的手,神色柔和,“想我了?”
宗綾點頭。
秦洬沒在醫館留,將宗綾抱上了馬,等她給阿晨揮手再見後,就騎着馬不緊不慢的朝凊王府去了。
宗綾問身後的秦洬:“你侄子好些日子未出現了,是有事麼?”
秦洬從後面親了親她的腦袋:“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他。”
宗綾嘆氣:“真不知道他們的問題何時能解決,明明都是有情人。”
秦洬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摸到一層薄汗,他道:“快到夏節,皇上將要離城去漵潛山避暑,你可要隨我一道去?”
“避暑?”宗綾聞言回頭詫異的看着他,“你也要去嗎?”她不由抓緊了他的胳膊,還沒得到他的答案,她就開始堵心上了。
她不想去,可也不想他去。
看她這態度,便知她是不想去了,他摟緊對自己越來越依戀的她,低頭蹭了蹭她的耳根,道:“你若不想去,我便不去,”
宗綾連忙道:“那不去,我們都不去。”
秦洬:“好。”
轉瞬便是夏節來臨的時候,秦洬入宮在祈赫殿與齊雲帝商量了一些要事後,離去時主動提起並回絕伴齊雲帝去漵潛山避暑這事。
齊雲帝聞言笑道:“記得往年阿洬都會陪朕過去,如今娶了妻,方方面面,都將朕置於妻子之後了。”
秦洬眉眼微擡了下,終究是給面子未說他是將齊雲帝置於妻子之後的十萬八千里。
可他不說,齊雲帝看到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也能猜到其心中所想,頓時心中有些氣結,揮了揮手:“去去去……這些日子每日都讓你入宮,耽擱了你繼續與妻子蜜裡調油,怕是小夫妻倆都怨上朕了。”
秦洬倒也不客氣,被口頭放行後,馬上便轉身踏出了祈赫殿。
齊雲帝看着秦洬挺秀的背影,輕嘆了聲。
這孩子幾乎是他親自一手拉扯大的,是個優秀,也無情的人。他疼這個小皇弟,也忌憚這個小皇弟。好在這孩子是個奇怪的人,從小便無慾無求,權利也好,女人也罷。是以他在與之相處的時候,儘量小心處着,避免人家未有反心,卻被他逼出了反心。
倒是未想到這孩子動了情後,就滿心眼都是自己的妻子,也不知是福是禍。
秦洬負手離祈赫殿漸行漸遠之際,韓淑妃在嬤嬤的攙扶下,領着幾個宮女迎面走來。他淡淡的擡眉看了過去,只一瞬又收回了目光。對他來說,只是看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韓淑妃後一步注意到迎面來的秦洬,她不緊不慢的拾起了一絲端莊的淺笑,待二人近了,她停下身頷首喚了聲:“王爺。”
若是往常,秦洬一般都會稍頓住頷首以作迴應,但這次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越過她,全當沒見到這個人。
韓淑妃臉上的笑僵住。
裘嬤嬤不解:“娘娘,王爺這是?”
韓淑妃擡起帕子輕拭了下額際的薄汗,調節好了心境,仍是鎮定自若道:“先去祈赫殿將這香瓜給陛下送去再說吧!”
裘嬤嬤:“是!”
踏進祈赫殿,齊雲帝擡眸看了過來,見是韓淑妃,他站起身親自迎過來,問道:“怎的想到來這裡?”
韓淑妃模樣雍容溫婉的福了個身,柔聲道:“臣妾之前親自在宮殿後頭種了些香瓜,陛下說待香瓜熟了,便要第一時間嚐嚐由後宮嬪妃親自種的香瓜是個何味。”
“哦?”齊雲帝破感興趣道,“這麼快便熟了?”
“嗯!”韓淑妃示意身後的宮女打開手中拖着的果盤蓋,親自拿了一塊削切好的香瓜喂到齊雲帝嘴邊,“陛下嚐嚐?”
這香瓜確實長得好,聞起來也香。齊雲帝低頭咬了口,滿意的點頭:“不錯,又脆又甜,可比宮外買來的好吃,淑妃還真是好本事,能自己種出這般美味。”不得不說,韓淑妃確實是最能討他歡心的,善解人意又能幹不說。他幾個兒子當中,最優秀的那個也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
韓淑妃看到齊雲帝在看她時,眼裡幾十年都沒有變過的歡喜之色,心中覺得也不枉自己花了這麼多心思。
藉着這次機會,韓淑妃自然在祈赫殿陪了齊雲帝好一陣才離去。回到自己的宮裡,她就聽到下面來報,近些日子秦蒙湛一直將自己關在府裡。不僅如此,兒子還被他一直擱在那頤明醫館,給那解情給帶着。
這消息將韓淑妃從齊雲帝那裡得來的好心情全被打散,她擰眉對裘嬤嬤道:“你覺得這會何原由?”
裘嬤嬤:“奴婢愚鈍,奴婢想不到。”
韓淑妃想了下,越想越覺不妙,便下令:“馬上派人去將阿湛給喚來。”如此猜測也不是辦法,還是當面問問的好。
不想後來只等到下面來報,說是他拒絕來見她。
這樣一來,她更是覺得不對勁了。
韓淑妃撫了撫自己胸口,感受着亂跳不止的心臟,待裘嬤嬤將人都打發出去後,她道:“不知怎的,本宮總有一種,解情就是紫荊的感覺。”
“這……”裘嬤嬤自覺該說的都說了,娘娘自己有什麼想法,不是她一個做奴婢的可以操控的。
韓淑妃想了許久,又道:“無論她是不是,本宮覺得這人,還是不能留的好。”
裘嬤嬤:“娘娘是想……”
“殺了。”緩緩扔下這兩個字,韓淑妃便從榻上側躺了下去,閉上了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頤明醫館。
正是在與宗綾他們一起吃飯的解情突然掩嘴轉頭打了個噴嚏,這個噴嚏打了太突然,將宗綾他們都嚇得一跳。
宗綾本是正在夾菜,手裡的筷子差點被嚇掉,她轉頭看着正在輕撫着鼻頭的解情,關心道:“姐姐這是染了風寒?”
“沒有。”解情搖了搖頭,她是大夫,自己有沒有染風寒,她非常清楚。
“哦!”宗綾點了點頭,沒再多問,有時候會莫名其妙打個噴嚏,也不是大事。
今日的秦洬回來的偏早,他踏進醫館時,宗綾還在與其他人坐一起吃飯。宗綾擡頭見到他,馬上放下筷子迎了過來拉住他的手,開心極了:“今日你怎回來的這般快?”
秦洬見到她在看着他時,清澈中透着歡喜的眼睛,心中一陣柔軟,他故意反問:“回來早些,不好嗎?”
“好好好……”宗綾問道,“我還沒吃完飯呢!你要吃嗎?”
秦洬看着她那還有菜澤的脣瓣,眸色深了深:“不吃了,你繼續吃,我等你。”
“嗯!”宗綾放開他,轉身坐了回去,拿起了筷子。秦洬從其他地方坐下,靜靜地候着她。
解情看着對面因秦洬的到來,吃個飯都吃的更加津津有味的宗綾,心下一陣羨慕,她道:“看阿綾臉色紅潤,好事該是不遠了。”
“好事?”宗綾夾了塊香脆魚肉遞入嘴中嚼動着,想了會才意識到解情在說什麼,眼睛登時更亮了起來,她問道,“姐姐是覺得我快懷孕了嗎?”
解情聞言不由笑了起來:“你這丫頭還真是不害臊。”
宗綾確實不害臊,她馬上將手腕遞到解情面前,催促着:“姐姐快給我把個脈,看看我身體的恢復情況如何。”
解情擱下筷子,將手指擱在她的脈搏上,她笑着點頭:“看脈搏,也是快正常了。”
宗綾聞言卻是不高興了:“那就是沒有正常啊!”
解情寬解道:“你想想你嫁給王爺都還未到一年,這已經是很快的了。要知道,阿綾之前還要花時間治這體弱的毛病呢!”
宗綾隔着半透明的屏風看了眼那頭低着頭,不知是在想些什麼的秦洬,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嘟囔着:“我就是急着給他生孩子,生很多的孩子。”
解情看着眼前陷入與秦洬的這段感情而無法自拔的宗綾,早在曾經宗綾與秦洬還未好起來時,她就感覺到這丫頭與秦洬之間總是醞釀着一種無法割捨的氣息。哪怕最開始他們對彼此是冷漠的,她仍是有這種感覺。
事實證明,她的這種感覺是沒有錯的。
她故意打趣道:“生孩子可不是吃飯那麼簡單,你這小小的個頭,怕是會比誰都遭罪。你還想生很多,也不怕疼死你。”
但宗綾仍是道:“疼就疼,只要能生他的孩子,我疼死也甘願。”她總是幻想着凊王府四處都有她與秦洬的孩子在跑,只想一想,她就覺得又甜又心急。
解情搖了搖頭,以前也沒見這丫頭多想給柳無風生孩子。
吃飽了飯,秦洬便牽着宗綾踏出醫館朝凊王府的方向走,順便散步消食。
一路上二人都是沉默着,宗綾不知道秦洬爲何一直不說話,反正自己不說話是因爲剛纔與解情說完悄悄話之後,她才發現離得那麼近,無論她說話的聲音多小,他都一定可以聽到的,登時覺得尷尬極了。
她低着頭,都沒敢看秦洬如今的模樣,卻不知他時不時會低頭看一看垂着腦袋的她,眸光灼燙如火。
她也是被他以這種目光看多了,死皮了,如今也不敏感了。
直到朝東轉,入了那條沒有人來去的寬廣大道,他突然橫抱起她施用輕功飛起朝凊王府悠水榭而去。
宗綾氣的砸他的肩頭:“你幹什麼?嚇到我了。”
秦洬卻是低笑一聲,對着她的嘴就是狠狠一吸。
宗綾被他吸麻了嘴,擰眉之際,見到他眼底那波光瀲灩,能吸她魂一般的笑意,呆了呆,不由摟緊了他的脖子,主動將嘴湊上去親他。
她就是禁不起他的半點誘惑,她認了。
到了悠水榭,秦洬抱着她進了屋,直接將門關上,將她按在了牆上,與她蹭着嘴,勾脣道:“你還真是很喜歡我。”
宗綾知道他爲何這般,撇嘴道:“我不是早幾年就喜歡你麼?不稀奇。”
他沒有說話,只蹭着她的嘴,與她呼吸交融。哪怕是聞到他的呼吸,她都覺得一陣陣心動,不由直接張嘴咬住了他的薄脣,一雙如含着薄霧般的眼睛緊盯着他混濁燙人的眼。
秦洬沒再逗她,摟緊她的腰,將她的身體拖了起來,吞噬起她嘴裡的美味。後來他啃噬着她有些香汗的肩頭,一雙手使勁誘着她,他問她:“想在哪裡?”
兩人算得上已經久經沙場,就連宗綾也沒臉沒皮了,她埋在他的懷裡,壓抑道:“就在這裡。”她喜歡站着,因爲站着能清醒些的去感受這個自己喜歡極了的男人。
秦洬沒再磨蹭,好生取.悅着她,這個磨人的丫頭。
日子一天一天過,秦洬與宗綾的夫妻生活一直過得很美好,解情與阿晨母子相處的也極好。看來秦洬真的很忙,仍舊是日日將宗綾送到醫館,自己入宮,晚上再帶她回去。
這日,解情躺在牀上聽到了雞鳴聲,她睜開眼藉着外頭射進來的蒙光,看着身側仍舊睡得香甜的阿晨。她趨近在他粉嫩的臉蛋上親了親,便起身下了牀爲自己穿衣洗漱。
與阿晨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感覺很開心,卻也覺得不安。安逸幸福的日子過的越多,她越是依戀,越是不安,越是擔心哪天她又得與阿晨分開。
所以她失眠的也越發厲害了。
洗漱好,她便坐在牀頭一直看着與她在一起待了這些日子,就胖了許多的阿晨。她撫摸着阿晨的額頭,感受他細軟的頭髮,見到那粉嫩嘟嘟的小臉,她禁不住伸出手指極輕的戳了戳。
她的兒子,長得真好看。
轉頭看到天真的亮了,她才起身進了醫館去開門,不想打開門卻有一個人倒在了她腳底下。
她嚇得心劇烈的跳了下,定眼一看,卻見到是秦蒙湛。
他大概是坐在門檻上倚着醫館的門睡的,她開了門便倒了下來。一股濃郁的酒味昭示着他是喝大了,這一摔,他暈乎乎的微微睜開了眼。見到她,他馬上清醒了過來,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低頭看着她。
他眼底的色彩是惺忪腥紅的,模樣看起來甚是消極頹然,讓她覺得有些不忍直視。她冷靜的問他:“來接阿晨的?”
他沒說話,轉身去到桌邊坐下爲自己倒了杯昨日剩下的冷茶一口喝下。
他不說,她便不問,轉過身就去幹自己的活。
秦蒙湛側過身懶懶的倚着牆壁,一直看着從後院到藥櫃,來來回回添置藥材的解情,視線不曾移開。
她就是她,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這麼沉得住氣。無論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多久,她都能給無視了去,仿若他是不存在的。
後來正欲踏進醫館的碧紅見到醫館裡頭二人的氣氛不對,她識趣的轉身又回房了。誰都不是傻子,她自然也能看出來這二人關係非常。
宗綾進了醫館,就見到秦蒙湛靠牆坐着,一動不動的看着來來回回忙碌的解情。秦洬後一步踏入醫館,也見到這一幕。
秦洬摸了摸宗綾的腦袋:“我走了?”
宗綾看着秦洬點頭:“嗯!”
秦蒙湛難得來回看了看秦洬與宗綾,然後不鹹不淡的對秦洬道:“小皇叔真是將妻子當孩子寵。”
“你想寵,人家都不給寵。”秦洬扔下這句話,轉身便走了。
宗綾聞言不由笑出聲,她是半點都不同情秦蒙湛。隨便再扔給他一個目光,她就過去拉住正在寫需購藥材的解情,道:“姐姐去給阿晨起牀吧!我來便好。”
解情:“讓他睡會吧!”她不想讓阿晨感覺到她與秦蒙湛的不合。
宗綾理解她的意思,便自己去找別的活幹了。
秦蒙湛看着一直當他不存在的解情,心臟猶如針扎一般疼。他哽了哽喉嚨,終是出聲了:“當年你沒有對不起我,是嗎?當年金鎮鎮頭神廟的那場火,燒的是你,對嗎?”
解情未想到他會說這些,身子僵了下,仍舊眉眼都不擡一下,淡道:“不是。”
秦蒙湛再難承受她的態度,他突地過去握住她的肩頭,憤怒道:“你就不能好好與我說話?”
解情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肩頭時,力道是奇大的,她忍着疼痛,別過頭不說話。
宗綾見到突然吵起來的兩人,趕緊躲到屏風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他們二人真的能好好說說。
秦蒙湛搖晃着她,壓抑的感覺讓他喘起了粗氣:“你說,你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我。只要你說,我便信。”
可她不說。
他又放低了姿態,祈求着:“你說,我求你說好不好?”
她仍是如此,哪怕把他逼瘋了,她也仍舊是半個字都不說。
他緊盯着她無動於衷的模樣,許久後,終是放棄了繼續逼問,腳步踉蹌的緩緩的踏出了醫館。
看着秦蒙湛失魂落魄的離開後,宗綾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她看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解情一會兒,輕聲道了句:“姐姐好倔強。”
真的是她見過的最倔強的人。
解情垂着眼簾沉默了許久,突然意味不明的對宗綾道:“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與他的事情?”
“我想知道。”宗綾老實道,“但你若不想說,便也不必勉強。”
解情從櫃檯後面坐了下來:“如果我說陷害我,意圖拆散我與秦蒙湛的人是韓淑妃,你信麼?”
宗綾先是詫異,然後點頭:“我信。”
解情的眼睛紅了起來,又是靜默了許久,才道:“如果我說將我燒成這樣的人,是秦蒙湛,你信麼?”
宗綾仍舊是詫異,之後搖頭:“我不信。”
不知何緣由去而復返的秦蒙湛老遠就聽到她們的對話,他壓抑胸腔的驚濤駭浪,無聲無息的過去站在門邊倚着牆壁,不讓她們發現他的到來。
解情冷靜道:“他就是個瘋子,沒有什麼事情是幹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