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見到了這批人的旅帥之後,一番言談之下子嬰母子三人不但沒有被當成俘虜,反而受到了貴賓級別的待遇,殘餘的秦軍士兵當即便承認了子嬰長安君世子的身份,並一同隨從三人去往趙國。
不過好在這些人已經聽說了成蟜受封饒陽君的事情,一行轉道準備直接前往燕趙邊境的饒陽。
原來,初時秦軍上下被污衊爲叛逆後,一時義憤填膺紛紛想決一死戰討個說法。一開始戰事很是順利擊潰了前來討伐的呂不韋心腹壁,但後期終究是寡不敵衆,甚至連統帥長安君成蟜也身負重傷。
受傷之後成蟜當即強命剩餘軍隊隨其前往趙國,令將軍蒲鶮帥所部殿後。而這批人便是屬於這支部隊的殘部,在蒲鶮被擊敗後藏於深山,方纔躲過呂不韋軍隊的搜捕,如今僅餘20餘人。
爲防止引人注目,殘餘的秦軍士兵換上了普通人的服裝,以護衛的身份隨從子嬰一行人前往饒陽。
經過一個多月的路程一行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到達了成蟜的封地,位於燕趙邊境的饒陽。
子嬰和母親杜凌的到來自然是令成蟜驚喜異常,然而成蟜自身的狀況卻不容樂觀,抵抗呂不韋討伐軍隊時,成蟜身中數箭,後又連續行軍直到到達趙國都城邯鄲纔來得及處理。而此時箭傷已然惡化。
成蟜早在秦國便聽聞而今趙王趙偃崇信饞臣郭開致使一代名將廉頗滯留魏國之事。知曉郭開貪財好物,又爲趙王所寵信,好在先前成蟜帥軍開拔所挾軍資甚厚,便提前命人攜百金前往遊說。
加之成蟜身份特殊,堂堂秦國公子,秦王親弟投靠趙國,這無疑在列國中大大提升了趙國的聲望,如果不加安置恐爲天下恥笑。
然而成蟜所率秦軍悍卒尚餘五千餘人,放在邯鄲邊上總有點臥榻之側的感覺,放到秦趙邊境也不妥當,後趙國邊關大將李牧提議,封成蟜爲饒陽君,駐守燕趙邊境的饒地,一來遠離邯鄲及秦國趙國上下君臣比較放心,二來燕趙近年來戰火不斷,雙方軍隊在邊界時有挑釁,將這五千悍卒放到燕趙邊境也算是物盡其用。
故而,在趙國上下君臣的一致意見下,成蟜被封爲饒陽君,率領所屬秦軍將士來到了抵抗燕國的最前沿。
衆人也總算有了個落腳點,美中不足的事,成蟜的傷情一日重似一日,子嬰母子趕到之時甚至只能臥於病榻之上不得動彈。
不論如何,雖然結局不甚滿意,但至少一家人終於又聚到了一起。
子嬰也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格格不入,慢慢的開始融入到這個時代。
然而僅僅過了半月的光景,一騎從邯鄲而來的信使卻帶來了一個讓子嬰全家難以接受的諭令。
“聞饒陽君世子棄秦抵趙,孤甚慰之,嘗聞世子年幼多識,頗有乃父之風,心甚奇之,命饒陽君世子即日前往邯鄲謁。燕人多襲,然守有重軍,饒陽君安之。”
看上去一片和氣,僅僅是招子嬰前往國都邯鄲,順便關心了一下成蟜,讓他不必擔心,雖然燕國和我們關係不好,但是你嘛不要擔心我們趙國在邊境駐防的軍隊也不少。
而更深一步的意思則是,聽說你兒子來趙國了,趕緊送邯鄲來當人質,不然我國在邊境的駐軍就說不準攻擊誰了。
說起來在當時,遣送質子於另一國亦或者封君質子於朝並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事情,甚至而言非常普遍,當今秦王嬴政年幼之時同其父異人亦在趙國做過一段時間的質子。而兩國結盟或者一國尋求另一國幫助,通常的做法也會派遣質子,以示信任。
“我不同意,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才從秦國逃到了趙國,這才全家團圓沒幾天,就讓我苦命的娃兒自己去邯鄲做質子。可憐我的孩子他才兩歲,怎麼能讓他去那麼遠的地方。早知如此我們母子還不如在雍城老老實實的看守先王宮室,至少不會落得母子別離的境地!”
成蟜榻前,杜凌抱着子嬰竭嘶底裡的吼道。
而躺在病牀上的成蟜,這一會臉色更是蒼白了些許,兩側跪坐着數名秦軍宿將,也是尷尬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剛纔,他們剛剛提出了暫且聽從趙王諭旨,將子嬰送往邯鄲的建議,不曾想卻讓子嬰的母親反應如此之巨。
細一思索,自己一個大男人卻當着人家母親的面,提出把一個兩歲的孩童送去做質子,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但是,不送的話,不僅世子,恐怕留在饒陽的五千人馬都將頃刻覆滅。雖然長平一戰後趙國國力日衰,但依然是東方六國中軍力排名靠前的存在。恐怕也絕對不會容忍有一支不聽話的軍隊在自己國內。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尷尬。仿若時間靜止一樣,除了每個人的喘息聲,靜的沒有一丁點的雜音。
就在這時,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響,劃破了屋內的寂靜。
“父親、母親,我想去邯鄲!”
看着屋內陷入僵局的氣氛,有着成年人智慧的子嬰,當然清楚自己去邯鄲是最好的選擇,父親大軍在外想必並不會受到什麼委屈,爲拉攏成蟜說不定還會過得挺滋潤。但是不去的話不論父母和着五千殘留下來的秦軍悍卒,自己的小命說不定也不穩當,細一思量,便開口來。
話一出口,立馬便將整個屋內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咋一被這麼多人盯着,子嬰雖然有着成人的心智,一時間也有些心神恍惚。
“我兒可知去邯鄲爲母便不能相伴左右了?”
最先開口的是自己的母親杜凌,由於是自己兒子提出來的,她並沒有跟先前似的情緒過於激動,便想着孩子年幼不知去做質子是怎麼回事,和她言明去做質子不能和父母在一起也就打消孩子的念頭了。
“不,母親我就要去邯鄲,昨天我在院子裡玩,聽到別人說了一故事,之前趙國也有一個長安君,後來別的國家要讓他去做質子,趙國太后心疼兒子一開始也是不允許。但是有一個很聰明的人告訴趙太后,如果心疼長安君就讓他去做質子,不去是害了他。
如果不去,沒有爲國家立下過一點功勞,讓他怎麼將自己的君位傳承下去。肯定過不了多久就保不住了。現在我也一樣,我去當質子肯定就立功了,等我以後回來我也當饒陽君了,各位將軍們肯定就會聽我的話了。”
子嬰儘量奶聲奶氣的將先前趙國長安君和趙太后的故事說完。
話音剛完,躺在病牀上的成蟜說道:“世子願往邯鄲,解饒陽之厄,吾心甚慰。孤病重在榻,如小兒所言,他日不測,諸將可願輔佐嬰兒,以圖後事?”
成蟜聽完子嬰的話,當即想到了可以利用的一點。自己傷勢嚴重說不定拖不了幾年,最爲擔心的便是,一旦自己故去,子嬰年幼是否能讓這一羣驕兵悍將老老實實聽令?
而子嬰的話裡,恰好有一點,如果自己去了邯鄲,相當於救了大家的性命,等以後我回來你們會不會聽我的。如果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讓衆將都許下承諾,無疑是爲子嬰日後掌兵打下個好的基礎!
“吾等願追隨君上及世子,肝腦塗地。”
聽完將軍們的話語,子嬰也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這一步走對了,秦漢時期神鬼論盛行,人們對承諾普遍比較重視,許下的承諾一搬都會踐行。
看着因爲這一件事便有可能爲兒子日後的發展打下基礎,一直反對子嬰去邯鄲的杜凌也沒了話語,只是緊緊的把子嬰抱在懷裡,抓緊享受這還和兒子在一起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