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
唐斐年深思熟慮後,決定從巴黎返回虞城。剛要進機場,他身後就有人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唐斐年回頭,想看是什麼人。
那人眼窩深陷,眼珠幽黑,頭髮濃密而又捲曲,身材短而粗壯,年紀大概五十多歲。唐斐年看了一眼,就知此人具有明顯的吉普賽人特徵。巴黎機場附近,時常有吉普賽人出沒。他們或兜售手工製作的工藝品,或替人算命,或在四周趁遊客不注意時行竊。
吉普賽男人見唐斐年回了頭,便聳了聳肩,用流利的法語說道:“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您瞧瞧我手裡的這隻口琴怎樣?”
唐斐年聽了,就笑了一笑,用法語回道:“謝謝,可是我並不需要。”
吉普賽人滴溜滴溜地從上到下打量了唐斐年一會。根據他的經驗判斷,此人一定是個有錢人。吉普賽男見了,並不氣餒,他試探道:“您是日本人?”
唐斐年搖頭。
“韓國人?”
唐斐年依舊搖頭。
吉普賽人便笑了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他故作深沉道:“您一定是中國人。”
唐斐年就道:“不錯,我的確是中國人。”
吉普賽男人見唐斐年願意和他聊天,就大着膽子進一步道:“先生,您一定來自中國的北方。我讀過一本書,那本書幾乎就是那個女作家的自傳。那本書裡描寫的是她和中國初戀情人的故事。那位作家說,只有在中國的北方,纔有您這樣高大的身材的中國人。”
唐斐年聽了,就笑:“不,你錯了。我是中國南方人。”唐斐年說着,就要疾步往裡走。
吉普賽男人不想錯過這個賺錢的機會,他急切地又道:“先生,您是要返回中國嗎?”
唐斐年不想和這個男人糾纏,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一百的歐元,遞了給他,就道:“到此爲止吧,祝你好運。”
吉普賽男人見了紅色的票子,心裡激動。他將手裡的口琴遞了給唐斐年,用另一隻手很快將錢拽過來了。“先生,我不能白要你的錢,我們吉普賽人,是最講自尊的。”唐斐年見了,無可奈何地接過了口琴,說道:“再見。”
吉普賽男人看着唐斐年的臉,忽然又道:“先生,您先不要走。我會看相。我的相術在這一帶可是鼎鼎有名。許多達官貴人,政要顯貴都找我看呢!”吉普賽男人說着說着,就又吹噓起來。“您如果要回中國的話,兩年後,您將會愛上一個女人。”
唐斐年聽了,根本沒往心裡去。他願意回虞城,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明萱嫁人了,這裡已成了他的失意之地。見他不說話,吉普賽男人更道:“先生,您要相信我。”
唐斐年只想讓他趕緊走開,他便問:“那麼,大概是什麼季節呢?這個女人是個什麼樣子?”他想難爲他,叫他知趣離開。
吉普賽男人聽了,嘴裡就用吉普賽語咕嚕說了什麼,然後才神秘兮兮地道:“先生,您會在第二年後的春天見到她。她當然是個迷人的姑娘,但您卻絕對不該愛上。”
唐斐年見這個吉普賽人越說越離譜了,擔心自己錯過了登機,他便禮貌道:“我該走了,您的話我記住了!”
吉普賽男人見他不信,就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先生,您該信我!愛上那個姑娘,並不是什麼好事。那姑娘是你的劫。您會痛苦,您會遇到麻煩,您還會——”唐斐年沒等他話說完,就搖頭笑了笑,大步走了。巴黎機場附近,總會出現這樣一羣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的吉普賽人,唐斐年對此早就見慣不怪。
雖然這個吉普賽男人滿口胡謅,但他做的口琴,樣式的確好看。登機前,唐斐年忽然拿着它,莫名地吹了一吹,果然音質不錯。他便將它塞進行李包內,帶了回虞城。
現在,唐斐年看着櫃子邊的口親,心裡忽然就想起那個古怪的吉普賽男人的話來。似乎——一切都應對上了!他第一次見慧中,的確是第二年後的初春。而她,也的確是自己不該愛上的女人!
唐斐年睡不着了。果真,遇見慧中是,是他逃不掉的劫嗎?
這一晚,唐靈均很晚才從父母房中回來。他上了樓,越過走廊,看見慧中房間的燈還沒熄滅。他神情沮喪地進了臥室,久久不能入睡。但他始終不敢有勇氣推開休息室的門。
翌日。唐老爺子又叫家人都來大廳用早餐。他見茂年夫婦、靈均、慧中、斐年,眼睛都是紅紅的,不禁就笑:“你們這是怎麼了?各個都像熊貓一樣!”
茂年聽了,就尷尬一笑道:“爸爸,難道今天早晨還有什麼要緊事嗎?”昨晚,老爺子聽了慧中建議,當着兒媳婦的面,給他沒臉,他可是耿耿於懷。今早,他只想在自己房裡吃。
唐老爺子就道:“沒事,就不能叫你們來吃早飯嗎?”唐老爺子率先坐下了。“慧中,你也坐呀?”
馬淑芳、唐靈均母子兩個,互看了一眼,神情冷淡地也坐了。慧中和唐斐年的眼睛,一時又對上了。避也不能避,慧中就輕輕道了一聲:“小叔,早!”
唐茂年聽了,就故意大着聲音道:“慧中,這一大早的,你都叫過我和你婆婆了嗎?小叔小叔的,你倒是叫得殷勤。”
馬淑芳見了,便趕緊跟在老公後面,教訓慧中道:“是呀,這要拍馬屁,只管去公司拍,這在家裡就免了!”
慧中聽了,臉不禁一紅。她看着唐斐年的神情更是慌亂。唐靈均聽了,似乎想爲慧中辯解幾句,但想起她待自己冷淡的樣子,決定還是不開口的好。
唐斐年聽了,便道:“大哥,大嫂。慧中這是禮貌,難道這也有錯嗎?”說着,他就淡定地在老爺子對面坐了下來。
唐老爺子見了,便瞪了一眼茂年和淑芳,對着慧中道:“慧中,你來——”唐老爺子說着,就叫慧中在他身邊坐下。這才清了清嗓子,對他們道:“我看過了,這大宅裡還有許多的空地。我想再開闢一座花園。”這便是唐老爺子口中說的鄭重之事。
唐茂年聽了,嘴角歪了歪,就有些想要笑。老爺子看來是養花種草地種成了癮!這麼大點的事,也值得在這裡說!“爸爸,那我知道了。”唐茂年乾笑了笑,也坐下了。
唐靈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昨晚他在父母的房間裡,已經得知了爺爺的態度。看來,短時間內,他是不可能去總部了。早知如此,昨天他就不那樣賣命地替爺爺拔草了!他淡漠地坐下,這些花兒草兒地,他半點興趣也沒有。這唐宅的花園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倒是唐斐年聽了,饒有性地說道:“爸爸,這一次,您打算種什麼花呢?難道還是丁香嗎?”丁香是母親最喜歡的,老爺子在大宅各處種了許多,唐斐年不禁試探問。
唐老爺子聽了,深深看了他幾眼,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不是。”唐斐年聽了,心裡幾許失望。老爺子這一生,結交的紅顏知已也多,這一回又不知是爲懷念哪個紅顏知己而栽。
唐老爺子看着慧中,卻又笑:“慧中,你喜歡什麼花?”
沈慧中聽了,心裡微微一愣。老爺子這是問她?她認真想了一想,就道:“爺爺,我喜歡的花,很普通的。”
老爺子聽了,就問:“哦?那爺爺更是好奇了,到底是什麼花呢?”
慧中就道:“我喜歡的,其實是桃花。”
“桃花?”唐老爺子聽了,就笑了。唐斐年聽了,目光也亮了亮。慧中就解釋道:“我喜歡桃花,就因爲小時候,我讀過《詩經》裡的一首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我讀了,心裡就喜歡上了。”
唐老爺子對慧中這番解釋,很滿意。他朗朗一笑,點頭道:“好。爺爺就在園子裡種一棵一棵的桃花。說來,現在正是嫁接桃樹苗的時候。”
馬淑芳聽了,心裡吃驚不已。她大張着口,詫異道:“爸爸,原來和繞來繞去的,您是想爲慧中栽花呀!慧中也真是得了造化了!難不成,您還要送一座桃園給慧中?”馬淑芳的心裡,已經算到了極點。她真的是不明白,這沈慧中身上哪來這樣大的能耐,竟能哄得老爺子這樣?這以後,有了老爺子的驕縱,沈慧中還不得爬到自己的頭上?馬淑芳真的不敢想下去了。
哪知,唐老爺子正在興頭上,聽了就道:“等桃樹栽好了,我就送給慧中一座桃園,那又怎樣?”
馬淑芳一聽,吃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