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好不好?你給我醒過來!”章曉說到後來已控制不了眼裡那不停打轉的淚水。
他微微昂着頭,好像這樣就成功地遮掩他此刻的脆弱似的。那些淚水卻沒有他想的這樣多,照樣無聲地流着,滑過他的臉頰甚至流到了他的嘴角。
鹹鹹的澀澀的,他以爲他再也不會吃到這個味道了。
從那次進醫院卻迎到了被白布蓋着的母親,章曉真的以爲他再也不會踏進這個地方了。
冰冷陰森,毫無人氣。
眼見的都是刺眼的白,聞到的都是怪怪的消毒水味道,別離的卻是……卻是那些最重要的人。
“秦子風,你給我醒過來!”
章曉彷彿被自己最後的想法驚醒了似的,驟然低下了頭,他不在乎此刻淚流滿面的狼狽,也不在乎聲音裡掩不住的倉皇。
他只知道,他絕不會允許這個地方再帶走他在意的人了。
“秦子風,你醒過來好不好……好不好……”
章曉聲音越來越低,看着牀上那人虛弱的令人心疼的樣子,頭漸漸埋了下去。
他忍不住用雙手捂起了臉,卻沒擋住自己哽咽的聲音。
“曉曉……曉曉……”
章曉陡然僵了一下,手顫抖着絞緊了,頭卻緩緩地擡了起來。
“曉曉……曉曉,別害怕。”
秦子風微微勾起了脣角,額上的冷汗在開口時悄無聲息地隱入了鬢角。
“你……姓秦的,你還知道醒來!”若說開始時章曉的聲音還是顫抖而軟弱的,等到後來那是明顯的厲吼了。
“曉曉,沒事了!”秦子風說着,手向對方的方向費力地挪動着。
章曉見了抿緊了脣,手卻主動覆上了那隻手。
冰冷,異常的冰冷。
章曉皺緊了眉,目光第一次沒有避開那膠布下扎着針的手。
那雙修長的手他還記得是怎樣在廚房靈巧地動作着,那雙優雅的手他還記得是怎樣在琴房敲擊着那黑白鍵,那雙曾經溫熱的手他還記得在暗夜是怎樣摟緊過他。
章曉的眼圈更加紅了,他的語氣卻更加冷了,充滿着指責和斥責的意味,“怎麼沒事!誰讓你管我的,我們有關係嗎?!”
秦子風的笑容蒼白而無力,眼底的光卻非常亮。他幾乎嘆息般的說道,“曉曉,你愛上我了。”
“你他ma的做什麼白日夢呢?!”
“你,愛上我了!”秦子風定定地看着章曉,彷彿章曉的厲聲不過是孩子被點中心事後虛弱的遮掩罷了。
“你再說一遍!”章曉眉頭緊緊蹙着,傾身上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章曉,愛上我,秦子風了!”秦子風的眼睛亮晶晶的,脣角的笑容溫柔而真實。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牀內側的手費力地從被子中抽了出來。
“別亂動!”章曉喊了一聲,隨即也勾起了脣角,“秦子風,那又如何?”
“我們做吧!”
章曉的眼睛驟然睜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還在笑着的秦子風,脣抖了抖,才費力地出了聲,“你瘋了!”
好像從嗓子眼擠出來似的,破碎沙啞的聲音僅僅是剛剛能劃破此刻寂靜的空氣的程度。
秦子風費力地向章曉的方向移動着。
“你瘋了!”章曉此刻好像纔拿回了身體的支配權,大聲地吼道。
秦子風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
他嘴角的弧度明顯變大,聲音卻輕的好像僅僅是說給自己聽,“我瘋了?!”
似問似答,秦子風驟然笑出聲來。
章曉正要說什麼卻在無意間掃到了秦子風輸液的手時瞠大了眼。
“別動了!”一邊吼着,章曉一邊按住了對方的手,那隻手的鮮血正在源源不斷地迴流進那透明的軟管。
“曉曉,沒事的!”好像剛剛的失常不存在似的,秦子風再開口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雲淡風輕。
他擡眼瞭望了眼被自己的鮮血迅速侵蝕的管子,對着章曉笑了笑,然後輕聲卻堅定地說道:“曉曉,動手拔掉針。”
章曉看向秦子風的目光如同看到了一個瘋子,他猛地站起身來,“我去叫醫生!”
秦子風反手一扣,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章曉說,“拔掉它,我相信你!”
因爲這個動作,血迴流的更快了。
彷彿被那顏色刺了眼,章曉猛然抖了一下,隨即他低聲問了句,“你確定?”
說這話時,章曉低着頭,秦子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是他堅定地回了句,“是!”
聽到這話,章曉露出了一個苦笑,他擡起頭看向病牀上的人。
蒼白如紙的臉,溼透的鬢角,一點血色也沒有的脣……視線不由地回到了那隻握着自己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章曉覺得那隻手更白了也更冷了。
他的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緊緊的線,他望了看充斥着鮮血的細管,咬牙擠出了一個“好”字。
秦子風笑了下,他緩緩收回了手,額上的冷汗卻更加多了。
章曉沒再去看那人的臉,目光完全放在了那雙蒼白略略有些鼓起的手上。
交錯的膠布,隱隱透出的針身和連接針的細管裡那紅色鮮血。
眉頭幾乎擠出了一個“川”字,他有些顫抖地扶住了秦子風的手。
“可以開始了”,秦子風的聲音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他眼都不眨地望着低頭動作的那人。
章曉已經把膠布基本揭了下來,針頭此刻真是明晃晃了。
不過,章曉並沒有因此而收回視線,甚至可以說他的動作反而加快了。
一隻手指輕輕按着酒精棉,另一隻手捏住針頭迅速一抽。
可以說不過眨眼功夫,章曉就完成了他的任務。
他終於擡起了頭,定定地看着秦子風的章曉下脣帶着明顯的齒印,甚至微微透着血絲。不過他的臉上卻是放鬆的,甚至可以說有一種稱得上如釋重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