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這是何意?”接着是太后微顯不悅的質問。
她又被押了回來跪在堂上,聞得月碧落輕聲細語地回答:“臣妾只是覺得事有蹊蹺,竇修儀是如何知道三葉草可以致人高熱的?”
一問既出,滿座皆以爲然,皇后便看向堂下額頭血糊糊的女子:“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幸好,她早有準備。
“臣妾所在的尚儀宮有司撰一職,館內藏書雖不及皇家書庫一二,卻也夠奴婢找到想要找的內容,第八排書架、編號518的《藥典》一書中,第三百零七頁便有記載:三葉草,性喜寒,多生於水池邊,人服食後可引發高熱。”竇漣漪一口氣說完,竟是侃侃而談的模樣。
玄寂離當即命人取了書來,一查,書頁以及內容果然一字不差。
太后恨聲道:“別人看書是爲了解惑,明理,你呢,竟爲了害人,真是可惡。”
“母后,皇上,臣請降罪。”月碧落忽然離了座,跪倒在太后與皇上面前。
孝仁太后忙示意扶起,“皇后,你何罪之有?”
“那日竇修儀來報時,臣妾也有同樣的心思,想這些佳麗都有可能成爲皇上的枕邊人,從此皇上的恩寵又要分薄許多,一時也存了少一個人爭也好的念頭,是以未加詳查,今日之事也是臣妾失職之過,還請太后與皇上發落。”
孝仁太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段來,又驚又急,一時倒失了主意。
“不怪你。”玄寂離親自下位,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竟是看也不看堂下之人:“竇漣漪心懷執念,做出如此妒美害人之事,着幽居尚儀宮,抄錄一千遍心經來見朕,示其心中佞氣消否再作定奪。”旨畢,眸光投向太后詢問:“母后,不知您意下如何?”
月碧落緊隨其後,幫着求情:“佛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懇求母后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好啦,你們兩個倒是夫唱婦隨,一唱一和的,哀家再不答應,倒是哀家沒有慈悲之心了。”看到皇帝皇后琴瑟相和,太后一時心情大好,況與竇漣漪,心中始終存了一份情,不忍太過苛責。
咚地一聲,地上跪着的人身子一軟跌坐在地,趕緊爬起來跪好。
竇漣漪揚聲道:“謝太后不罰之恩,謝……皇上。”她接着膝蓋一轉,面對堂上母儀天下的女人,珍重道謝:“謝皇后娘娘替奴婢求情,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謹記在心。”
“給我帶下去好好看管。”太后猶是不滿,站了起來,“好啦,哀家也乏了,都散了吧。”
不消一刻,方纔還熱鬧非凡的怡心殿偏殿安靜下來,玄寂離坐在上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茶盅蓋子,一直不發話。
對於跪在堂下的人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尤其是高高在上的一方,愈是不發一言,愈是猜不到他心中所想,無言的壓力感倍增。
“夏若桐?”終於,男人玩味地念出她的名字。
夏若桐硬着頭皮回覆:“臣女在。”
“你不願意進宮?”
這突兀的一句伴隨着利箭一樣的眼神,令她有些招架不住,所幸她慌得伏下身去,將眼中的驚慌掩藏了下去:“臣女不敢。”
“擡起頭來說話,一個個見了朕像見了貓似的,朕有那麼可怕嗎?”倒是有一隻老鼠不怕他這隻貓,一想到某個人,他又煩燥起來。
經過方纔那一幕,夏若桐清醒了許多,這皇家大院不是她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弄得不好會累及全家,方纔就因爲自己的一時任性,差一點連累了主教習,幸好有驚無險。
復擡起頭來的時候,她已打定了主意,“臣女到現在還如在夢中,不知道事情因何演變至此。”她竭力坦然地迎着男人鷹皋一樣銳利的眼神,只有這樣,纔不至於引起懷疑。
就在她快抵不住的時候,男人終於神色一緩:“李蓮成,將她帶下去,着太醫好生瞧着。”最後一個字符落地時,那抹象徵權威的明黃已消失在大門外。
夏若桐身子一軟,半天才緩過氣來,從地上爬起來後,腳步機械地跟在人後頭回到尚儀宮。
是夜,月光如水地照進存賢堂的外殿抱廈,打從怡心殿回來,安景涼便一直坐在暖炕上沉思,靈姍數度請她用膳,她都無意動彈。
“皇后被騙失查倒也罷了,可竇漣漪所犯之事,皆是大罪,居然只罰以抄錄心經,皇上實在是太偏心了。”靈姍仔細地察看着主子的臉色,小心地表達着不滿。
豈止是偏心,簡直是縱容,安景涼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只要是在竇漣漪這個女人面前,所謂的公道和規矩都是空的。
不過令她痛恨的還不是這,皇上深愛竇漣漪,連背叛都可以容忍,還有什麼偏心的事做不出來?只是月碧落讓她看不明白,這個女人竟然爲了討好皇上,不惜自請罪過,以至太后不好重罰竇漣漪,讓那個賤女人又逃過了一劫,真是可恨。
皇后,真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賢良淑德嗎?還是一種深藏不露的僞裝?
如若是前者,那自己只能自嘆弗如了,如若是後者,安景涼的心驀然一沉,如若真是後者,那皇后月氏纔是這後宮最可怕的女人,沒有之一。
而此時,中宮一樣燈火通明,皇后的陪嫁丫頭綠笛在鏡前忙碌着,替剛剛沐浴過的主子放下一頭烏絲,梳子在發間無聲滑過,一順到底。
“娘娘,被子已經鋪好了,請您就寢。”過來回稟的是另一名陪嫁丫頭玲瓏。
月碧落看着鏡中姣好的面容,有道是花容易老,韶光易逝,莫辜負,脣微彎起一抹淺笑:“再等等。”
兩名丫頭對望一眼,均是不解,今晚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上應該不會過來,娘娘這是在等什麼?
“皇上駕到。”
卻在這時,驀然傳來一聲通報,坐在鏡前紫檀木小圓凳上的人雀躍而起,走了兩步卻又退了回來,打量着鏡中的自己急急地問:“本宮這樣子沒什麼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