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嵐。
“不要去。”女子驚慌失措臉,聲音裡也透出來幾分顫抖。
三人的神情各異,上官安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秦心顏,面色坦蕩,開口道:“心顏,你決定吧,我聽你的。”
“我也聽你的。”赫連海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
秦心顏打量着他們的表情,然後重新將目光移到了卿羽嵐的面上。與這兩個人不一樣,在秦心顏的記憶裡,對面前這個靈動無比、面若桃花的美女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今日上午的那一面罷了。
可是,她現在出現,在落擎川的人、以及陌西皇室的人齊齊失蹤的此刻,在神魔谷已經被放棄被毀去的此刻,在萬物崩塌、只要是能逃的早已逃掉的此刻,她出現在絕崖之巔。
秦心顏看着她出現的方向,突然輕輕嘆息。
這也是個情種啊……
甚至癡情之心不亞於當日的子銘公主啊……
她明明已經離開了……
卻又不顧生死的回來了……
在發現神魔谷崩毀的那一刻,她不是逃跑,而選擇了回身,這個姑娘,高貴的皇室血統,要什麼便有什麼、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幸福自由皆在她手中緊握,卻在最危險最關鍵的時刻,選擇放棄掉所有,而奔向自己思慕已久、此刻身處險地的愛郎。
卿羽嵐在絕巔之上奔奔且跳跳,用力的揮舞着手臂,生怕上官安奇等人聽不見,扯着嗓子道:“無論如何,谷口那裡不能去!那是龍目之地!龍的雙目已闔,出不去的,再過去,只能是死路一條!”
上官安奇凝視着她,這應該是他許久以來、第一次這般認真的看着這個女子,然而轉瞬,他的目光一閃,決然回身,高聲道:“走!”
他頭也不回的,牽着秦心顏飛身而起。
赫連海奔了幾步,想着上官安奇無視她決然轉身的那一刻,卿羽嵐震驚失落的表情,想起了子銘,心底終究有些不忍,忍不住回身,對呆呆站在崖上看着那兩人攜手而去,連石頭也忘記躲的卿羽嵐道:“公主殿下,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們都有必須要過去谷口的理由,你還是從原路返回,去追你的家人吧。血脈親情總歸是斬不斷的,你此刻追回去,他們一定會原諒你的。別人我不敢說,羽洛一定會原諒你的。”
卿羽嵐有點茫然的看着他,似是沒反應過來。
“你發什麼愣!”赫連海拉過她,躲過一塊飛來的利石。
卿羽嵐終於回神,仔細的盯着面前的這個男子,這才覺着,他有些眼熟,腦海裡閃過一個人影,不由恍然:“是你……”
赫連海來不及應她的話,只靈活的動着自己的身子,又躲過了一塊飛石,又說了一遍勸告她離去的話,卿羽嵐眨了眨眼睛,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珍珠一般,簌簌滾落。
她雙膝一軟,跪倒碎石之間,突然撲地大哭!
赫連海尷尬的看着
她,自己對女人的眼淚一向最沒轍了,若非自己跟卿羽嵐一點都不熟,不然就得要懷疑一下這姑娘的用心了,你丫不是故意的吧——
“你別哭啊,有話好好說。”赫連海出言寬慰道,看着她,有些手足無措。
“玉王爺,我,我回不去了!父皇讓我選擇,回頭,從此我便不是他的女兒,跟卿家永無關係!我轉身的那一刻,最後的通道,也已經毀掉了!”
她的哭聲悲涼悽切,在碎石亂雲的峰頂,不住的迴旋,這個女子其實還是個孩子,世代豪門裡,身嬌肉貴的小公主,自出生起一直過着金尊玉貴、萬衆呵護的生活,從不知人間疾苦與世事森涼,如今,朝夕之間,她便失去了家人、身份、以及、她犧牲一切苦苦想要跟隨的男人。
過往十四年的呼風喚雨、萬事如意,全部傾覆,換來了這一刻巔峰處跌落一無所有的無限淒涼。
半空之中,秦心顏的身子僵了一僵。
“心顏,你想帶她一起走,是嗎?”上官安奇問道。
秦心顏已經輕輕嘆息,道:“帶她走吧。”
上官安奇回首看卿羽嵐,他難得的目光中也有了憐憫之色。
“我想,我能理解那種衆叛親離的傷心之感。”秦心顏淡淡開口,默默看了看上官安奇少頃,隨即半空旋身,如長天之鳳的身影一閃,已經撲至對面崖頂,一手拉起卿羽嵐。
卿羽嵐擡起頭,如梨花帶雨的靈秀面龐,一片泥塵狼狽的望向她。
她對着秦心顏因奔跑而披散的長髮,以及破損的高領露出來的頸項仔細的看了看,確認了她身着男裝實爲女子身,卻也沒有不分時機的追問她的身份,而是抿了抿脣。
是她不是他。
他都不願意回頭看自己一眼。
卿羽嵐的臉色,此刻更加的難看了起來,可是,見到秦心顏那隻沾着鮮血、草草包紮的手臂,以及她淡然自若的臉的瞬間,卿羽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傷的這樣重,卻依舊雲淡風輕,她看起來,也是個傾城絕豔的嬌柔女子,可卻是這樣的堅強無比,而自己卻——
秦心顏俯身,只是平靜的看着她,問:“感謝你拼死過來,但是,上官安奇與我們現在要去的,便是你口中的死路……你願意和我們一起麼?”
卿羽嵐看向那邊的上官安奇,他也徐徐轉過身來,看向自己,遂點了點頭,道:“我願意。”
上官安奇看着秦心顏攙起卿羽嵐,那少女帶着淚水的眼眸,在自己看過去的瞬間,明亮如星。她鬆開秦心顏攙扶的手,然後探出頭,對着自己的方向破顏微笑,她的喜悅,是如此直接而簡單,水晶墜落玉盤的清脆響亮,漫野崩落的廢墟里,因此生出絢爛的花。
上官安奇默然,一時竟不曉得,該做何迴應。
傾慕自己的女子很多,但是會像她這樣,爲自己付出到這個地步的,倒是極少,只是可惜,自己與尋常的男子不
同,不會因爲受了誰的一些恩惠,被誰感動了就如何。感情這種東西,從一開始的對眼,到接下來的合適,到默契,到合拍,到最後的離不開,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自己的一顆心,已然交付出去給了另外的一個女子,便再也不會爲這世間的其他女子而動心了。
秦心顏微笑嘆息,身側,赫連海的語聲低低響在她耳邊。
“多情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卿羽嵐回身看他,眸中染上一抹悲傷,但是很快,她咬了咬脣,堅定不移的邁步前行。
四人在走下這一段路的時候,都很沉默。
卿羽嵐也終於不再哭泣,這個一直很囂張跋扈、活潑靈巧的女孩子,似乎在被她的家族徹底放棄的那一刻,突然飛快的成熟了。
神魔谷佔地廣闊,不過,以這幾個人的腳程來計,也不過是須臾的距離,不多時,幾人便在谷口前方停住腳,饒是已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原先的谷口處,那是一截崖壁,形成天然的豁口,再以藤蔓和陣法遮擋之,而現如今,崖壁斷裂,直直橫倒,堵在谷口,那些茂密的藤蔓,被巨石壓碎,在碎石之間,蜿蜒的露了出來,宛如殘破的神魔谷,因爲痛苦悲傷而流出的眼淚。
赫連海瞧着這轉瞬間便一片狼藉的廢墟,皺眉道:“縱然着神魔谷機關總控,但人力所制的機關終究有限,怎麼會連山體都一起摧毀呢?”
秦心顏道:“這是一個連環陣,地下的地勢一定有異,並且不知道埋填了多少火藥,以一定線路機關連接,總機關被毀後,其餘的機關便被依次觸發,所以,這個崩塌,是一段段來的,並沒有同時發生。就像是骨牌一樣,倒下了一個,然後便會倒下一連串。”
她仔細的仰望着前方——
如她推想的那般,無數的碎石顫顫巍巍的以各種造型堆積在一起,隱約有縫隙可以穿過,但是,那些互相關聯的碎石,卻也都在搖搖欲墜,輕易一碰,只怕就會發生骨牌連鎖反應,如果想從那些碎石間鑽過去,那麼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無意中觸及某塊不起眼的小石子兒,而導致被小石子兒、那個支點支撐着的某塊巨石,說不定就會當頭砸下,打你一個措手不及。
在那種亂石嶙峋的環境之中行走,輕易便可以再一次邂逅那一場山崩,還是正面迎上的那一種。
而這三個人,卻彷彿沒看見即將面臨的險境,頭也不回的向前走着,上官安奇皺眉,不動聲色的繞開了卿羽嵐她欲待阻攔的手,一馬當先,他的輕功提到極致,輕盈如羽,一飄,就飄上了石山之上。
只是,纔剛走了兩步,便聽得極其輕微的“咚”一聲,上官安奇的身子,也微微一斜。
秦心顏的心又一次被揪緊,毫無形象的開口大叫道:“退!趕緊退!”
上官安奇抽身便退,只是,剎那間,石塊傾頹,頂端一塊萬斤巨石,轟隆隆的,便要滾壓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