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顏靜靜的看着她,道:“如果你忌憚秦無釋會傷害錚兒,我就去捏住他的軟肋,逼迫他向姨母您低頭,量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可是,這樣……”柳筱淑繼續搖頭。
秦心顏認真的看着她,並未作聲,有些時候,就是需要安靜,才能夠想清楚事情,而現在不想明白,以後也沒有機會了。所以,秦心顏決定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做這個人生中最艱難、最大的決定。
等到柳筱淑自我懷疑外加自我反省許久之後,終於沒有在自言自語,而是怔怔的看着石桌那纖塵不染的桌面出神的時候,秦心顏才重新坐回到了石凳子上。
“姨母,您想好了嗎?”
柳筱淑搖頭,卻又點頭,鳳眸中染上一抹堅定,道:“心顏,我不要爭皇位了,你去告訴秦無釋,只要他肯善待錚兒,我什麼都配合,什麼都答應。哪怕讓我去殉葬,隨陛下而去,我都可以,去母留子,一向是他們皇室中人的手段,沒關係,我可以的。”
“好,我會護錚兒一世無憂,你不必殉葬,你只需要安安靜靜的當你的皇貴妃。然後,等到陛下離開的那一日,你拿出一份詔書,上面蓋着玉璽,傳位秦無釋。秦無釋必然感念你的恩德,放你母子離開或是旁的,都可以,主動權掌握在您的手中,不是嗎?”秦心顏道。
“我想陪着陛下。”柳筱淑施施然起身,也不再看秦心顏,自顧自的向着寢殿走去。
秦心顏看着她那筆挺高貴驕傲的背影,心裡微微嘆息,在兒子跟丈夫之間選擇後者、在滔天權勢與丈夫的平安之間,依舊選擇了後者的女子,應該也是偉大的吧。
姨母其實就是一個小女人,她要的是丈夫的愛,是家庭的和諧,她就不該進宮的,她要的是一份簡單安穩的小幸福,不是轟轟烈烈的生活。
但是,她是有福氣的,至少,有太后庇佑她的前半生,後半生皇帝卻已然醒悟到真愛所屬,雖然,最後的日子不長,姨母卻可以每天都幸福度日。
秦心顏今日來此之前,賢貴妃就已經答應了,讓姨母跟皇帝出宮去,過小夫妻的生活。
這樣也好。
每個人都做最合適自己的選擇,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秦心顏揮了揮手,一隻白鴿,從她潔白如玉的手指上飛走了,劃過蔚藍的天空,不見了蹤影。
………………
十日後,皇帝帶着柳筱淑離開皇宮,去江南行宮休養生息。
秦無錚跟秦昭雅,以及皇長孫女(昭和的女兒)秦景雲一起跟着賢貴妃。
秦無釋監國,執掌國璽,處理國家大小事務,批閱奏摺。
此聖旨一下,秦無釋謝絕掉所有來慶賀的大臣與王公貴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衝到了秦王府。
因見秦王正在養身體,所以沒有驚擾,很有修養的、硬生生把自己的激
動喜悅之情給壓下了三四分,拼命轉移注意力,穩住了心神,安安靜靜、淡淡定定的跟秦心顏與秦王府說起了醫理,談起了藥理,講的內容,全部是秦王的病相關。
秦心顏欣然接受了他的關心與慰問,也對他的這一份沉着冷靜,打心眼裡生了讚許。看來,這個皇位繼承人,自己沒有選錯,成大事者,原本就應當控制自己的心,剋制自己的情。
接着,他二人便去了書房議事。
直到這個時候,秦無釋這才爆發出了最爲激動的情緒:“萬分感謝,真的,我現在都語無倫次了,包括上一次的天香樓赴宴,還有之前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了!秦心顏,有你這麼一個堂妹,真的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口才倒是越來越好了,其實你並不欠我,安若素跟昭和的事情,你幫了很大的忙,而且他二人的死,你問都不曾問過我一下,直接將決定權交給我,我秦心顏是個講義氣的人。不過至於上次天香樓,我還沒問你呢,具體結果是怎樣的?”秦心顏笑。
“曉凱跟另外一個叫什麼清原的男人,似乎是認識楚小姐帶來的男伴的,這頓飯吃的有些尷尬,不過,最後就是他們三個去一邊說話,我跟楚小姐在有一搭沒一搭的私聊吧。但是,我有跟她明說,我現在不想納妾,我並不認爲,現在就做出這種籠絡朝臣的事情是對的。我父皇這個人的性子,我也摸得七七八八了,他想要給的,他是遲早會給的,他不想要給的,我越是表現出興趣很足,他就越不想給我。而且我現在連儲君都不是,賢貴妃再有權,上頭還是有一個柳皇貴妃的不是嗎?在我詳述利弊之後,楚小姐似乎答應了,但是,她說的是她願意等我,而且她對我的興趣只增不減。我也不懂,我這麼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需要靠助行拐走路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這麼喜歡的?”
秦無釋說着,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僞,王爺慎爲。”秦心顏勾脣一笑,其實曉凱回來的時候,說吃飯的時候偶遇落擎川的時候,自己就已經長了個心眼。落擎川,哪裡都有他的份,何蘇夜的大哥,見證了何蘇夜的成長,還是他的證婚人。
落擎川還是落十一的好兄弟,又是曉凱的親生父親派來尋曉凱的主力人員,而且陳寰之跟上官安奇,都與之打過交道,尤其是,那一次自己與安奇在外面野營,知情人不僅僅有他們四個,還有落擎川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覺得心頭一顫了。
甚至連早已沒落的秦無釋的外祖楚家,都有他攙和的份。
如果不是落擎川這個人情商超高、左右逢源,這一切都是巧合的話,那這個人,未免太深不可測了,他究竟要幹什麼?
那天在城郊,驚險的一夜,房樑上的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不然他爲何跟自己與安奇對上的時候,要遮臉蒙面,啞聲謹慎呢?
“好吧
,你是我的恩主,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秦無釋擺手。
“你是未來的儲君,首先要自信,對了,婉清給你配的藥,你用的可還好?”秦心顏關心着他的腿,故而,有此一問,並不奇怪。
“已經好了一些,至少我現在能夠感覺到它不是虛空的,而開始有了力量。就是有撕裂一般的疼痛,宛若是血肉在生長一般的觸覺。”秦無釋說的很詳細。
秦心顏笑靨如花:“那就好,我家婉清絕對不是庸醫,你放一萬個心。”
秦無釋亦點頭,卻忽然想起一事,遂道:“有探子回報,武陟國發生政變,禹王赫子云得道仙何墨深的一語神機,稱其‘真龍之子,天命所授’,短短數日之間,竟然成功聚集大部分的朝中勢力,並且獲得了丞相以及提督軍統的倒戈相助,以‘清君側’爲名,軟禁了昌王赫子嘉,赫子銘跟玉王出逃,生死未卜。”
“誰想得到,赫子云竟然跟趙貴妃裡應外合,而這趙貴妃老早就生了想要害武陟皇帝的心思,竟然是以慢性毒藥、把武陟的皇帝給毒病了,順道軟禁了他,另殺宮門守衛太監數十,打開宮門,將赫子云大喇喇的引入皇宮,估計再過數日,武陟國便要改年號了。”
“是嗎?”秦心顏毫不意外的一笑,讚道:“鮫人之子亦跟鮫是一個心性的,陰毒蟄伏,擇人而噬,懂得選擇最有利的時機,一擊必殺,不錯嘛。赫子云不愧爲戰神,有兩下子。”
聽了秦心顏的話,秦無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喂,這事情是不是有你的手筆?我記得,安奇認識何墨深,而你也提過他。”
“唔……”秦心顏眼波流動,嫣然道:“大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嘿嘿……”
她笑起來的樣子,令秦無釋彷彿看見了遠山上的美景,空曠出塵,美不勝收,那如銀鈴一般的笑聲,就像是那動聽的風鈴,在風中錚錚作響,一瞬間便跨越紅塵傳到耳邊,長風裡有人在撥動華弦。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纔是他的天命所歸,他若是得了她,是不是就能問鼎天下,將整片大陸都放在手心裡。
不過很快,他就收起了這樣的念頭,有些人,絕對不是你可以去肖想的。
秦無釋很快就剋制住了自己想要向前的衝動,果斷的退後一步。
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不知分寸的接近,等同懵懂無知的推開。
她不是尋常會軟化於男人氣息中的普通女子,將嬌癡呢喃都化爲繞指柔,那些願意做男子的靴子、腰帶、褻衣的女子,也如靴子腰帶褻衣一般遍地可拾,男人喜歡取用,但不會珍惜,想丟開的時候,便會丟開。
而有些女子,她們鍾天地之靈氣,得造化之疼愛,可近不可褻玩,只適宜用心與誠摯,來博取她們垂青的笑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