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黎唔了聲,反而將頭往被子裡縮了縮。
暗影無奈地笑了下,主子越來越像個孩子了。她去扯被子的手稍稍頓了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剛纔得了封信。”
葛黎呼啦一聲掀開被子,睡眼尚惺忪,道:“哪裡?快拿來。”
暗影噗嗤一笑,滿是促狹。
葛黎嘟嘴,抱着被子又靠回去,道:“又排揎我!暗影,你過分了啊!”
暗影笑嘻嘻地,道:“是,是婢子的錯。姑娘,這是你射下的第十隻鳥兒了,照這麼下去,沒有鳥兒敢飛到聽雨閣來了。”
葛黎眨巴眼,“不是都放了嗎?又沒傷它的性命。”
暗影一邊伺候着她起牀,一邊道:“驚弓之鳥還敢再來?不過,恭喜主子,你的認穴打穴的手法又精進了呢!本來婢子還想您得三五年才能恢復原來的功力,看樣子只需一年左右便可以大成了。”
“那是!”葛黎得意地微擡起下巴。
暗影生性淡泊,原先的杜錦心是個性格磊落雷厲風行的,一向待下屬親和,賞罰分明。如今的她再世爲人多了孩子的率性可愛,連帶着她也變得活潑了些。
她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晃了晃。
葛黎眼睛一亮,伸手去拿,嘴裡道:“世子哥哥的?”
“不是,追風的。”暗影瞧見她眼裡閃過絲失望,搖頭,又摸出一封慢吞吞地,“這是世子的。”
“可惡!”葛黎臉兒一紅。
暗影笑着將兩封一起遞給她,“姑娘慢慢看,婢子去看看早膳好了沒?”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葛黎捏着兩封信,心兒砰砰地跳,自嘲地一笑,自己已經兩世爲人卻如青澀少女般如此期待,如此忐忑不安。
坐在窗前,她先撕開追風的信,言簡意賅,是關於邊關的一些動向和形勢,提到了百里君臨,詞句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感彩,甚至還有點憤慨。
葛黎失笑,她可以想象到追風那張冰雕臉遇到同級別的百里君臨該是多麼鬱悶!
新年過後,葛妃果然向夜慕華提出讓百里君臨駐守邊關,以報效西涼,其欣然應允,擢升百里君臨爲欽差不日趕赴邊關。
葛黎與百里君臨經過那一夜互相坦誠,情感突飛猛進,修書追風言明百里君臨的身份,要求兩人合作共同管理邊關策反的將士。
百里君臨率兵一路西行,每每寄書回來敘談路上所見所聞和一些趣事,彷彿他是去遊山玩水。
每一封葛黎都細細品讀,猶如賞析一篇篇優美別具風味的散文。更有甚者,前個月的信裡夾了支羽毛,潔白中空有着優美弧度的羽毛管,兩邊的最低端是絨絨的絨羽,漸漸向上密密排列着羽片,顏色由淺入深漸變如同沉澱了陽光是七色,柔軟光滑。
他道:很是遺憾不知道是什麼鳥兒的羽毛,將來他會採集百種鳥兒的羽毛爲她織就一件葛凰綵衣……
還有一次,寄了一朵絨絨的蘆葦花兒,說是行軍到了一片蘆葦蕩,白茫茫一片曲折幽深別有情趣……
這一次,她想不知道他又給了自己什麼樣的驚喜,拆開信,淡淡幽香襲來,裡面夾了三四朵金黃色的花兒,水分已幹,薄薄的花片透着明亮的黃色,嬌小可愛卻透着昂揚的生機。
他道:雖然現在是三月間了,但邊關依然寒冷荒涼,極目處是蒼山衰草,有種天蒼蒼野茫茫之遼闊廣袤,這花兒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只零星幾朵,實在喜歡很了便寄了來,讓葛黎也
感受下姍姍來遲的春日……
暗影伺候她梳洗了,她坐下來挾了個包子咬了口,鮮美可口。
銀瓶笑道:“姑娘可是喜歡得很?這是三夫人昨兒便吩咐做的,說給姑娘嚐嚐。”
葛黎吃了個又喝了口粥,暖和舒服多了,道:“三夫人可吃了早膳?”
銀瓶道:“婢子去小廚房時正迎着了巧鶯姐姐,說三夫人早上只喝了碗粥,她有些擔心呢。”
葛黎坐不住了,道:“把小籠包裝上去上房看看。”
“是。”
暗影和銀瓶收拾了,跟着葛黎一路向着三夫人的院落走去。
院落裡靜悄悄的,正房的門簾低垂,一個小丫鬟見了葛黎忙屈膝行禮,“表姑娘好。”一手撩開簾子。
葛黎走進去,正聽着周嬤嬤勸着,“夫人,您再多吃點,這天氣還冷着,老是這麼吃不下會壞了身子……”
三夫人懨懨地道:“心裡堵着,實在不想吃……”擡眼看見葛黎不由歡喜,“黎兒,你怎得來了?”嗔怪地,“你這孩子怎麼也不多穿件衣服?凍了可怎麼好?巧鶯,我記得箱子底還有件白狐披風拿來給表姑娘。”
“是,夫人。”巧鶯忙去找了。
葛黎坐到她面前,看着桌子上僅僅喝了一小半的米粥,旁邊的煎餅包子糕點幾乎沒有動不禁皺了皺眉,道:“姨娘又不乖,不好好吃飯。”
三夫人身子纖弱,性子又綿軟,眉眼間總是籠了點輕愁,總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這幾天更顯得荏弱蒼白。她揉了揉葛黎的頭髮疼惜地,“姨娘好着呢!倒是你要多吃點東西,今兒金絲小籠包味道可好?”
葛黎讓暗影將那盤包子放到桌子上,用筷子夾了一個送到她的嘴邊,“姨娘和黎兒一起吃。”
三夫人皺眉,拗不過她只得張嘴吃了。
周嬤嬤見機又盛了碗米粥。
三夫人半是被哄着半是被脅迫着吃了兩個包子和一碗粥,顏色看着好了許多。
周嬤嬤地道:“還是表姑娘最有辦法。”
“那是!”葛黎嚴肅地,“若是姨娘再不肯吃飯,嬤嬤便告訴我,我有法子。”
三夫人揉了她的臉又是笑又是疼,道:“你這孩子真是沒個大小!”眼底神情卻溫柔慈愛至極。
周嬤嬤湊趣地,“老奴最是喜歡錶姑娘了,又懂事又貼心,三夫人您是個有福氣的!”
三夫人笑,想起了什麼,道:“世子走了有兩個月了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的了那邊的艱苦。唉,”她心善,雖然隱約察覺百里君臨和葛黎之間的互動,從心裡排斥,但是終究還是疼惜那樣一個沒有母親疼愛的孩子。
葛黎笑眯眯地道:“世子哥哥是個男子漢,那點艱苦算不得什麼,等世子哥哥打退了西陵封官進爵,那纔是威風呢!”
“唉,你呀!”三夫人道:“一個孩子哪裡知道行軍打仗的辛苦?”
周嬤嬤道:“既然三夫人和表姑娘都擔心世子,不若乘着天氣好去相國寺上柱香替世子祈福,如何?”
三夫人點頭道:“甚好甚好!”
葛黎自然沒有異議,現在天氣漸漸轉暖,老是呆在府裡確實無聊得很,不若出去走動呼吸下新鮮空氣。
三夫人定了主意,正好巧鶯把那件白狐披風找出來,毛色純白中無雜色,柔軟如綢緞,確實是上等的東西。
她親自將披風給葛黎披上。
十二歲的葛黎亭亭玉立
,肌膚晶瑩如玉,薄而長的劉海遮住了光潔的額頭,一雙眸子清澈的冰雪初融的溪水,不染一絲世間的塵垢,白狐披風更襯得得她華貴清麗,靈動脫俗。
周嬤嬤微微張大眼睛,下意識地看了眼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葛黎臉色變幻不定不知是喜還是憂,聽到周嬤嬤輕咳了聲,她緩過神,慈愛地理了理葛黎的裙襬,道:“黎兒真美!”
葛黎不是一次注意到三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那是一種歡喜中糅雜了惶然,還有絲憐惜的複雜,她不禁疑惑,卻無意去探討太多。拉了她的手,將頭歪在她的胳膊上,道:“自然,我姨娘這麼美,我怎麼能差了?”
她這番話惹得房間裡幾個人都笑了,那瞬間凝滯的氣氛被打破,一行人收拾整理後出了府門。
這邊,周嬤嬤早就吩咐人準備好了馬車,服侍着兩人趕往相國寺。
幾個人都不是第一次來相國寺,六年前,葛黎更是在這裡導演了葛凰籤和童謠,將百里蘭依送進了宮和杜錦平爭鬥了一番,最終杜繡玉的橫空出世將杜錦平徹底壓倒。
蒼山依舊,遠遠望去冒出一層如輕煙般的綠色,偶然點綴一點兩點的猩紅,昭示春天已經到來。
山門外停了兩三輛的馬車,應該是其他香客。
三夫人和葛黎下了車,暗影周嬤嬤隨後,幾個人徑直沿着長而寬的石階進了大雄寶殿。
殿內,香菸裊繞,菩薩寶相面如滿月,慈眉善目,帶着悲憫衆生的淺笑,讓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兩人執了香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蒲團上叩頭,合十許願。
葛黎仰望着坐像,無比虔誠,如果說現代的自己是無神論的話,在異世穿越又再世爲人她相信冥冥中自有神明所在。
她祈求菩薩垂憐,前一世自己冷清冷血從不知情之滋味,穿越後付出一腔真情卻被棄之如破履,並連累了前世的親人。而這一世她決定好好活着,她要保護好自己身邊的每個人,不讓她們再遭受前世之痛。
還有百里君臨,她願意暫時爲他放棄顛覆西涼,只打算尋找解藥,再助他收復西陵,希望這些日子百里君臨能控制住毒性。
拜過菩薩後,由寺中僧人指引着幾個人漫漫而行,一邊欣賞着禪院裡的景色,一邊感受佛音的洗滌。
不知不覺走到一處禪院,卻見古木參差,鳥聲啾啾,靜謐幽深,院子中間一株菩提樹,樹幹粗壯幾人也不能合抱,樹葉濃密如雲冠,葳蕤蒼翠。
樹下盤坐着位鬚眉皆白的老和尚,聽到腳步聲慢慢睜開眼睛,周圍褶皺層層堆壘,如兩簇幽光。
那僧人低頭合十,態度恭敬,“師祖。”
老和尚目光越過他落在葛黎的身上,眸光微微斂收,緩聲道:“幾位檀越何往?”
三夫人從那僧人的稱呼中知道這老和尚乃是惠普大師,即是當年爲百里蘭依解讀葛凰籤的那位高僧。他雖然落座在相國寺但向來不拘俗禮,如行雲野鶴,平常很少有緣相見。
她不由驚喜敬畏,虔誠地行禮,道:“葛氏乃塵俗中人,自有塵俗之求。”
惠普微微頷首,向着葛黎道:“這位小檀越你過來,讓老衲看一看。”
葛黎卻遲疑了,她當年就是乘着這老和尚雲遊在外,導演百里蘭依抽得葛凰籤,並使人冒充其爲之解籤。如今真的見到了這名副其實的惠普大師,她不禁心虛,更何況自從穿越後,她對這些神佛鬼怪有種莫名的敬畏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