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也被嚇得變了臉色。
那女子鎮定地從懷裡取出一個細頸白瓶,拔開,一股綠色的粉末落下。
羣蛇噝噝尖叫着,躲閃着,卻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那粉末,扭曲着,身體變成了灰色,黑色,最後成了一撮黑灰,死得乾乾淨淨。
那孕婦昏死在女兒的懷裡。
張屠夫呆愣着,冷汗涔涔,猛地,他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多謝仙姑,多謝仙姑救命之恩,小的愚鈍……”
那女子溫和地道:“這也怪不得你,本來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若是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你娘子誤喝了有蛇卵的水,這蛇卵在她肚子裡喝其精血慢慢長大,如果沒有及時吐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蛇成功,便要破腹而出,到時候不要說你娘子的性命,就是你的一家也難以保全。”
張屠夫連連點頭稱是,感恩戴德。
衆人站在那,或傾慕,或吃驚,忽有人道:“莫非這位仙姑是神醫妙娘子?哎呀!真的是她,紫衣翩然,妙手娘子……”
衆人紛亂起來,都往前擠,滿臉的狂熱和傾慕,“神醫,我老父臥牀多年,您發發慈悲去看看吧……”
“神醫,先去看看我的女兒,她臉上長了斑點不能見人啊……”
“神醫!”
“神醫!”……
妙娘子皺眉,向後面退了步,然而熱情的百姓涌了過來,前後都沒了退路。
李大夫和幾個夥計擋在前面,好言相勸。
正在這時,外面遙遙傳來一聲鑼聲,接着是一個高亢的聲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繼位以來,心憂國事,兢兢業業不敢懈怠,以謀天下之福利……然歲月漸逝,年紀漸長,每每纏綿於病榻,苦不堪言……今有太子錚,生母賢孝皇后,懿德葳蕤,賢明大度……太子賢良謙恭,心繫天下百姓……有明君之能,治國之才,可以解君憂,理國事……堪當大任……朕,擬將皇位傳於太子錚……朕自請移居上慈宮……”
一聲接着一聲,有迴應歡呼聲。
衆人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了,待回過神來,空餘藥香嫋然,妙娘子已經不見了。
皇宮正宮門兩邊侍衛森立,上面貼着通紅的皇榜,寫的正是吆喝的一段內容。
妙娘子站在面前,一字一字地看着,微微曲握的手泄露出她此刻不平靜的心情,俄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掏出一面令牌晃了晃。
侍衛首領慌忙躬身行禮,“卑職參見公主殿下。”
妙娘子徑直入宮而去。
葛國皇上歷來議事的明太殿裡如往常一般肅穆森嚴,西涼錚端坐在龍榻上,手摩挲着面前龍案一側雕刻的龍的圖案,那龍瞠目吐霧,鬚髮怒張,自有天家之威儀尊貴,不可冒犯。
他躊躇滿志,想要放聲大笑。
這裡,那裡,整個皇宮,整個葛國從此都屬於他,他將是葛國又一代明主賢君!
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你終於如願以償,是不是很開心?”
西涼錚擡眼看過去,卻見妙娘子逆着陽光緩緩走進,他先是一驚,再就是歡喜,道:“十姑姑,你回來了?”
妙娘子冷着臉,自顧自地在龍案的右側坐下。
小太監靈活,忙着上了茶。
西涼錚道:“十姑姑,您喝茶。”
妙娘子握着茶盅,讓那溫熱透過手掌一點一點溫暖她的心,她的全身。她道:“
你把他怎麼樣了?”
西涼錚道:“姑姑放心,朕只是請父皇好好安享晚年,弒父逆天的事朕還做不來。”
妙娘子哼了聲,道:“你是太子,皇位遲早是你的,你何必這麼急?”
西涼錚道:“朕不急?姑姑,朕做太子已經做了近二十年了,父皇即使病重也不願意將皇位傳給朕,要不是朕這次聯合了朝臣,只怕直到死他也不願意下旨!”說到這,他有些咬牙切齒。
妙娘子沉默片刻,道:“你知道神獸甦醒,葛兮和南風先後被滅國的事嗎?”
西涼錚道:“曾有消息傳來,姑姑放心,神獸雖然甦醒,但是葛國地處偏寒之地,想來戰火不會蔓延到此。”
妙娘子搖頭道:“你錯了,如果夜慕華控制神獸真的將那三國覆滅,葛國也難以倖免,還有,”她遲疑了下,“他還活着。”
西涼錚沒有反應過來,道:“誰?”猛然一醒,身子前傾,“你說西涼昊?”
“是。”妙娘子道:“南風想要滅國西陵,在西陵製造了一系列的動亂和禍事,並且對西陵皇上下了毒。我與西陵皇上曾有過一面之緣,所以被請去替他解毒。在途中,我遇到了兩個人。”她腦海裡浮現出葛黎和百里君臨,她能猜出兩人的身份不簡單,但是並沒有多問,而葛黎更是給她一種特別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覺。
她道:“白狐一直跟着他,後來,我用心打探了下,葛兮的監國大人竟然就是西涼昊,是他舉兵滅了南風。”
西涼錚變了臉色,道:“果然,果然他是個厲害的。想來這些年父皇也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不聞不問。哈,”他冷笑,“說不準,他等着一個合適的機會要將這些都留給他!”狠狠地,他一拳砸在案几上。
妙娘子輕嘆一聲,看向窗外,似乎沉緬着什麼。
西涼錚站起身,煩躁地走來走去,道:“朕是絕對不允許他回來的!”目光陰鷙,“當年,父皇爲了那個女人棄母后於不顧,視我如陌路,哼,朕恨他,恨他!”
妙娘子喃喃地道:“恨他?應該是吧,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無籌哥哥……”她頓住了,起身,淡淡地,“我該走了,至於你父皇,我改日再去看他。”
西涼錚點頭,看着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臉色沉凝着,眯起的眸子裡迸射出駭人的冷意和殺氣。他齜牙,“監國大人,西涼昊,呵呵,你真是命大!朕要看着你死!……”
在她的記憶中祁皇后是個端莊雍容,不苟言笑的人,很得先皇的尊重。
因爲貴妃是祁皇后的表妹,性子寡淡,不爭不搶居於自己的一隅之地。不知道是因爲念着姐妹情誼還是因爲她的不爭,祁皇后待自己是真的好。
從小,她和西涼恆便較爲親近,那時候段太后還在世,她常常跟着貴妃去給太后請安。
她記得,那天的天很藍,風兒都是香的。貴妃給她梳了抓髻,纏了五彩的金線上面串着兩顆粉紅珍珠,穿了粉色底的繡百蝶戲花高領襦襖,領子上嵌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下身着件粉綠色的百褶裙,小馬靴上鑲了顆珍珠,三四歲的年紀,映着膚如雪,眉如畫,眼如水晶葡萄,脣色如點染,整個是個粉糯糯的嬌娃,看着便讓人喜歡。
她跟着貴妃進去的時候,太后斜躺在軟榻上,貼身嬤嬤半跪在旁邊輕輕捶着她的腿,祁皇后端莊地坐在一邊,下首有兩個容貌秀美慈善的貴婦人。
段太后一眼看見她,便
歡喜地招手讓她近前,“快過來,讓哀家看看這小人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貴妃先是規規矩矩地給太后和皇后請安行禮,然後推了她一把,道:“這孩子,快過去給太后請安。”
她謹記着貴妃平日的交代,邁着粗短的腿盡力走得端正,那眉眼低垂,手搭在膝蓋上彎腰,像個小大人似的,嘴裡道:“給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請安。”
太后早忍不住伸手拉過她,捏着她粉頰,又是笑又是嗔,道:“這孩子,都被貴妃教得木了!這可不好,哀家就喜歡活潑的,那纔有孩子氣!”往後招手,“來來來,籌兒,過來和十公主見個禮。”
隨着,從一貴婦人身後走出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兒,他容色出衆,那眸子如燦星,不同於西涼恆那種過分的美,眉眼間有股子英氣。
他抱拳道:“無籌見過十公主。”
西涼妙好奇地打量着他,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段無籌,也是除了西涼恆外所見的第一個外男。
那貴婦人笑道:“十公主瞧着就像個下凡的童仙女似的,怪不得太后娘娘疼愛呢!”
段太后一手拉了段無籌,笑道:“都是金童玉女的仙人兒,籌兒是個老成的,得讓着妙兒,知道嗎?”
段無籌忽閃着大眼睛,沒有說話。
祁皇后笑着道:“我那潑猴兒聽說段家表哥要過來,早就在書房坐不住了,母后,讓他們小孩兒玩去,難得段家夫人進宮,媳婦陪着說說話。”
段太后點頭,道:“墨香,你領着段家少爺和十公主出去走走,小心看着。”
“是。”墨香過來領了兩人出了上慈宮。
兩個小人兒互相看看。
西涼妙歪着頭打量對方,嘻嘻一笑道:“段家表哥,你和太子哥哥長得不一樣,你沒有太子哥哥好看。”
段無籌皺了下眉頭,道:“男孩子要那麼美做什麼?”撇了她一眼,“早聽說貴妃是個美人兒,你倒不像她!”
西涼妙被他一句話梗着了,四五歲的孩子已經知道美醜和好話,握着小拳頭,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對方若無其事地道:“對不起,十公主,我和太子約好了,你自個兒去玩吧。”說完,徑直往御書房的方向去。
西涼妙站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跺腳。
墨香失笑,道:“十公主別生氣,段家少爺平日裡也是這樣,對了,婢子那兒還有一盒子糕點,是松仁玫瑰的,您要不要嚐嚐?”
西涼妙鼓着嘴,點頭。
墨香道:“您稍等會兒,婢子這就去拿。”
西涼妙站在那想了想,便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她年齡小平日裡很少有機會到御書房,走了一截便忘了路,七轉八轉到了一個老梅橫亙的園子。
梅花已經謝了,枝頭上有點點灰灰的突出,底下荒草叢生,想來很久都沒人打掃整理。
她轉了半天,腿腳發軟,一個趔趄跌倒在樹下,那草撩過臉有些刺痛,她撇嘴要哭,突然想起這個地方沒人,哭也沒用,又忍住了。
正在這時,窸窸窣窣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透過縫隙只見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走,一邊四顧張望着,走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頓住了。
西涼妙剛要開口,卻見一個青衣太監疾步而來。他身體微佝,臉長,小眼,瞧着陰沉沉的,擡眼看見那宮女道:“來了?”那聲音因爲壓抑着尖利得刺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