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婆子聽到動靜進來一看嚇了一跳,忙掄了木棒將蛇打死,蛇血濺了一灘。
金桃和紫葉這才定了神,戰戰兢兢地收拾打掃。
金桃臉兒氣得通紅,道:“七小姐真是太過分了!怎麼拿這麼個危險的東西來嚇唬您?不行,明兒得告訴老太太,太欺負人了!”
段久九撫着胸口,像是心有餘悸,道:“七姐姐或許是和我玩呢,這麼點事不要驚動人,要不然四嬸該不高興了。”
“小姐……”金桃難過地紅了眼圈。
段久九笑,道:“傻子,我又沒有什麼事,你別擔心了。”
金桃嗯了聲,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說來說去,都是因爲小姐無父無母,孤獨無依,心裡暗想,若是小姐能早些找個好人家就好了。
段九九的神思卻飄了很遠,眼前閃過薛景同帶着審視的目光,她認出這小黑蛇是自己在假山嚇唬段七娘的,這就是說,薛景同可能注意到假山縫隙裡的自己,只是不敢確定。所以用小黑蛇來試探自己。
只可惜讓他失望了。不過,她總有種感覺,對方似乎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他來荊南應該是另有目的。
她現在還沒有摸清圖譜具體在哪,對方的出現讓她生了警惕之心,暗暗想着如何儘快地從老太太那裡得到圖譜的消息。如今離開葛兮有一個月之久,據暗影回報的消息,一線谷谷底的烈焰有旺盛之勢,也就是說,夜慕華在谷底修煉神功,有神獸輔助,恐怕出來是指日可待了。
西涼昊、宗決、百里君臨,還有很多人都望眼欲穿地盼着自己拿到圖譜快點回去。
想到百里君臨,她的心柔軟如春水暖陽,暗影說,他的傷勢好了許多,這讓她很是安慰。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裡烈焰翻滾,夜慕華人獸合一在烈焰中狂笑着,所到之處無不是岩漿火山,白骨遍地。
一張張臉在烈焰中扭曲,哀嚎着,三夫人、巧鶯、銀瓶、百里益、永安候……很多熟悉和不熟悉人被大火無情地吞噬。而自己只能無助地看着,看着,心像是被烈焰煎烤,痛苦而痛恨。
突然,百里君臨出現在火光中,他矯若驚龍,人劍合一向着夜慕華撲了過去,白色的衣角翻飛起一個絕美卻絕望的弧度,瞬間消失在烈焰中。
“世子哥哥!”段久九尖叫着,從噩夢中醒來,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金桃聽到叫聲慌得披了件衣衫被衝了進來,燈光忽閃了下,她驚道:“小姐,您怎麼了?”
段久九軟軟地靠在牀頭,一隻手揪住胸口,那裡像是被剜了一塊似的。她喘着氣,閉着眼睛平息自己的心跳,良久,吐出兩個字,“沒事……”
金桃倒了杯茶,伺候她喝了,又打了熱水來給她擦身體,看着她的模樣心疼至極,以爲是被白日裡那蛇所嚇,恨上了段七娘。
折騰了一會兒,段久九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日發了燒。
早晨,金桃摸了摸她的額頭嚇得幾乎要哭了,忙着要紫葉去回老太太。
段老太太也是受驚不小,昨兒聽四夫人回來隱晦地說了百花會的事,又是憤怒又是懊悔,認爲段久九年紀小,受了驚嚇病了,心裡十分憐惜,扶着松香親自來了。
她一動,其他各房都不敢怠慢,忙着送了補品藥材過來,房間裡堆得滿滿的。
段久九躺在牀上,頭昏昏的,懨懨欲睡,這是她這一世中爲數不多的一次生病,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思慮過甚,昨夜又被噩夢所驚,身體便撐
不住了。
段老太太坐在牀頭,不時用手試試她額頭的溫度,滿臉的擔憂。
松香勸道:“老太太,您不用太擔心了,大夫都說了只是肝火上升,鬱結於心,吃幾副藥就好了。”
段老太太看着段久九蒼白的小臉,嘆道:“這孩子,我總是愧對了她,沒個人真心疼愛,那些個都是表面上的。”說話間,往那一堆藥材補品上瞥了眼。
松香明白她說的是誰,不好多說,只是道:“老太太,您疼九小姐九小姐明白着呢,婢子瞧着,以後九小姐是個有造化的,您呀,就放寬心吧。”
段老太太點頭,道:“但願吧,”向着金桃,“小心伺候着,需要什麼直接去福榮堂拿。”
“是。”金桃恭敬地叩頭,含淚道:“婢子替小姐謝謝老太太,有您在,小姐就是福氣了。”
段老太太嘆氣。
金桃踟躕了下,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這時,段久九在牀上呻吟了聲,她忙去看,“小姐,您醒了?太好了!”
段久九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段老太太,扯開嘴角,聲音嘶啞,弱弱的,道:“祖母,九兒不能給您見禮了。”
段老太太道:“你這傻孩子,這個時候還講什麼虛禮?好好地養病,祖母那給你留了好多好吃的,都給你的。”
段久九眨眼,道:“祖母不蒙九兒?”她嘴饞地,“我要吃松仁糕點,荊南烤鴨……”她一溜排說了一大堆。
段老太太忍不住笑,彈了她的額頭,道:“你呀,順着梯子就往上爬!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段久九道:“祖母最疼九兒了……九兒一定快點好……”
祖孫兩又說笑了會兒,瞧着段久九有些疲累,松香便扶了段老太太出了門。
段老太太慢慢走着,突然她道:“你瞧小九兒怎樣?”
松香一凜,笑道:“九小姐是個靈動的,又孝順懂事,這是老太太的福氣。”
段老太太站住腳,眯眼凝望着遠方,神色不明,須臾,略帶了幾分悵然,道:“小九兒是個有福氣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段家的福氣。”
松香有些懵。
段老太太也不欲多說,注意到隔牆那有幾個人匆匆走過,往大房的方向去,其中兩人一胖一瘦都着了道袍,她皺眉道:“這道姑進來做什麼?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是。”松香指使一個小丫鬟去了。
不大會兒,對方跑回來,道:“回老夫人,是十里坡婆羅觀的馬道姑和她的弟子,說是大夫人請的過來給大夫人看看。”
段老太太臉色沉了沉,道:“養着病還不消停!瞧瞧她都做了什麼事?”
松香知道自從段三孃的事後,段老太太就對大夫人生了怨隙,奪了她的當家權,連帶着對大房都冷了許多。
她心裡嘆氣,委婉地道:“老太太您何苦和大夫人置氣?瞧在四小姐的面子上您也得寬容幾分不是?”
段老太太黯然,道:“倒是四丫頭被拖累了,唉,我老了,有些事力不從心了。”她搖頭,無盡的悵惘,“但願段家不要敗在我的手裡。”
松香忙道:“老太太,您這是說什麼呢?段家一定會興興旺旺的,就是您也是福壽延綿的。”
段老太太淡然,道:“走吧。”不再糾結這些。一手扶着她,一手拄着龍頭柺杖顫巍巍地去了。
大房的內室裡,大夫有氣無力地靠着牀頭,額上束着抹額,雙目深陷,瘦棱棱的。
薛夫人陪坐在一邊。
馬道姑身體微胖,蠶眉細目,她穿着半新的道袍,面色肅然,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旁邊那小道姑低眉順眼地站着。
馬道姑裝模作樣地四下巡視了一遍,道:“人屬陽,鬼屬陰,日夜交替。若是陽氣壓不住陰氣,自然有邪魅作祟,本道姑法眼睜開,能看見夫人這間房子有陰邪之氣,需做法請之……”
大夫人聞言臉色更白。
薛夫人淡定,道:“依着仙姑說,該如何遣送?若是夫人病好,自然有重謝。”
馬道姑道:“本道姑自然全力而爲。”
她從揹包裡掏出香燭黃紙之類,在四個方位擺放好,貼了黃符紙,然後正中擺了個香案,供着香燭,前方置着一碗清水,以一張黃符紙覆在上面。
一切準備就緒,她手執着柄木劍揮舞着,嘴裡唸唸有詞。
俄而,她大喝一聲,一劍擊中清水,黃符紙無火自燃,瞬間變成了一撮黑色粉末,她用劍攪了攪,吩咐那小道姑,道:“徒兒,端給夫人喝了。”
小道姑默不作聲,端了那碗水遞到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素來信她,仰起脖子一滴不剩地喝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頓時覺得有了精神氣兒,她大喜,道:“仙姑好道法!快,拿銀子來,好好酬勞仙姑。”
丫鬟奉上五十兩的白銀,馬道姑也沒有推辭,伸手拿了,叮囑了需要注意的便與小道姑告辭出去。
兩人跟着引路的丫鬟依然順着原路返回。
小道姑依然低着頭,那眼角的餘光卻四下梭巡着。偶然擡頭,她看到前面一處拱橋上依着一個美婦人,行動如弱柳扶風,清愁點點,很是動人。
她略頓了下步,繼續走着。兩人出了段府,小道姑道:“師父,剛纔那夫人是誰?”
馬道姑道:“是三房的主子,孤兒寡母的。”
小道姑眸光微閃,不似她人樣卑微,道:“師父可否和她說上話?”
馬道姑似乎對她甚是看重,道:“她身邊的劉婆子我倒是認識,改日我去尋她。”想起了什麼,看着她,懷疑地,“你見她做什麼?”
小道姑微笑,那臉部肌肉有些僵硬,然而那眸子裡光華流轉,整個人瞬間像是脫胎換骨般,高貴冷厲,再無方纔那小道姑的木訥和卑瑣。
馬道姑眼珠不動,定定地瞧着她,木木地點頭,道:“好,我去想辦法。”
小道姑笑容更深,目中閃過絲陰戾。
“啊……”婆子疼得尖叫,掙脫不了,又不敢動手用強。
另一個婆子忙來幫忙,無奈西涼素儀死不鬆口,一縷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眼裡露出駭人的光芒。
那婆子無法,用力扼住她的脖子,她呼吸困難,只得張開口。
那人將手指拔了出來,血肉模糊,傷可見骨。她抖索着,捧着手眼珠一翻便暈死了過去。
而西涼素儀像是品嚐到了鮮血的美味,砸吧着嘴,露出森森的牙齒,上面血絲蜿蜒,恐怖至極。
西涼端聽到動靜衝進來,見此情景也是駭得頭皮發麻,一疊聲地道:“太醫!太醫!……”
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太醫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剛要靠近,西涼素儀發出一聲野獸般怒吼,他被嚇得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連連道:“公爺恕罪!公爺恕罪!……郡主這病來得突然,癲狂無狀,類獸……貪血嗜殺,無藥可醫也……”
西涼端臉色難看至極,咬着牙,擺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