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黎淡淡地道:“杜家想要翻身,百里家心有不甘,不若借了百里蘭依的手一併攪混了,也早早斷送了杜家!”
“娟兒!娟兒!”他叫了幾聲沒有人應他,便走到桌邊抓起那茶壺仰起脖子灌了幾口,罵道:“這死丫頭哪去了?連水都不換了!明兒早趕了出去。”
一隻纖細的手指撩起帳子,露出一張芙蓉面來,帶着幾分妖嬈和幾分惺忪,道:“我攆了她去,你可有銀子再給我買一個?”
男人回頭,攬了她,討好地,“以後我給你買十個八個也沒有問題!不過現在還不行,”他貼近她的耳朵小聲地說了句話。
婦人瞪大眼睛,“你還去找她?不是說百里家要被……”
男人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不是沒事了嗎?前兒我捎了信,已經回了我。”
婦人惱道“那麼個半老徐娘你也抓着不放?你把我放在了什麼位置?”
男人握了她的手,嬉笑道:“當然是心尖兒上,聽我說,寶貝兒,她出手大方着呢,等再攢些銀子我們就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婦人動心,低眉想了想,道:“那你小心,她是個狠的,我怕她知道……”
男人滿不在乎,道:“你放心,她就好你男人這樣的。哎,想當年我也是錦衣玉食呼奴使婢,只是家道中落,劉家毀了婚,她有愧於我,自然對我百般好。”嘆惋了幾句,便起身穿衣。
婦人也不多話,披了衣服伺候他穿衣。
男人想了想,道:“那藥還有沒有?”他貼近她的耳朵,“這幾日被你纏得久了,有些不支了。”
婦人啐了他一口,轉身從一個格子裡摸出一包東西遞給他,“小心點用。”
男人親了她一口,便自己拾掇着出去了,他沒有注意到那婦人眸中稍閃即逝的狠毒。
兩日後的早晨,一輛青帷馬車離開了百里府在街面上轉了幾個來回,便到了南郊的一處僻靜的院落。
馬伕下來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人後,敲開了院子的門。
接着一個丫鬟扶了個帶着帷布的婦人下車徑直進了院門,門吱呀一聲便關上了。
院子裡一棵的金桂着繁花如星,吐着濃郁的香味,一個婆子佝僂着身子引着兩人到了西廂房門前,掀開了門簾子。
那婦人走了進去,丫鬟和引路的婆子便無聲地退開了。
須臾,裡面傳來婦人壓低聲音的怒罵聲和一個男人喏喏聲。
大夫人瞪着那穿着光鮮滿臉賠笑的戚耀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挨千刀的,這麼久了老孃在裡面擔驚受怕,你倒是過得滋潤!”
戚耀祖委屈地,“表妹,你真是誤會我了,這幾年來你見我的面兒太少,我想你卻又不敢去找你,就是那禍事也是後來聽說的,你想着我的身份怎麼能去見你?就是見了你又能如何?”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摸摸都是骨頭,一直念着你茶飯不思,好不容易聽說百里家沒事了,這不就約了你見面?”……
他時而情意切切,時而做低伏小,直把大夫人哄得暈暈乎乎,又愛又恨,
死命地掐了他一把,啐道:“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更不能怪你,不過,你若是背叛了我,哼哼……”她眼睛裡露出絲殺氣。
戚耀祖心頭一顫,忙捧了她的手,溫言軟語道:“表妹,在我心裡,你始終是第一人……你不知道,聽說那事時,我是又驚又怕,只想攜了你逃走去過安生的日子。”
大夫人撫摸他的臉,動情地道:“冤家,有你這句話,我死了也甘心!”
戚耀祖見她不再動怒,心裡安定下來,起身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湊到她的脣邊,道:“表妹,好久都沒有在一起了,喝杯酒助興如何?”
大夫人臉兒微紅早已意亂情迷,一手端了酒喝了,一手亟不可待便去扯他的衣袍,嘴裡道:“親親表哥,妹妹想死你了……”
戚耀祖眼底閃過絲鄙視,就勢攬了她倒下,紗帳被放了下來。
僅一牆之隔,葛黎坐在那把玩着茶杯,神色自若,那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不斷傳入耳膜。
暗影瞧着她那摸樣不禁嘆氣,這主子也不怕耳朵長針眼。
忽然隔壁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不要……我,我心裡難受……”呼哧呼哧似乎是喘不上氣。
“表妹,你怎麼了?”戚耀祖一疊聲地喊着。
有什麼重物被推倒在地上的聲音,大夫人痛苦地,“快……叫人……不,叫丫鬟……快,你不要走,不要,你這個該死的……”聲音裡是震驚還是痛恨,漸漸微弱下去。
門簾子被大力甩動,那邊好久都沒有了聲音。
葛黎低着眉眼,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了腳步聲,陡然一聲尖叫,“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不好了!……”一陣噪雜的腳步聲。
葛黎終於起身,慢慢走到隔壁穿過門簾向裡面看去。只見大夫人蜷縮在地上,只着了件肚兜,身上還留着青紫的印子,一雙眼睛大睜着,嘴角瀝出縷縷的黑血,房間裡有一股靡的氣息飄了出來。
丫鬟和那婆子跌跪在旁邊,呆了般。
葛黎微彎了彎嘴角,無聲地隱到牆角。
又過了一會兒,一輛馬車駛到這座小院門前,從車上跳下幾個人,爲首一人正是稍做掩飾的百里益,幾人直奔正房,誰也沒有注意到葛黎的存在。
葛黎伸了個懶腰,道:“好了,戲可以落幕了,我們走吧。”返身回了房間,推開一扇暗門兩人走了進去,不多時便出現在距離院落幾裡的地方。
暗影忍不住道:“百里益會怎麼處理?”
葛黎道:“大夫人死了如他所願,只是死了給他戴了頂綠帽子只怕他這一輩子都噁心了。”
暗影道:“他不會讓這件事透出去。”
葛黎道:“是啊,如果透出去,百里蘭依的皇后夢到此便結束了,百里家也從此擡不起頭。所以,”所以,這個院子裡的人都得死,而且是悄悄的,大夫人身邊親近的丫鬟婆子想必也難逃此劫,這一點百里益會做得乾脆利落,不留一點兒痕跡。
至於死因,戚耀祖已經逃了,能否逃出去則看他的運氣了,然而無論他是
生是死,那藥都證明了整件事與杜家有關,正是因爲先前在大夫人茶裡下的慢性毒藥被情事和配了特別材料的迷香做引而爆發,所以,大夫人是死於葛國的一種昂貴的毒藥!
葛黎想到西涼送自己藥時那獻寶的小摸樣,“我告訴你哦,這是葛國獨一無二的毒藥,平常人根本接觸不到……”她微笑,上官家不是皇商麼?既然是葛國獨一無二的,價值千金也只有皇商才能買得起不是?
自己再推上一把,杜家、百里家必然勢不兩立!
大夫人死了,與當年二夫人的死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爲在牢獄中受了煎熬,染了風寒,一發不可收拾,待到百里蘭依和寧王妃得知時已經死於非命。
百里府沒有了主母,百里蘭依尚在禁足不能奔喪,而寧王妃因爲傷了身子也不能回府辦喪事,唯有三夫人出面。
葛黎暗裡安排人手幫襯着,喪事被安排得有條不紊,加上三夫人的謙和溫柔讓來往弔唁的客人都高看了幾分。
在喪事期間,彩雲、何嬤嬤突然自縊而死,百里益嘆息乃是忠主之僕,身後厚葬並放了兩家家人的身契。沒有幾日,在通往蒼縣的驛道上被賊人搶劫殺人,現場無一活口。
不久,大夫人院子裡的人漸漸地被放出、分散、發賣,慢慢地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跡。
月華如水,聽雨軒,葛黎趴在窗臺上,雙手托住腮靜靜地凝着那月光下的樹影樓閣,眼神迷濛。
百里君臨遠遠地便看到這一幕,那小小的身影,孤單而寂寥。他心底驀然一痛,靠近,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葛黎察覺他的聲息,並不轉頭,輕輕地道:“世子哥哥,你瞧月兒多美。”
百里君臨默然,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軟軟的小小的,他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葛黎愕然,轉臉看着他。這是百里君臨第二次主動握她的手,那一次是在天牢之中自己最惶恐脆弱的時候。
那手指微涼,卻有力,讓自己心安,她點頭。
兩人如同月夜中蹁躚的蝴蝶越過院牆,甚至越過城樓。
葛黎不知道耶不想知道他帶自己去哪,只是她莫名地心安,沉靜。
終於,百里君臨慢下了腳步,手指着遠處道:“看!”
那是一片未曾開墾的山谷,月光如輕紗般地籠罩着,點點不知名的野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着,有蟲兒在低低地吟鳴。蜿蜒的溪水如白色的玉帶緩緩穿行其中,點點的星光倒映着,如墜落了滿地。
風是柔柔的,涼涼的,帶着絲花香,帶着絲甜意。
葛黎站在原地像是呆住了般。
百里君臨慢慢地道:“這兒是我最先發現的,心裡煩悶的時候便過來坐一會兒,你瞧,是不是很美?”
葛黎點頭,深深地吸了口氣,道:“真的真的很美!”她忘形地張開雙手轉了個圈,“你瞧,我像不像花裡的精靈?”
“精靈?”百里君臨微蹙了下眉,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他不想去思考。唯有此時此刻,看着她露出小女兒的真性情,笑靨如花,純淨如斯,心頭柔軟無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