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旅(熙朝大公主)
胤禛揹着小手,皺着眉,在我面前邁着“小八字步”沉吟着踱了會兒,站定,回頭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我又一愣:“怎麼不對勁,我怎麼沒看出來?”
“你要能看出來,太陽得打從西邊出來!”胤禛搖着頭,臉上還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小屁孩,給他點顏色,他倒開起染坊來了!
我作勢要揍他,他拔腿就跑到了桌子的另一頭,告饒道:“失言失言,給壽星陪不是總行了吧。”我這才罷了手。
胤禛重又回到我身邊坐下,還有點語重心長地道:“嗯——皇姐,我覺得這個人很……狡猾,你可得小心着點兒。”
胤禛用“狡猾”來形容班第,倒是蠻貼切的。我跟班第交手這麼久了是深有體會,可胤禛按理說跟班第見面也沒幾次,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呢。
“他怎麼狡猾了?”我故作不解問道。
“就是感覺。對了,皇姐,你不知道吧,他跟胤礽,蓉玥靠得可近了,我老看到他跟蓉玥在毓慶宮門前嘀嘀咕咕,拉拉扯扯的,太子有時候也在。”
怪不得胤禛對着班第擺個冷臉,原來是爲了這個。
仔細想來,班第在宮裡跟誰都是笑臉相迎,似乎人人都喜歡他,本事真的不小。說他跟胤礽和蓉玥靠的近,這我也是知道的。尤其是蓉玥最近經常出沒於毓慶宮,伺機攔截班第,我已撞到過幾次了。小穗最近在我耳邊吹風的話題,一多半是蓉玥經常很神奇地踩着點,準時出現在毓慶宮門口偶遇班第,時不時地送這送那的,班第要是不收她還發脾氣。這一切都在我當初意料之中。他剛來時,我怎麼說來着?蓉玥會好好照顧他的,果然不錯。
胤禛對胤礽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我也清楚,胤禛對班第那種態度,多多少少也有胤礽的因素。胤禛和胤礽虧得平日見得不多,才能維持表面的兄友弟恭,其實暗地裡,這倆人是互相看不順眼的。
胤礽是儲君,在這紫禁城裡就是相當於副皇帝,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康師傅的縱容,不要說是對下人隨打隨罵,就是對宮裡那些算來是他長輩的嬪妃們,也不太放在眼裡,自然也包括胤禛的額娘,皇貴妃佟佳氏在內,至少我就從未聽到他叫一聲佟佳氏“額娘”,多數時候看見了裝沒看見,昂着頭就過去了。對此,胤禛私下裡曾極其憤懣地跟我“控訴”過好多回。
胤礽對胤禛應該也沒多少兄弟情,這個單從胤礽看胤禛的眼神就能看出來。學業上,胤禛年紀雖小,但每次康師傅考察功課,從不輸給胤礽,我們書房的人私下把他和胤祉封爲“書房雙傑”;從地位來說,因胤禛是皇貴妃的養子,而皇貴妃目下是沒有冊封的皇后,胤禛的身份因了這一層僅次於胤礽;此外,康師傅對這個聰慧過人的小胤禛也是寄予厚望的,嚴苛是嚴苛了點,可套用孝莊常跟我念叨的理論來看,那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若不是非常在意胤禛,康師傅花那大力氣幹嘛?
偌大的紫禁城,看來不僅是嬪妃之間關係波訛詭譎,就連兄弟之間的關係也是微妙得緊,當然,我自己跟蓉玥之間的關係也好不了多少。胤禛向來站在我這一邊,凡一切與我爲敵之人,他自然也引爲他的敵人了。班第跟蓉玥湊得這麼近,甭管他是不是自願的吧,至少從胤禛的眼裡看上去是這樣,胤禛自然不會把他看成好人了!這與我見班第之初得出的第一印象如出一轍!
當然,我跟班第相處下來這麼些日子,雖然還是爭鬥不斷,但這個人的本質似乎跟胤礽和蓉玥是不一樣的。我現在的感覺是,這個人出現在人前時,身上是罩了一層的,至於他內裡究竟是什麼樣的,我還真有些琢磨不透,當然我也不想費那個腦子去琢磨。
“皇姐,皇姐——!”胤禛在我耳邊大喝了一聲驚得我渾身一顫。
我回過神,皺眉罵道:“死小子,皮癢啊!這麼大聲,耳朵都快讓你震聾了!”
“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聽不見,我只好如此了。”胤禛一副無辜的樣子,倒像是我怪錯了他。他頓了頓,又問,“皇姐,你剛想什麼這麼入神?讓你多防着這個人,你倒是聽進去沒有?”
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不過,倒是挺讓人感動的,他這是在關心我呢。
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臉,笑道:“我知道!放心吧,你姐姐我不會輕易讓人欺負了去的。”
胤禛一臉無奈地將我的手從他的粉嫩臉上挪開,皺眉道:“得了吧,你就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若真碰到壞……”
胤禛將後面的話省略了,因我已經拿眼瞪着他了,這小屁孩,又開始戳我的軟肋!他再說下去,我可又要動手了。
胤禛把話鋒一轉,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說,“皇姐,你別生氣。其實心軟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有我呢!”
聽到他這話,看着他的小身板,我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道:“有你能怎麼樣?就你這身板,被人家一腿就給踢到正陽門外了!”
胤禛一聽,可不服氣了,非常嚴肅地道:“笑什麼,皇姐,你看着吧,用不了幾年我就長大了!到時候我就能保護額娘,保護你,保護所有真心疼我的人!”
跟胤禛瞎扯了一通,時辰也不早了,胤禛急趕回承乾宮找他額娘去了,我則坐在梳妝檯前,被小穗等幾個丫頭圍着,靜心地打扮一通,準備登場當壽星。
終於打扮停當,我在鏡子前照了照,看有什麼遺漏的,果真就發現脖子上空空的。我於是吩咐道:“小穗,把皇阿瑪賞的那條珍珠鏈子給我拿來。”
說起這條項鍊,還算是意外之財。前些天我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竟又碰上了康師傅,他老人家就趁機考了我幾個常用的蒙語詞彙,幸虧都是我狠了心背過的,統統順利拿下。康師傅一高興,回頭就把這串琉球剛進貢的珍珠項鍊賞了我,以資鼓勵。這串項鍊的珍珠顆顆瑩白剔透,圓亮潤澤,皆是珍珠中的上上品,若是能賣的話,按現在的市場價,大概買進小宅子是不成問題的。發了!
小穗很快找到了項鍊,將它戴在我的脖子上,我看了看,跟我的穿着十分般配。
出了晨曦閣的大門,竟恰好遇到在巡崗的班第。迎面碰上,也不好視而不見,便索性走上前,與他寒暄了幾句。
“臺吉,你送的禮物獨具匠心,我很喜歡,多謝了。”這句話我說的倒是真的,那個筆筒看上去的確花了不少心思。
班第的臉上洋溢着掩飾不住的光彩,欣然道:“大公主能喜歡,奴才就放心了。”他一邊說着,一邊直盯着我的臉上看,那眼神竟然讓我禁不住地有些臉發燙。
我乾咳了一聲,摸了摸臉,道:“嗯,我的臉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啊,沒有,沒有,很好。”班第好像也略有些慌張,也清了一下喉嚨,才道,“大公主今天的裝扮讓人聯想到了草原上的金蓮花。”
金蓮花我是見過的,在興安圍獵之時,綠油油的草地上綴着點點金蓮,金光閃閃,這不是“美麗”可以形容的。金蓮花不僅可供觀賞,且可泡茶,琥珀色的茶水有一股自然濃郁的芳香,沁人肺腑,乃解渴消暑的佳品,聽說草原上的人都將它奉爲“草原一寶”。記得那次圍獵之時,康師傅還特地爲這種花寫了一首詩呢——“正色山川秀,金蓮出五臺,塞北無竹梅,炎天映日開”。班第的這句話很明顯是在誇讚我,可他的那種眼神讓我的心神有一絲慌亂,一時間倒不知道怎麼答纔好。
“班第哥哥!班第哥哥!”忽見蓉玥匆匆朝這邊趕來,這倒是解了我跟班第之間的那種微妙又有些窘迫的氣氛,班第的臉上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轉眼,蓉玥已站到了班第身旁,兩隻胳膊很自然地挽住了班第的臂彎,班第卻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打了個千,道:“大公主,二公主,奴才還有要務在身,先行告退。”
我沒說話,只是微笑地跟班第點了點頭,班第掉頭而去。
蓉玥看着班第離去的身影,氣憤地跺了跺腳,滿面怒容。
我忍住想爆笑的衝動,剛想轉身領着小穗他們繼續往慈寧宮趕,蓉玥卻伸手攔住了我道:“等等!”
這小丫頭片子就是學不會禮貌待人,我有些不悅,皺眉道:“讓開。”
蓉玥沒動,目光卻是落在我胸前,我低頭一看,敢情是這串珍珠鏈子吸引了她。
她指着珠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這不是琉球貢進的嗎?一串給了皇貴妃,怎麼這一串卻在你這兒!”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一串珍珠項鍊而已,用得着這樣大驚小怪?但凡這丫頭對我的態度能有一絲一毫地改進,我也就跟她和顏悅色了。可現在她是這種口氣神態,我也不屑跟她說話了,直接繞過她,自顧自走了。
慈寧宮內,張燈結綵,宴席桌子都已經擺好了,只是人還不多,惠妃和榮妃正在現場指揮宮女太監們做最後的佈置。
惠妃一眼看了見我,迎將出來,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一通,笑讚道:“哎呀,咱們的小壽星今兒真漂亮!”
“惠額娘快別取笑禧兒了!”我招架了一句,便岔開話題,問道,“其他人呢?則麼就只有您和榮額娘在這兒呢?”
惠妃道:“人還沒到齊呢,哦,太皇太后說了,要是你來了,就讓你先去後面的中宮殿,快去吧,皇貴妃他們也在那兒。”
聞言,我轉而去了中宮殿。在殿外就看見燈火通明,聽到笑語滿室,中間似乎還夾雜着嬰兒的哭聲。
我步入殿內,見禮畢,環視室內,好嘛,簡直是妃嬪大聚會,我認識的那幾個,皇貴妃佟佳氏,她的妹妹小佟妃,德妃,宜妃,甚至連衛綺蘭都在。在嬪妃堆裡,我竟然還見到了福全和常寧的嫡福晉,這說明這倆親王也來了。
小佟和德妃都有些發胖,這倆還是一貫地不大說話,坐在那兒很是賢良淑德。
這幾個產婦中,宜妃看上去恢復得最好,整個人是容光煥發,身材也窈窕,大約是因爲又添了兒子,說話的聲音中似乎也帶着笑意,過來拉着我的手,端詳了一會兒,就對孝莊說道:“哎喲喲,老祖宗,您瞧,這纔多少日子沒見到大公主,奴婢剛剛都不敢認了!只道是‘九天仙女下凡塵’了呢!”
宜妃的口才,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像這樣明顯帶着誇張手法的話,任誰嘴裡出來都會覺得透着個假,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卻是如此自然,彷彿就跟真的一樣。我沒說話,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孝莊跟我招招手,我就坐到她身側去了,挽住她臂彎,膩在她身側,
孝莊笑着對宜妃道:“宜妃啊,你懷九阿哥,坐月子這陣子,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今兒知道了,就是缺你這張巧嘴!”
“哎呀,老祖宗,您就會取笑奴婢!”宜妃竟也趁勢撒了個嬌,衆人一陣輕笑,我則覺着心裡一陣哆嗦。
看了半天,我在殿內沒看到胤禛胤祉他們,也沒看到那幾個新生的小阿哥,小公主,便問孝莊:“老祖宗,小弟弟小妹妹們呢?我還沒見過他們呢。”
“彆着急,他們餓了,剛剛被乳孃們抱着餵奶去了,一會兒壽宴開始了你準能看見。我“哦”了一聲,又回頭問佟妃,“佟額娘,怎麼沒見着胤禛?”
“他見你沒來,就跟着永綬,胤褆,胤祉他們出去了,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瘋玩呢。”佟妃笑着搖頭道。
“永綬也來啦!” 我欣喜地道。想想也是,他爹媽來了,他自然也不會落下。原本還以爲這次的壽宴就僅限於宮裡人,因孝莊說這次的壽宴要熱鬧,卻也要儘量儉省,因此把地點也放在慈寧宮了。
佟妃道:“是啊,不但他來了,裕親王,恭親王也來了,這會兒子該在南書房,待會兒就過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在內侍的高聲唱喏中,康師傅明黃的身影飄然而至,身後跟着福全和常寧。
各宮妃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起身以後,好像一個個陡然間都變得精神抖擻多了,那一雙雙美目都常駐在康師傅身上。感謝康師傅,我終於得以從“焦點區”撤離。
我落座後,也一改剛纔的膩歪樣,坐直了身子,省得被康師傅看見又要數落我“坐沒坐相”。
“都處理完了?”孝莊有些關切地問。
“皇阿奶請放心,都安排妥當了。”康師傅答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孝莊和康師傅的對話有點像對暗號,不知道當前形勢的人,還真會摸不着頭腦。雖說康師傅從來不跟我說任何政事,但透過顧八代和胤禛他們,多多少少我也能知道一些。當前北邊雅克薩形勢吃緊,估計是要開打,康師傅跟他的兩個兄弟在南書房裡多半是在排兵佈陣了。
孝莊滿意地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惠妃和榮妃終於親自出現在中宮殿說吉時已到,請大家到前面的慈寧宮正殿,壽宴正式開始。
聽到這個消息,我在心內歡呼雀躍——千盼萬盼,收禮物的時刻終於到來啦!
跟上次中秋一樣,這回也是大圓桌,只是人數比上回少很多,不過,氣氛倒還不錯的。永綬,胤褆,胤禛,胤祉他們不知道從哪裡又全鑽出來了。
今日,“壽星們”都被安排跟康師傅和孝莊同坐在一席,除了我以外,胤禟,胤誐,溫雯都在襁褓裡包得嚴嚴實實的,由乳孃抱着他們待在他們額娘身側。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三個小傢伙,大概是吃飽了,胤誐睡得呼呼的,胤禟卻好奇地睜着眼睛四處張望着,我逗了逗他,他竟“格格”地對我笑了。
開吃之前,是送禮時間。那三個小傢伙收的禮都是童衣、銀盾、長命鎖、手鐲、腳鐲等這些東西。
我的收的什麼東西都有,最中意的莫如孝莊,康師傅,兩個王爺,胤禛還有永綬送的。
孝莊送的是一柄紫檀木百寶嵌瓜果九九如意:烏黑的紫檀木上點綴着紅的綠的白的各色寶石,綠的是葉子,紅的是火紅的石榴,構思精巧,獨具匠心。
康師傅給的是我跟他磨過好幾次的“青玉山水圖長方卷書墨牀”,這方墨牀原本躺在乾清宮的西暖閣裡,我偶然看到後,就被這上面雕刻精細的山水畫所吸引,沒想到,今天終於遂了心願。當然,康師傅給東西之前,例行叮囑是少不了的:“禧兒,這墨牀就送你了,不過,以後你可得更加努力地練字才行,知道嗎?”我連連點頭,東西到手,說什麼都行啊!
福全和常寧也深知我的喜好,一個送了瑪瑙筆洗,一個送了青玉三鵝筆架。
胤禛終於把他藏着掖着的寶貝獻出來了,原來是個象牙雕黑漆底花卉紋筆筒,質地上乘自不必說了,黑漆底上用白漆以工筆技法精心描繪了梅蘭竹菊四種花卉,簡樸大方,高貴雅緻,確是珍品。
最特別,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永綬竟送了本《飲水詞》給我,扉頁上還有納蘭性德親筆題詞——“請晨曦小友雅正”,落款是“楞伽山人”。收到這份禮物,我的確是愣了愣,沒想到永綬還有這兩把刷子,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納蘭性德是在乾清宮當侍衛的,我跟他打過幾次照面,卻不熟,我也不能貿貿然當着康師傅的面追着納蘭性德跟他要簽名啥的吧!雖然這位大詞人的形象跟我想象的是大相徑庭,但人家的詞確實寫的好。我也就是偶爾跟永綬提起過幾句納蘭的詞,沒想到永綬竟然把整本給我送來了。
禮物收完了,康師傅又等了一會兒才宣佈開動,隨後招了樑九功輕聲低語了幾句,樑九功就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