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穩重的身影漸行漸近，身形在小白隊伍外五米處停住。目光轉向陪同在一旁的張老師，這位訓練場上揮汗灑血的堅毅漢子此刻卻稍有些謙恭，似是不確定地低聲問道，“老師，咱這就是十五中隊吧？”
張老師卻是一掃以往的嚴厲神色，頗爲禮貌和氣地點了點頭。
得到確認，這位中等身材的教官再次回覆了鐵骨錚錚的硬漢形象。“立正！”
全體立刻身體一慫，雙腳併攏。
看着這各式各樣的立正姿勢，這位教官心裡不禁嘆了口氣，若是他們立正做成這副模樣，恐怕早被一腳踹一邊去了。“稍息。”這一聲落下，那原本還算的上嚴肅的立正姿勢，頓時各顯千秋，除了兩腳開立能符合稍息的要求外，對於他這位長期接受正規訓練的人來說，簡直是不堪入目。
其實，這期軍訓本沒有他的名額，原訂帶這個班的排長臨時有任務，才把他拎過來頂缺。來之前，王仁杰特別叮囑，這個班是重點班，必須帶好！麪皮不經意地抽了抽，如今這樣的一支隊伍，能在他手中帶成什麼樣子呢？
經過長久艱苦訓練的他們早已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他停頓了一會兒，便用他那略微沙啞低沉的男聲再道，“同學們，你們好！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於武彬，此次擔任十五中隊的教官。你們都是高中生，知識分子，肯定沒吃過什麼苦。我沒你們這麼高的學歷，還希望你們能好好配合，咱們一起共同取得個好成績。有沒有信心？！”
“有！”這夾雜着些許稚嫩的高聲回答倒令這位心懷忐忑的於教官欣慰不少，士氣不錯。
一邊張老師卻皺起了眉頭，聲音不冷不淡地響起，“於教官不用這麼客氣，訓就是，不能吃苦怎麼能成才！咱班是重點班，軍訓也不能差了，好學生方方面面都應該出色！我會在旁邊跟着，你就放心訓練吧。”
有了老師這句話，於教官倒是放心不少，這些單薄的學生不比他們這些每天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早已皮糙肉厚的戰士，萬一哪個出了點毛病，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張老師的話倒是給了這位於教官一味定心劑，免除了不少後顧之憂。
與於教官的心思大相徑庭，小白一班心裡都在緩緩地冒苦水，本來軍訓就不是件輕鬆的事情，老師這是吹衝鋒號了？明擺着讓他們往金字塔尖上衝啊！雖然一直被視爲驕子的他們都有着一顆上進的心，對於那個大隊旗也的確是虎視眈眈，但是對於即將到來的訓練也的確抱有一絲膽怯……
第一天早晨的訓練只是試驗性的，讓這些學生先過渡一下，而且天氣涼爽，除了那些因爲頭髮被剪而稍有不快的女生，其他的人的臉上都是洋溢着一抹興奮的神色，畢竟這種集體活動可比悶在教室裡學習有趣多了。
早練一結束，一衆人哄地涌向食堂，將食堂圍的水泄不通，此情此景頗爲壯觀。那平時看着都沒有食慾的饅頭大餅，現在吃起來也是分外的香。都說衆人拾柴火焰高，吃飯又何嘗不是？很多平時都不吃早餐的同學，在大家都吃的熱火朝天的氣氛下，也是往肚子裡塞了不少，一方面早晨開始訓練的確有點消耗，另一方面一會兒還有整整一上午的訓練等着他們呢！不吃飽飯怎麼有力氣去應對接下來的汗水和烈日！所以想與不想，都得吃！看着如此喧鬧的場面，剛剛吃完的小白，也是心生感慨，什麼嬌氣柔弱，都是慣得！這不也都一個個如狼似虎似的？人還真是得在鍛鍊中才能成長。
等悅悅她們幾個也吃完，便一起去了訓練場。開始還裝模作樣地站着，後來看見越來越多的人直接坐在地上，小白她們也不再在乎衣服會不會弄髒，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吧。看着冉冉升起的紅日，此時大霧已經在陽光的照射下日漸稀薄，空氣中的溫度也上升了一點，褪去了清晨時分的微涼。此時的陽光看起來也很刺眼，但是卻不同於正午的灼熱，照在皮膚上暖洋洋地，十分舒服。
環顧四周，整個學校的操場並不是非常大。操場中心是一個水泥地面的籃球場，上面四個籃球場八個籃球架孤零零地立着。籃球場一週是一圈四百米的跑道，跑道的路面是普通的黃沙。其餘地方是板油鋪就的路面。
A、B教學樓東西矗立在操場的南面，教學樓前是一條四方磚鋪砌的甬路，靠近教學樓的一側簡單地搭建了一
個自行車棚，另一側與柏油路相接地帶是一席三尺見寬的青蔥小樹牆，沿着樹牆栽種了一排孔雀草，此時或金燦燦或黃橙橙的花朵樞密有致地掩映在綠蔭之下，別有一番韻味。教學樓比操場地勢高約一米，孔雀草之外垂直而下一米水泥牆，牆下是盆栽的杜鵑，紅白相間，花團錦簇，生機盎然；樹牆兩側是三級臺階過渡鏈接操場與甬道。
操場東側靠南是電子校門，嚴格控制出行作息時間，東側餘下部分外側是鐵柵欄，內側則是一株株櫻花樹，此刻只剩下濃郁蔥蘢的密葉，樹下一週環繞栽種着黃花菜，花期剛過，只留有細長墨綠的莖葉四散着，對於這種花還有一個雅緻的別名“忘憂草”，不知道學校也覺得這日復一日讀書求學的時光太過枯燥，而特意選擇了這種植物呢？
操場北側宿舍區佔了一半空間，另一半是實體的磚牆，不過如今已經爬滿了爬山虎，早已看不出原來的形貌。牆下的規劃與東側無異。
西側靠北也就是靠近宿舍的位置是學校的小食堂和水房，中間是一個小型的二層體育館，靠南的老宿舍樓，如今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宿舍樓前有幾株頗有年頭的大柳樹，枝蔓垂落，清風浮動，在柳樹的掩映下，遠遠望去，黑洞洞的窗戶，時全時半，隱隱有幾分恐怖小說的怪誕氣氛。
東北西三個方向板油路的外沿皆有一條狹窄的甬道，只有一米左右。整個校園的綠化是非常好的，無論是晨霧繚繞中的神秘，還是陽光直射下的清明，都別具風味。
此次軍訓十五個班便是自東向西分別爲一班到十五班，所以小白所在班級的訓練位置正好在古老的柳樹下。
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很快過去，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衆人自動按身高站成兩隊，等待着教官的到來。
噠噠噠……教官的步伐永遠整齊有序，列隊而來，列隊而去，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啊。在小白感慨的瞬間，於教官已經跑步而來。
“立正！稍息。”剛一到隊，於教官先隨口喊了兩句，然後說明今天的任務，“今天上午，首先我們排好隊形，然後教同學們基本的立正、稍息軍姿。下午，爲同學們進行各種轉身的訓練還有報數。晚上，進行舍務整理，主要是針對住宿的同學。不過，會有我們這裡的教官先集體爲你們掩飾，然後會到具體的宿舍進行指導。明早將會對舍務進行重點檢查，所以，同學們晚上看的時候認真點啊。”
“教官，晚上是你演示嗎？”有大膽的男生立即問了一句，站在一邊的張老師隨即給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於教官倒是很耐心的解釋着，“集體的隨機，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抽到，舍務的，倒是我和你們一起。”
看別的隊已經陸續開始動起來，於教官這邊也不再囉嗦，“立正！”然後，便和張老師一起把這些同學像下棋一樣挪過來移過去，也是花費了半天時間才形成了一個後高前矮，左高右矮的五行十一列的方隊隊形零一，而非常不幸地是這個零一便是小白的同桌葉玄。小白的個頭不出所料地是在最後一列不過是在第二行，好在尚有一個比她海拔還低一點的女生，不然比葉玄那360度全方位立體展示也好不了多少，那麼夾角那麼突兀的位置真是270°三面看的清清楚楚啊。
回頭看着“獨當一面”的葉玄，小白不禁要笑出來，葉玄狠狠瞪了小白一眼，用脣語說了一句，“笑什麼笑，還不趕緊轉回去！”小白也只能強忍着，回過頭默默地在心裡幸災樂禍了一小下。
張老師就不比小白，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看着孤零零一人自成一行一列的葉玄，向葉玄的方向走了兩個，戲謔道，“葉玄，行啊，到哪都是那麼打眼？你說你這位置多好，前面左面都不用對齊，多省事——”
聽着張老師這般調笑，葉玄自然不能像對小白那樣對張老師吹鬍子瞪眼，心念一轉，嬉笑着道，“可不是嘛，我葉玄到哪哪就是一方舞臺啊！”
小白撲哧沒忍住，哈哈一聲笑了出來。真是個自戀的傢伙……
張老師被葉玄這話也逗的一樂，葉玄就是有這本事，別看個小，但是那份自信，真是少有人能與之匹敵。自己的話卡在嘴裡還沒等說就被小白的笑聲打斷了，張老師那份愉悅的心情頓時雲消霧散，瞟了一眼小白，不鹹不淡地道，“要不你過去？”
小白立刻住了
聲，默默在心裡拜了一下菩薩，目光堅定地看着於教官，準備迎接接下來的訓練！
“下面首先進行立正的學習。立正，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60度；兩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要平，稍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手指併攏自然微屈，拇指尖貼於食指的第二節，中指貼於褲縫；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頜微收，兩眼向前平視。看我給大家做個示範，就像這樣。”說完，分別在左中右三個位置做了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
“看清了吧？”
“看清了！”
在得到迴應後，於教官沉聲一喝，“立正！”然後便開始走入隊伍，一個個地糾正。
全班五十六個人，一個人兩秒鐘，就是將近兩分鐘，兩分鐘保持同一個姿勢，那兩分鐘就會變得像兩年一樣漫長。一邊於教官在不停的糾正，另一邊張老師目光在就糾正完的學生身上來回巡視着。時不是地一聲大喝“挺住！”。
只有在煎熬痛苦的時候，纔會覺得一秒的時間都是那麼漫長。爲了分散學生的注意力，於教官鼓勵着，“同學們，堅持一下。剛開始的時候肯定會不適應，痠疼都是正常的，過了適應期就好了。而且沒有這種疼痛也練不出來，現在給你們糾正好了位置，保持住，以後你每次做的時候，就會自動停在這個姿勢，也就練成形了。同學們，再堅持30秒！”
雖然嘴上說着是30秒，但是掐點的時候換成一分鐘，之所以沒有說一分鐘，是爲了給人減少心理負擔。對於這些看上去像自己弟弟妹妹的學生，要說像當初自己接受訓練時那樣訓練他們，他也是有着一分不忍。只能盡力讓學生們少吃點苦，同樣也能取得比較好的效果間加把勁。
“稍息。”一分鐘過後，於教官看着那一個個面目凝重的少年下達了放鬆的口令。不過這並不意味着休息，而是所要教授的第二個姿勢！
“現在學習第二個姿勢——稍息，在立正基礎上，左腳順腳尖方向伸出約全腳的三分之二，兩腿自然伸直，上體保持立正姿勢，身體重心大部分落於右腳。”於教官一邊講解，一邊自己做稍息姿勢，並轉換着角度，以便學生能夠更好地領會。
“都看清了嗎？”看着經過剛纔一輪立正而稍顯疲憊的學生，於教官心裡嘆了一口氣，這麼點時間就挺不住了？那之後的練習，這些學生還能否堅持住……
“好，稍息！”再次重複一遍立正的訓練過程。
一些體制差的學生雙頰已經隱隱可見細密的小汗珠。小白雖然身材小，但是過去的走讀生活對她也是不小的鍛鍊，而且本身一身傲骨，雖然也是感到腳掌傳來陣陣鈍痛，可是依然面不改色咬牙堅持着。
“下面，立正、稍息交替訓練。同學們堅持一下，訓練就是非常苦的，堅持就是勝利，有沒有信心！”
“有！”心裡雖然也是一遍遍叫苦，但嘴上卻是喊的震天響，至少不能輸了士氣！
“兩分鐘一換姿勢。立正！”
經過一輪糾正，整體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個別糾正一下。於教官在隊伍裡前後地觀察着，張老師站在一處目光來回掃視着。
日頭越來越高，日光也是越來越烈。小白她們的場地上午正是迎着烈日，汗水順着臉頰一道一道地留下來。有些瘦弱的女生身體已經開始左右微晃，肩膀也是有些止不住地顫抖……“晃什麼晃！再堅持一會兒！”在張老師驟然響起的喝聲中，身體頓時僵直，有的女生已經咬着嘴脣留下了眼淚。
於教官也是很尷尬，只能說話來打發枯燥的時間以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在軍隊裡有一句話不知道同學們聽沒聽過，‘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訓練總是很苦的，但是依然要堅持下去。因爲不能拖累戰友，不能連累團隊！很可能只因爲一個人堅持不下去，整個隊伍就要重新開始訓練。我都沒有對你們這麼要求，所以，同學們堅持一下，整個軍訓也就只有十一天而已，挺挺就過去了。”
“稍息！”每一次口令的變換都是同學最開心的時刻，因爲終於可以換一下姿勢，然而之後便是逐漸再次陷入煎熬，腳掌在重力的作用下已經有些充血脹痛，腿部長時間地緊繃也已經泛着酸澀和麻木。一秒一秒數着時間，從來沒有那麼期待時間快點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