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悶悶不樂的想了一會兒,擡手拍掉他蹂躪我髮絲的大掌:“你這是在罵我?”
男人收回手怔了怔,隨即啞然失笑道:“難得,你也有把我的話聽進去的時候。”
“……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我回家?”我不爭氣的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轉開眸子將話題引回正軌。
雖說我家老頭子一貫嚴厲的很不可愛,但追根究底還是會在意我無故失蹤,也許現在急到心臟病發也說不定。
而且,我腦海中總有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影影綽綽,那名字代表的人是誰我還不得而知,只知道一想到他,我便心痛如絞,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去見對方。
一思及此,我握住拳頭壓抑住不安的顫抖,神色間明顯的泄露了懇求,仰起頭來鄭重其事的提出要求:“放我回去,如果你想要錢的話,我爸會付給你的。”
男人望着我的眼神多了兩分隱忍,他蹙着眉頭思考片刻:“你還記得你的家在哪裡?”
“記得。”順利的報上一串地址,我再一次的感到摸不着頭腦。
他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的身份,既不肯放我回去也沒有侵犯我的意思,現在連錢都不想要?
如此無慾無求的綁匪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如果。”男人謹慎的斟酌了一下接下來的話,好像我是個很好騙的智障兒童那樣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問:“我是說如果,我告訴你現在是你認知中的十年甚至十二年之後,你能接受的了麼?”
開什麼玩笑!
我愕然的睜大眼睛和他對視,在那漆黑如墨的眼中窺見一抹無以言表的凝重,如同鋼絲般纏繞住我的心臟。
慌亂之中,我茫茫然的向後倒在牀上,不能理解的凝視着天花板,喃喃自語的問:“怎麼可能?”
“要我給你看個證據嗎?”
我的眼珠轉了轉,側着頭看他,仍是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什麼?”
“你認識我的,只是你不記得了。”
他的話還真是一句比一句更加荒謬。
但他的神色又不似做僞,令我混沌不堪的捧住腦袋,雙眼一寸寸的掠過他的容貌,在漿糊似的腦海中搜尋起類似的身影。
畢竟這個男人和那個漂亮的要命的女人一樣,都屬於記憶中地標物一般的所在,如果我真的曾經見過這般俊美的人物,回憶起來也應該不算艱難。
找來找去,還真叫我找到一個類似的人物。
那是個住在我奶奶家附近的少年,有着清冷桀驁的精緻面孔,偶爾放學的時候會從窗戶下面經過,對我和……一樣的愛答不理,是勾的我一放假就想往奶奶家跑的主要原因。
等等,他和誰一樣對我愛答不理?
回憶中重要的人物似乎再一次隱入雲霧,令我求而不得的皺起眉頭。
“你……難道是顧少卿……”
男人的眉眼如同被點亮了一般,漆黑的瞳孔猛然收縮,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甚至讓我感到疼痛:“你想起來了?”
被這樣出色的男人熱烈的凝視,讓我不大自在的吐出落下的三個字:“的哥哥……?”
男人表情複雜的沉默半晌,頹然的鬆開握着我的手,低聲淡淡道:“我不是顧少卿的哥哥。”
咦?明明樣貌有七分相似,結果卻沒有血緣關係嗎?
不等我感慨造物主的神奇和不靠譜,連這種得天獨厚的人物都開始量產,完全不給我等小人物活路,他便淡定自若的繼續道:“我就是顧少卿。”
“哦……啊?”我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思考他怎麼會是顧少卿,出於本性操縱,先對顧少卿竟然肯待見我的事實感到萬分驚訝。
男人雙手抱肩,一眼看出我內心深藏的小九九:“沒錯,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子,我和你結婚快滿兩年,有個叫陸一鳴的義子,兩個月後是你我的結婚紀念日。”
重磅消息一個接一個的砸過來,令我慢動作的張大嘴巴,覺得他說的一切都宛如天方夜譚,不像是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
什麼鬼?
我明明還是芳華正好的浪蕩少女,無憂無慮的日子還沒過夠,怎麼突然多出一位丈夫來?雖說他的確是我曾日思夜想的目標沒錯……
“你真的是顧少卿?”思來想去,問題的重點還是要着落在這件事上。
面前的男人再怎麼看都是個成年男人,要是當年青蔥一樣的少年正是他本人,那麼我現在又是什麼樣子了?
慌慌張張的四下轉着腦袋尋找鏡子,我這才發現這裡豈止是密封性很好,任何會割傷我的東西都絕不存在,就連桌子都是打磨過的圓角,還有海綿仔仔細細的包裹,哪怕碰上去也基本不痛。
他這是……防備着我自殺嗎?
疑問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讓我膽戰心驚的坐立不安。
好在男人並沒有沉默太久,以無悲無喜的語氣說起一些理論上只有我和顧少卿才能知道的往事:“你第一次對我搭訕的時候,送了我一顆女人首飾上拆下來的黑鑽石,說它跟我的眼睛一樣迷人……”
“住口,不要說了。”我老臉一紅,不自在的假咳半天,心裡暗道偶像劇害死人,誰知道那種話現實中說起來竟然那麼羞恥。
害得我偷了老媽的珠寶去獻寶,非但沒有得到任何迴應,還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男人說到這裡,眼中緩緩的暈開一抹水波似的笑意:“還有其他的,你還要再聽麼?說起來我一直忘了,你偷拿的應該是阿姨的東西吧,結果怎麼樣了?”
“我被打的很慘,感覺現在還很痛。”鬱悶的摸了摸屁股,追憶着老媽的雞毛撣子,我老大不情願的承認了他是顧少卿的事實。
這種閒話家常的氣氛讓我的警惕之心有所消減,當成年之後的顧少卿在我身邊落座的時候,也只是彆扭的讓了讓,想不出趕他走的理由。
“你那時肯定怨過我不識好歹,不過根據你我日後的人生走向來說,我沒理你是個正確的選擇,否則現在坐在這裡陪着你的,恐怕會是……”
我豎着耳朵聽到這裡,不滿的屈起手肘碰了碰他:“會是誰?你說話不要說一半哎。”
“你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
顧少卿沉吟片刻,不肯順着我的意思繼續往下說,反而另找了個話題:“如果你想回家看看,我可以陪你回去,只是你要明白現在已經是很多年後,你印象中的很多事情都有所更改。”
他說話時這樣鄭重,讓我心中顫顫的有些不妙的預感:“比如?”
“比如……”顧少卿抿了抿脣,難以開口般垂下眸子:“你的父母在很多年前死於一場意外的火災,你當時溜出去玩逃過一劫,天災人禍,無法避免。”
他已經儘量說的風淡雲輕,並且在話音一落的同時立刻擡起眼來觀察我的反應。
我茫茫然的與他對視,許久抓起身後的枕頭朝他丟過去,在耳邊鋪天蓋地的轟鳴聲中蜷成一團,努力發出比耳鳴更大的聲音:“我不信,你說謊,滾出去!”
男人這次順從了我的意思,從我牀邊站起來一連退開幾步,優雅疲憊的說了些什麼,我卻一個字都沒能聽懂。
目送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我氣悶的將自己蒙在被子裡,決定好好睡一覺忘掉他。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夢中將自己藏進潛意識裡最深最深的角落。
漆黑讓我很有安全感,我沿着窄小的通道一路前行,在通道的盡頭看到了一個溫潤如玉、眉眼熟悉的少年。
鬆鬆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別有一番俊朗,他略帶嫌棄的望着我,開口也是冷冰冰的:“白鳳凰,你傻站在那裡幹嘛?我是不會帶你回家的。”
“你……”我依稀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空缺的記憶和這個少年有關,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只好按耐住砰砰亂跳的心臟矜持的走了幾步,和他之間隔着幾米的距離:“你是誰?”
少年明顯的愣了愣,接着將我的困惑當成了胡鬧,皺着眉不悅道:“白鳳凰,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不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你是誰了。”眼看着他抽身要走,我急忙追上,擡起手指想要拽住他的衣角,卻又在即將碰觸到的時候僵在半空。
不知怎的,不久前才惹火我的男人毫無預兆的在我的腦海中浮現,令我的手上如負千鈞,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瞧見我這惴惴不安的樣子,大概總是升起了一點憐憫之心,轉過身來好整以暇的望着我:“我要是告訴你,你就不會再纏着我了麼?”
原來他不喜歡我。
意識到這一點,我沮喪的咬了咬脣,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丟人,不像是那個明豔張揚的白鳳凰。
但是愛情中哪有什麼勝負尊卑,我既然喜歡他,那麼從喜歡上的那一刻就已然輸了。
他見我遲遲不答,不知爲何又突然心軟了,伸手拂去我額前的碎髮,聲音清越的道:“秦焱,我是秦焱,別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