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

百草將龍芝交給左琛,並請左琛轉交給山裡紅一封自己寫的信。江玉郎爲了儘快將解藥配置好,連續好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看到他如此盡心,雪蓮心中感動又心疼。終於將解藥研製出來,江玉郎一下子倒下,睡了三天三夜。

山裡紅醒後,知道是雪蓮帶回山中的人救了她,心中感激不盡。同時她想起當日在酒樓聽木鐸龍說的他已經在想辦法弄到花容寨的內部地圖,她第一個就懷疑到了江玉郎。但是這個人若真是木鐸龍派來的細作,又怎會如此盡心盡力的救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還是他另有什麼目的?無論如何還是要多加防範。

左琛將百草帶給山裡紅的信交給她,上面寫了四個字——一切安好!看到四個字,對於宗清的掛念也可以暫時放下了。

看着日漸消瘦憔悴的山裡紅,左琛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默默地在她身後那麼多年,山裡紅的一點微妙變化,他都能感受到,這次回來,她決口不提自己在山下遇見的事情,想必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她雖總是以笑示人,但如今的芙兒,笑容下總隱藏着幾分愁苦,幾分無奈。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雪蓮知道左琛對山裡紅的心意,琛哥總是顧慮太多,爲別人想的太多。這些年一直壓抑對姐姐的感情,可她是女人,她看得出,琛哥心裡把姐姐看的有多重。這些年,花容寨這麼大的擔子都放在姐姐一個人身上,可是無論她多強大,她依然是個女人,總會有撐不住的時候,如果將來琛哥能陪在她身邊,幫她,姐姐還能在累得時候找個肩膀靠一靠。

雪蓮決定找琛哥談一談。

那日傍晚,雪蓮約左琛去落霞坡。兩個人起初剛見面,對方還都有些侷促不安。還是雪蓮先開口道:“琛哥,我想和你說說姐姐的事情。”

“芙兒?她怎麼啦?”琛哥一聽雪蓮私下找他說山裡紅的事情,以爲她病情有什麼問題。

“琛哥,你別緊張,我嘴笨,我想說的是你和姐姐的事情。”雪蓮繼續道:“琛哥……雪蓮不傻,你以爲當日你拒絕我,我會不知道是因爲你心裡一直都有姐姐?那時的確是生你的氣,不過後來想想,你和姐姐纔是一對。你對我的疼愛,就只是兄妹之情。姐姐這次下山,身重劇毒,能保住一命已是萬幸。琛哥,你若是真對姐姐有情,不妨就娶了姐姐,照顧她一生一世。”

左琛多年的心事,被雪蓮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他心裡緊張但同時又有些開心,他怎麼些年默默的感情,原來還有人懂得,並鼓勵他去表達。可是一想到和芙兒之間的距離,他又有些退卻了。他怕,芙兒會像他對雪蓮一樣,對他只是兄妹之情。 “雪蓮,芙兒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這件事情以後再說。”

“以後,以後,你們還能有幾個以後,琛哥……”雪蓮一下子激動起來,“你心裡有她就要讓她知道啊,不管姐姐什麼如何迴應你,至少你努力過,就像當初我喜歡你一樣,雖然你拒絕我了,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

左琛被雪蓮這一番話所感動,這個幾個月前還只會胡鬧的丫頭,現在已經長成一個懂事的大姑娘了。他心中有些激動地看着雪蓮道:“雪蓮,我的好妹妹。謝謝你……”說完就朝山裡紅那裡跑去。

“琛哥,你最帥了。”看着琛哥飛奔而去的背影,雪蓮興奮地在後面大聲喊道。

左琛點點頭,轉身奔向他所期待很久的地方。

(二)

左琛沒多想就直接推開山裡紅的房門,見她正站在一旁思索着什麼。山裡紅轉過身看到琛哥紅着臉,一頭汗水,站在門前,她笑着將左琛拉到屋裡道:“琛哥,我正要去找你呢。”他隨山裡紅進了屋內,內心不安的坐在那裡。

“芙兒?“他叫了一聲,緊張地坐在那裡搓着手,那些話欲言又止。

山裡紅在桌子上鋪開花容寨的地圖。“琛哥,你看,花容寨建寨一百多年,每年都會修建或整修一些下山的通道,以防後患。可是這些大部分通道都是通向中原城內,或者是北邊山區,這些通道和避難所,雖能緩一時之急,但是若敵方大兵圍住,這些出口,就算是能逃出去,也要費些力氣。眼下花容寨大多是一些老弱殘兵,若是硬碰硬我們一點優勢也沒有……”左琛看着山裡紅專注地向他講這些,他將那已到嘴邊的告白,又偷偷收藏迴心裡。對他來說,能在芙兒身邊陪着她並肩作戰已經很幸福了,他還奢求什麼呢?

山裡紅繼續對左琛說自己的想法:“琛哥,我想盡快安排寨中的老人孩子還有女人轉移到南方去?”

“……”左琛看着山裡紅沉重的表情,他知道,花容寨肯定是要有大事發生了。“南方前段時間爲抵禦於巍山的絲綢霸盤損耗了元氣,貓叔雖說穩住了局勢,我擔心南方一下子也接濟不了怎麼多人。”

“琛哥,依你之見,我們該轉移到哪去?”

“現在朝廷君不君臣不臣,聽說當年的廢太子已經起兵要逼着當今皇上退位,已經從北方往南邊打。我覺得是轉移到北方,北方是後方,安定,那邊我們有很多資源待開發。”

山裡紅看着全國地圖思索了一會,笑着對左琛說道:“琛哥,就按你說的辦,現在就着手安排撤退的事情吧。”

“好,我這就去準備。”他本想問山裡紅爲何如此着急撤退,但多年來,他習慣了去執行她的命令。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帶着心中的遺憾走出房門,回首看着還在憂慮花容寨安危的山裡紅,心中疼惜。“芙兒……”山裡紅擡頭看着他好像讀出了什麼,“身體剛好,別太操勞了。”

“知道了琛哥……”,她不敢去直視左琛熱烈的眼神,她心裡知道,她不能也不會再去接受另一個人如此厚重的心意了。

山裡紅心中一直擔心木鐸龍和於巍山還有朝廷會突然攻打花容寨,她絕不能看着花容寨的幾百口人喪了命。記得爹以前曾告訴她:“錢財名聲都是身外之物,萬不得已之時,要保護好花容寨人,有了人一切都還有機會。”“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這句是父親在世時常常吟誦的詩句。大概那時他就對他曾經效忠的朝廷徹底失望了吧?

(三)

雪蓮見姐姐身體沒有康復,她也不想走,她決定要在寨中和江玉郎舉行婚禮。但是自從解了山裡紅身上的毒之後,江玉郎總是想着和雪蓮儘快下山。他在花容寨多待一刻,心中就會多一份不安。

在給山裡紅解毒那段時間,他偷偷將山裡紅房內的內部地圖描繪出交給了木鐸龍。他知道,木鐸龍過不了多久就會行動。但雪蓮執意要在寨中完成婚禮再走,拗不過她最後只好答應。他們決定好之後,雪蓮帶着江玉郎去和山裡紅說這件事情。

“姐姐……姐姐……”她進門看到山裡紅正端詳着花容寨的地圖看。山裡紅看到雪蓮和江玉郎來,謹慎地將地圖收起來。

“姐姐你身體好些了嗎?”雪蓮走上前握着山裡紅的手。山裡紅看雪蓮攜着江玉郎同來,心中想這丫頭必有事情。山裡紅剛招呼他們二人坐下,雪蓮就將他們的事說給山裡紅聽:“姐姐,原本我打算回寨中讓你們知道我是安全的,就和玉郎回梨花島,可是最近寨中發生太多事情,還好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解了毒,身體也好了。我想我和玉郎也該走了。”說道這裡,雪蓮滿臉幸福,又有些靦腆地對山裡紅說:“在我們走之前,我想請姐姐爲我和玉郎做主,爲我們主持婚禮。”說着她和江玉郎跪在山裡紅面前。

山裡紅看着雪蓮滿是期待的眼神,笑着說:“你們兩個快起來,你們兩個若是已經決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姐姐自然是祝福你們。”山裡紅扶起他們二人,說着又跪到江玉郎面前,江玉郎見狀不知何故要去扶起她,山裡紅伸手製止說道,“江前輩江湖人稱‘水仙’,山裡紅久仰大名。您救過山裡紅一命,此生無以爲報,請受我一拜。我小妹自幼調皮古怪,日後還請前輩多多擔待,從今以後山裡紅就將小妹雪蓮託付給你,請受我第二拜。”

雪蓮看着山裡紅,淚如雨下,撲通跪在她身邊哭道:“姐,這些年你如嚴父慈母照顧蓮兒,忍受蓮兒的任性,應該是蓮兒給你叩頭纔是。”

姐妹二人相擁訴說了好久,終於在江玉郎的勸說之下才漸漸平和。

因爲原定計劃要安排寨中人撤離,爲了讓大家也熱鬧熱鬧,緩和一下這陣子的悲傷氣氛,雪蓮和江玉郎的婚禮幾日後就在寨中舉行。寨子裡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舉寨歡慶了。山裡紅決定婚禮結束後三日就儘快安排撤離,大家早一天走,她就多一份安心。

深夜除了部分輪班值夜的人,大部分人都在婚禮的狂歡之後沉沉睡去。一聲震耳的預警信號,讓所有人從美夢中驚醒。夜是那樣的深,天空燦爛星光閃爍,木鐸龍和於巍山帶着他們訓練的黑夜殺手和御林軍在這晚潛入花容寨。

“凡花容寨中人,一律殺無赦,不留任何活口。”上山前,木鐸龍給他們的命令。所以那些殺手,通過密道潛入山中便大開殺戒,有一些人還在睡夢中,便被人用冰冷的刀劍抹了脖子。

山裡紅聽到打鬥和煙花發出的一聲警報,從夢中驚醒。她緊急連發三聲煙火信號,讓所有人都到聚義廳集合。

“報,寨主,我們的秘密通道口都佈滿了殺手,探路的兄弟都一去不復返了。”

“報,寨主,寨南側被人攻破,有四五百人殺過來,我們的兄弟頂不住了。”

“傳我命令,青年壯士去保護老人孩子撤離,全部撤到聚義廳。”

外面經過一番激戰,只剩兩百多人聚集在聚義廳。其中一些身負重傷,一些是老弱病殘。山裡紅看着這些充滿恐懼的目光,以及他們對她最後的期盼,心如刀割。她沒想到一切來得如此之快。

江玉郎保護雪蓮趕往聚義廳,看着沿路躺下的屍體,他心中愧疚萬分。他以一己之私,讓這麼多無辜的人成爲刀下冤魂。

“江玉郎……”他突然聽到那個冰冷,無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沒想到你還留在花容寨。”

江玉郎回頭將雪蓮護住,看到木鐸龍那副陰冷無情的面孔,不禁一身寒顫。

“哈哈……玉郎,姐夫不會傷害你的,要不是你,姐夫也不能輕而易舉的攻入花容寨啊。”

雪蓮一臉茫然地望着這個一臉兇相的男子,又看看汗如雨下的江玉郎。雪蓮被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子慢慢變化的容顏嚇到了。

“玉郎……你的臉……?”雪蓮顫抖着。

“哈哈……”看着江玉郎慢慢變皺的容顏和逐漸蒼白的頭髮,木鐸龍發出一陣陣陰冷的笑。“江玉郎,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天下第一美男……真是笑掉大牙了。”轉而木鐸龍一臉恨意地對着江玉郎大聲喝道:“當年海棠若不是爲了你的容顏整日整夜研製駐顏秘藥,也不會心力交瘁,早早死去。是你,這個虛僞的小人害死了她,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要讓你一無所有。”他彷彿地下魔鬼在深夜吶喊般,一字一句讓江玉郎渾身發抖。

他冷笑着從懷裡掏出花容寨的地圖,目光轉向雪蓮道:“小姑娘,你瞧,這就是你旁邊那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爲了他的美貌,幫我拿到的花容寨的地圖。他不過是個虛僞的小人,他利用了你……”

“雪蓮,不要聽他胡說。”江玉郎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他面部肌肉在加速衰老變化,他此生從未像這一刻這樣害怕過。他知道自己上了木鐸龍的當。木鐸龍給他的藥是加速衰老的藥。

“玉郎……我相信你”雪蓮絕望地的看着遍地倒下的寨中人,還有將他們圍住的那一個個穿着冰冷盔甲的士兵,努力了很久才說出這幾個字。就在她想握緊他的手,共進退時,江玉郎那眼神中的一絲閃躲告訴了雪蓮答案。是他,真的是他出賣了花容寨,他的眼神不會說謊,永遠不會……

雪蓮的手彷彿被電擊中般從玉郎掌心脫落,他知道,此刻,他真的如木鐸龍所說,他失去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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