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降身/第四十四章
這一滴晶瑩的汗珠就落到那張精緻的下頜右上, 汗珠又順着下頜弧度掉入那烏黑的髮絲間。
“楚,你忍半晌,不會有事的。”帝龍澤拿起汗巾擦拭溫紫楚額上的一層細汗, 又低聲道, “不要去想, 看着我。”
溫紫楚緊闔牙關, 手被帝龍澤握成紫青色。
小腹傳來的疼痛蔓延至脊椎, 乃至全身……
這疼痛,難耐。
溫紫楚側頭看着帝龍澤,虛弱地道:“手, 手……”
帝龍澤這纔將手鬆開,撫摸着溫紫楚的額頭。
“楚, 感覺怎麼樣了?”
“疼。”
豐脣發白, 蒲扇般的睫毛一顫一顫, 眸子近快合上了。
好難受……
“楚,你在忍一下, 千雲很快就會來了。”
帝龍澤欲再去握溫紫楚的手,視之,那手毫無血色,從灰紫正變回粉白的顏色。
這……
倏忽,帳幕被掀開, 一個身穿青衣男子進來。
“千雲, 快。”
帝龍澤給南千雲讓出空間, 佇立在一旁。
南千雲將藥箱放在桌上, 趕來得匆忙, 腦子亂得伸手就是去把脈。
“如何?”
南千雲未解釋,伸手說道:“龍澤, 你先將銀針拿給我。”
帝龍澤照做,看着榻上的溫紫楚面色慘白,不免心疼。
南千雲將針上到正確的穴位,鬆了一口氣,轉身坐到椅子上。
“還好來得及時,紫楚她沒有大礙,胎兒也無礙。”
帝龍澤眉頭輕皺,說道:“她是怎麼樣了?”
“龍澤,你也懂醫術,你竟然瞧不出來?”
南千雲將汗巾塞入衣襟裡,錯愕地看着帝龍澤。
“我醫術乃皮毛,你爹是‘醫聖’,他將醫術傳於你,我怎能及你半分。”
“龍澤。”南千雲鳳眸微眯,“不過小疾,不會有大礙,你對紫楚這般上心,你真動情了?”
帝龍澤坐在榻邊爲溫紫楚擦汗,輕聲道:“我動情,總比你孤家寡人一個強。”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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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千雲斜睨着帝龍澤,半晌,站起來背起藥箱。
“這就行了?”
帝龍澤握着南千雲手臂,見他回頭,鬆開。
“我說了她無大礙,你就安心。”
南千雲笑笑,走出營帳。
微涼的風吹來,帷幕搖晃着。
帝龍澤解下披風蓋到溫紫楚身上,又坐到榻邊,盯着那張臉漸漸有氣色。
沒事就好。
“澤,不要……”
夢中囈語——
黑黢黢的,只有一束光亮照亮那張日死夜夢的臉龐。
他站立着一動不動,伸手去撫摸。
驀地,他緊抓住一支纖細的手。
忽然,黑色被那束光瓦解成碎片,周圍的景象——
血,全是血!
還有,幾百具殘破的屍身;腐臭味、血味……
“啊——”
這是一場夢……
溫紫楚撐起身子,看着那隆起的腹部,掀起了被褥。
“醒了就先憩着,不要着急下地。”
帝龍澤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緩緩走過去。
“方纔……”
“是千雲救的你。”
溫紫楚合嘴,撫摸着隆起的腹部。
月份越大,接近臨產……
女子生產,溫紫楚在西雲曾聽一些婆子說過,女子懷胎十月,生產比受劍傷還要難耐。
如今。
“楚,喝點水吧。”
溫紫楚回神,捧着白瓷杯喝下這杯水。
一陣無言,靜靜地看着帝龍澤坐到椅子上,有種難過……
“澤。”
帝龍澤仍坐着,問道:“是肚子疼嗎?”
“不是。”溫紫楚搖了搖頭,脣瓣微張,忖度半晌,又道,“方纔我也不知我怎麼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無妨,我早不記得了。”
帝龍澤垂眸,腳步邁過去坐下,手心覆在溫紫楚手背上。
溫紫楚睫毛顫了顫,盯着帝龍澤的眼眸。
“澤,我。”
“不必再說了。”帝龍澤深深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你受不了凌文天對你說的那些個話。”
“是我自己放不開。”溫紫楚垂眸,“等你將這四國城的事情處理好,我能否同你去北帝?”
“楚,你……”
溫紫楚笑道:“不是說要我看開些嗎,澤,我會慢慢放下過去,畢竟那些噩夢纏着我多年,不是一時之間,我就可以放下的。”
“楚,但願你不是在騙你自己。”
兩隻手貼合在一起,十指緊扣。
三月,天逐漸回暖,帶着一絲悶熱。
耳邊鳥鳴嚦嚦,十分動聽,腳下泥土釋放出青苗,積雪也漸消融不見。
四國城恢復了以往的光景,商賈來往,遊人不絕。
再過四五月,就可以瓜熟蒂落。
溫紫楚站立着,等候帝龍澤從林府出來。
林凝雪在旁,輕聲道:“這幾日,胎動如何?”
“還好。”
溫紫楚逐漸放下,一雙桃花目流轉着勾人的魅惑。
由於南千雲醫治,寒症不再犯。
大概天氣漸暖的緣由,溫紫楚的臉蛋看起來潤色有光澤。
林凝雪陪着溫紫楚站良久,腿漸痠麻。
林凝雪想揉揉腿,斜眼看着溫紫楚好似不累,也不好先進去。
“你有孕在身,要不要進去坐坐。”
溫紫楚轉頭看着林凝雪,說道:“我還能多站一會兒,你要累了,你先進去休息吧。”
“你還是同我一塊進去吧,我可怕我爹說我。”林凝雪不悅,“你有孕在身,就是不爲自己着想,這胎兒,你也得想想。”
溫紫楚低頭瞥了一下腹部,微微勾脣。
呵,胎兒?
林凝雪覺着溫紫楚這笑滲人,說道:“你若不想進去,那我就先進去了。”
溫紫楚頷首:“好。”
帝龍澤尚且還未談完事,街上又熱鬧,溫紫楚臨時起意到街上去走走。
街上攤販叫嚷,有面食的香味在空氣中飄蕩。
忽感到飢餓,溫紫楚走進一家客棧。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小二迎了上來,看見溫紫楚隆起的腹部,刻意溫紫楚保持一定距離。
“打尖。”
溫紫楚找了一個沒有人坐的地方坐下,看着小二說道:“你們有什麼好菜,都給我上一份吧?”
“夫人你有身子,雞湯滋補身子,夫人覺得如何?”
“可以,順便一份小菜。”
小二擦完桌子,笑盈盈地道:“好的,夫人。”
三刻後,菜上齊了,溫紫楚拿起筷子,桌上突然多了一道菜。
“我沒有……”
溫紫楚閉嘴,看着眼前這許久不見的男子。
魔月初。
“許久不見,你過得還好?”魔月初不邀就坐,他也拿起筷子,看着溫紫楚又道,“你不記得我了?”
“魔月初,你不是應該很不想見到我嗎?”
溫紫楚蹙眉,放下筷子。
魔月初夾起些菜吃入口,咀嚼嚥下,說道:“我是不想見到你,但你腹中胎兒是我孩子,我只是來看看,這孩子還在不在。”
“還在。”
溫紫楚撥開披風,讓魔月初瞧見那凸起的肚子。
“還在。”
魔月初驚奇。
這孩子她竟沒打掉?
溫紫楚拿起筷子,說道:“我答應過你娘,我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我不會打掉這孩子的。”
“我娘……”魔月初搖了搖頭,無奈笑道,“她真是爲我着想。”
溫紫楚睨着魔月初,說道:“她是你孃親,她還能對你不管不顧?”
“就是因爲她對我太過‘照顧’,我才離開她……”
魔月初不語下去,埋頭吃起菜。
“師妹,你沒有去找她?”
魔月初瞥了一眼溫紫楚,答道:“找過。”
溫紫楚關心地問道:“怎樣,有見到她嗎?”
“見到了,不過,她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白止柔了。”魔月初將筷子放下,站起來,“見你還好,我就也不操心了。”
“操心我作甚?”
溫紫楚止住,看着那雙墨染的眸子。
“她讓我看看你還好不好。”魔月初勾脣笑了笑,“我沒有想到她對我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她竟然愛的是你。”
“我也很意外。”
溫紫楚繼續吃着,坐姿同在西雲沒有什麼變化。
魔月初看着,笑出聲:“我當初怎麼沒發覺,你就是溫紫楚呢?”
空氣冰冷起,溫紫楚擡眸盯着魔月初,淡淡一笑。
“魔月初,那是根本就不愛師妹,你對師妹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言行舉止都會記到心裡,你若是朕喜歡也不會認不出師妹的身體裡已是我。”
“溫紫楚,你做女子,感覺如何?”
魔月初一笑,洗淨鉛華般,依舊是那個謫仙般的男子。
“如何?”溫紫楚冷笑,反問魔月初,“你上我的感覺如何,我就如何。”
噁心!
“楚。”
這熟悉不過的嗓音傳來,溫紫楚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澤。”
帝龍澤走過來,從進來就看見魔月初,目光一刻都沒鬆懈。
“他是?”
溫紫楚一笑,答道:“魔月初,也是我師兄月念初。”
“你們敘舊?”
帝龍澤皺着眉頭,審視着魔月初。
魔月初,月念初?是同一個人?
魔月初也不懼,指着溫紫楚說道:“是,你知道她是誰嗎?”
“溫紫楚。”
帝龍澤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此話有何用意?
“帝龍澤知道他是誰,卻認不出來我是誰?”
帝龍澤凝睇着魔月初,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魔月初哂笑,每根手指極其有規律地落在了桌面。
“你會這般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