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降身/第三十五章
雪花如棉絮積蓄在火紅的狐裘斗篷上, 金光照耀着,光芒閃爍。
溫紫楚緊緊盯着帝龍澤的眸子,喉嚨好似被扼住。
師尊竟然死了!還是因爲自己而死……爲什麼!
枷鎖一直都存在, 而從未逃離。
帝龍澤皺眉。
這還是所識的溫紫楚嗎?現今看來溫紫楚和一般女子別無一二, 就接受不了嗎?
在他的回憶——
狂風驟臨, 金黃的楓葉從樹上飄落, 林中打鬥的聲音使得高處枝椏的鳥驚嚇到四散而飛。
其中一隻鳥的剪影映到一個穿着淡紫衣身形清瘦的人身衣袍上。
男子眉眼含笑, 這一笑,堪比女子,若沒有那脖子上喉結, 依憑這容顏就可能把身穿淡紫衣袍的男子當做女子。
這男子所拿劍鋒所指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說道:“劍法利落, 這劍式是和安正所學?”
玄衣男子看他薄脣傲意地輕合上, 淡淡勾脣, 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閣下是師出何方?”
玄衣男子湛藍的眸子若海水般藍而凜冽,所說之話, 意深有所指。
“白老子,”淡紫衣袍男子微垂眸,又道,“閣下喚作何名?”
“安澤。”
“恐怕這不是閣下真名吧。”
“真假又何,稱呼不過只是個代號, 閣下何必如此在意呢?”
他勾起脣瓣淡笑, 手指夾住一片正掉落的竹葉。
一扔出, 竹葉變得鋒利, 快速旋轉捲起一道氣流穿過了一棵竹子旁的楓樹。
玄衣男子絲毫沒變, 目視那棵楓樹徐徐倒下。
劇烈的聲響,驚得林中鳥又飛起。
望着四散逃飛的鳥, 玄衣男子淡而一笑:“閣下的力倒用得巧,白老子與我師尊交好,我少年時同師尊拜會白老子,未曾聽聞他有收過你這一號弟子……”
“溫紫楚。”
“嗯?”
“記住了,我叫溫紫楚。”
玄衣男子眉頭一鬆,說道:“記住了。”
淡紫的衣袍已化作一道影子快速變成圓點,消失不見。
這是第一次與溫紫楚交手,無法得知溫紫楚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次年,便聽聞,白老子派了一名弟子去輔佐西雲君王。
再後來,一名將軍出現在西雲疆場上,血雨腥風下,果斷冷靜。
由此想來,現在的溫紫楚與戰場上的溫紫楚真是判若兩人。
見溫紫楚仍緘默,帝龍澤便開口:“你如此不愛惜自己,想來白老子在九泉下會心傷的。”
溫紫楚擡頭,將覆在肩上的手推開,深深吸一口氣。
看來師尊真死了,他沒有理由爲此說謊!
“帝龍澤,你也看到我如今消沉成這般,又何必苦口婆心來勸慰我呢?”
雙眸消沉,比男子小巧的手掌猛地抽了出帝龍澤的佩劍。
“你做什麼!”帝龍澤握住溫紫楚的手,“你不應該這般自我消沉!你以爲你死了,白老子就能活過來?”
“我能,他爲什麼不能!”
溫紫楚雙目猩紅,水光氤氳顯得可憐楚楚。
帝龍澤垂眸,一掌打暈溫紫楚。
窗外大雪紛飛,雪比以往更大了。涼颼颼的,彷彿無形的巨獸要吞噬這四國城裡人們。
望着窗臺底下的行人,溫紫楚垂眸,說道:“澤,爲什麼封了我的內力?”
“怕你尋死,也許你想死,覺得那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但楚,你要知道,活下來必須承受這些,必須忍受着。”
旋即,溫紫楚轉身,眉擰成“川”字,雙目瞪着帝龍澤。
“我忍受夠了!”
“你自身看不開,別人的看法不是很重要。”說着,帝龍澤拿出佩劍給溫紫楚,又道,“這次,你就在我眼前,你能對自己下手嗎?”
溫紫楚握着佩劍,看着那雙如海水般湛藍的眸子,倏而,手無力地鬆開——
金屬鏗鏘地響着。
雙目盯着那把無殤劍,溫紫楚忽然想起了絕痕劍。
絕痕,若能絕痕便好。
“澤,我……”
“不用多說,你能珍惜則珍惜,不用有原因的活着,只要你還活着。”
溫紫楚怔住。
這話是什麼意思?
帝龍澤扶着溫紫楚坐下後,佇立在窗臺邊,看着底下的披着雪衣的行人。
心底五味雜陳。
這安靜得不能再安靜,死氣沉沉的,外邊又下着大雪。
這年,四國城的天氣不同尋常。窗開着,沒有風吹也能感受到外邊寒意。
忽而,把目光移至帝龍澤身上。
“這年,四國君主因何事相聚於四國城?”
帝龍澤這才正眼坐在椅上的溫紫楚,說道:“你可知道,成玉此人?”
“曾有耳聞。”
“這個人是成木的女兒。”
溫紫楚不解。
“楚,你久居山林未曾聽聞成木也理所應當。”帝龍澤坐下,“那時候你我皆未出生,而且此事發生後,諸多歷經皆被警告,以封口。”
“是什麼事?”
溫紫楚眼神迷離,無所思無所想地聽着。
“成木這個人利用魔宇塵想報殺妻之仇,當年,他奪四國權而被毀容,他妻子爲救他而慘死。”
“魔宇塵?”溫紫楚怔忪,又道,“這個人和魔月初什麼關係?”
“魔宇塵的遺腹子,那時沈梅尚懷着他,所以此事他並不知曉,但後來因爲成玉的接近,他便也知曉了。”
世上無不透風的牆,魔月初能知道,自己竟無從所知,看來深處西雲太久,只在軍中操勞軍中事務,此等雜事不得而知,也是正常。
白老子精通多門秘術,一生無娶妻。有收徒弟,上一代,帝龍澤、雲浩的父輩帝少龍、雲子棋都曾拜白老子爲師。
帝龍澤便能知道,也有他孃親西琳的閒時一談。
驀地,溫紫楚神神地喃喃道:“遺腹子?沈梅和他……”
“屬下和尊主,依照你看呢?”帝龍澤很快又語,“是被逼和魔宇塵歡好,便有了魔月初。”
“沈梅不愛魔宇塵?”
帝龍澤指尖摩擦茶杯杯沿,指尖沾染上水漬,他撣了撣,說道:“如若不愛,怎麼願意生下魔宇塵的孩子?”
溫紫楚羽睫顫動幾下,緊緊攥着拳頭。
想來上一輩的恩怨根深蒂固,自己不過一枚不顯眼的棋子罷了。
“我的絕痕劍,是否在你那兒?”
溫紫楚期盼着。
能否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不是。”
失落都展現在了那雙桃花眼中,溫紫楚哂笑。
自作多情!
“那把劍是你師尊送你的,發生那件事被白止柔取走做個念想,三個月前,她把絕痕劍交予我……”
溫紫楚神色恍惚。
是自己多想了,劍如若被師妹拿走,他便拿不到。
“楚,天色不早了,我們下去底下吃食吧。”
溫紫楚盯着覆於手背上的手,半晌,才漸漸反着握住比她手掌大的手。
他和魔月初對待……不同。
“嗯。”
見溫紫楚點頭,帝龍澤扶着溫紫楚下臺階。
店小二上完菜。
色香味俱全,好像沒有討厭的食物。
溫紫楚略有所思盯着帝龍澤。
“怎麼?”
溫紫楚緘默微笑着,搖了搖頭。
“不想吃?”見溫紫楚仍搖頭,帝龍澤便拿起筷子往碗夾菜,“多吃一點。”
“嗯。”
“哥,我跟你說啊,我今天……”帝琳音走來,放下佩劍,“你們?”
“怎麼了?”
帝龍澤沉着冷靜地看着帝琳音。
這兄妹兩人,眼睛十分相似。但表達,只有帝琳音豐富。
“沒什麼……”帝琳音笑眯眯,小聲嘟囔,“萬年光棍終於成雙。”
“帝琳音,你再胡言亂語,我就告訴他。”
帝琳音嘴角抽了抽。
告狀,真討厭。
溫紫楚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斂容看着帝琳音。
“我和他只是故交,姑娘別誤會。”
這麼久了,還真習慣這聲音了。
溫紫楚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想了想,立刻收斂神色。
“姐姐,”帝琳音一臉歪笑,“其實你看我哥,蠻好的,長得帥,有身份,還有錢,就是被我爹調.教成悶葫蘆……如果姐姐能和我哥在一起就拯救了我。”
莫名其妙。
溫紫楚聽不懂帝琳音在說什麼,便轉頭看着帝龍澤。
“琳音,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的?”
帝琳音態度極差地道:“還用說,你那麼顯眼,逼問一下,大家還能不說嗎?”
“鬧夠了,下次,我會與他商量讓你禁足一個半月。”
帝琳音悻悻地甩頭,暗地做了個鬼臉出客棧。
“這?”
“別管她,不刺激她,她就不會離開,就會一直問下去。”
突然無話,溫紫楚埋頭吃起。
相當安靜。
似乎不會比之前感覺到沉重的壓抑。
“楚,成玉如若此時想挑撥四國的關係,我就帶你回北帝。”
聞言,溫紫楚怔然。
一點也不想見到,或者接觸其他人……
這個身子是白止柔的。
“不用顧忌。”
“爲什麼?”
溫紫楚詫異睜大雙眼。
“有我。”
溫紫楚搖了搖頭。
現今,需要他的保護?
“澤,解開我的穴道,我保證不會尋死。”
“好。”
帝龍澤手法疾速,溫紫楚一下子就感受到內力的存在。
反而,溫紫楚詫異。
爲什麼他無條件解開呢?
帝龍澤似乎看着溫紫楚在想什麼,便說道:“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