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這個當孃的什麼時候也使起了孩子性兒和兒子卯了起來?太太心中有些苦,思索了半晌後才幽幽嘆息道:“罷了,就由我這個當孃的退一步吧。桓兒從小就喜歡和那個丫頭一起玩,我瞧着那丫頭也是個伶俐的,就依了桓兒吧。”
說完之後,太太似乎還不是很放心,轉過身來叮囑吳媽媽說:“讓那個丫頭去桓兒那裡也行,只是你得派人給我看緊了,只要她敢對桓兒不利,立刻給我辦了她!”
“何須太太吩咐,奴婢自然省得!”吳媽媽應道。
吳媽媽陪着太太聊了一陣,便退了出來前往少爺的院子去探查情形。此番前往多半是太太的意思,其中免不得還有一些吳媽媽的私心。
萬亦桓住着的院子裡,大夫已經被請了來。大丫鬟海棠正陪着大夫給福丫看腦袋上的傷,萬亦桓候在外廳,手裡拿着個茶杯發呆,眉頭皺起,一副很是擔心卻又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的樣子。
時光匆匆,他早已不是當年滿地爬的孩童,也不再是滿府上搗亂的小魔星,如今他也算看清了一些人事,知道了身爲嫡子少爺,也有着許多無奈,並不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吳媽媽進了院子,因爲心裡對於萬亦桓的那道眼神還有些心有餘悸,並不敢太過聲張。先是輕手輕腳地走到裡屋,查看一下福丫的傷勢。天曉得她現在心裡有多悔,若是當時的那一巴掌不打下去該多好,也不會惹得少爺祖宗對她起了這麼大的怨氣!
藍初此刻依舊昏迷,不過腦門上的血被洗乾淨了。
吳媽媽走進來的時候,大夫正在爲藍初施針。房間裡面異常的安靜,海棠和另一個丫鬟神情緊張得侍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一口。大夫剛剛說了,這種傷很是兇險,差一點點就撞上了要害。腦袋上面的傷,不用開口子,要命的地方撞一下而已可能就能當場斃命!這丫頭也是個福大命大的,差一點點就連他這個老大夫都回天乏術了。
以萬家的面子請來的大夫,自然是江州府上的名醫。名醫都說差一點就沒命了,海棠等人豈不擔憂?別的人不知道,海棠跟着少爺伺候那麼久,最是明白福丫這丫頭就是少爺的心尖子!
天氣太熱,大夫一番鍼灸做下來,早已經是大汗淋漓。粗粗細細的銀針分佈在藍初腦袋的各個穴位上。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猛然間藍初的眼皮動了一下,大夫伸出幾根手指來搭在她的手腕上細細地診斷了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沒事了,房間保持通風,再按我的方子喝幾濟藥,明天若是能正常醒來,應該就沒事。”
海棠一聽沒事了,這才放心下來。引着大夫來到外廳,好讓大夫開方子。
吳媽媽也悄悄地跟到了外廳,心中也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福丫沒事就好,她可不想自己的一條老命栽在這個小丫頭的身上。
大夫開好了方子,海棠讓丫鬟們去抓藥熬藥了,然後又取出一個大大的銀錠子來酬謝了大夫。老大夫也沒有推辭,道了聲謝後收了銀子。海棠一路送了大夫往外走。
此刻廳堂之上就只剩下萬亦桓和吳媽媽。吳媽媽瞅準了這個機會賠笑開口說:“少爺,老婆子今天莽撞了些,好在福丫是個有福氣的,剛剛大夫已經說了,那丫頭已經沒事了。”
萬亦桓纔不理會吳媽媽的示好,扭頭到一旁去“哼”了一聲。十歲男孩,嗓音還是變聲期前的稚嫩。可就是這麼一聲冷哼讓吳媽媽的心裡又揪了起來。明明知道這個小祖宗從小就是個難哄的,可是今天要不把這個結給解了,只怕這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於是吳媽媽又厚着老臉向萬亦桓邀功說:“少爺莫惱啊,老婆子身爲奴婢總不好忤逆了太太的意思,還請少爺可憐可憐老婆子,老婆子真不是成心了要打罰福丫那丫頭。老婆子當時也是迫不得已啊少爺。再說了,老婆子是看着少爺長大的,心裡自然心疼少爺,剛剛少爺突然揹着那丫頭從太太屋裡走了,太太可是惱得很,老婆子好一陣勸說才說通了太太同意讓福丫以後就住在少爺的這個院子裡……”
吳媽媽原就是個原圓滑的老奴,最擅長的就是看人說話,逗主子們歡心。這纔在進萬府這麼些年之後依然很得太太的信賴。平時應對太太老爺這樣的大主子都不在話下,此刻對於萬亦桓這個十歲男孩自然是小菜一碟。
這不萬亦桓一聽到吳媽媽說太太已經同意了讓福丫住在自己的院子裡,心中頓時就亮堂了起來。其實剛剛大夫在給福丫問診的時候,萬亦桓就在心裡糾結萬分,這一次福丫意外受了傷,這才讓自己有機會揹着她來自己的住處,可是娘那邊未必就真的允許福丫在這裡常住,萬一有像三年前那樣,鬧僵起來,再次連累福丫怎麼辦?
眼下聽吳媽媽這麼一說,萬亦桓只感覺心中很是輕鬆,輕鬆中
帶着喜悅,就像是日夜擔憂的一個大大鴻溝,突然之間就輕飄飄的跨過去了一般,這樣的感覺太妙了,有如神助一樣的美妙啊!
“我娘當真同意了讓福丫以後都住我這裡?”萬亦桓還有些不太相信,總感覺像做夢一樣。
吳媽媽的臉上頓時現出很是真誠的笑容來:“少爺面前老婆子哪裡敢說謊?少爺打小對福丫的情意,老婆子可全都看在眼裡,怎麼忍心少爺爲着這個天天犯愁?剛剛在太太那裡可是勸說了好一通,太太才點頭同意的,少爺若是不相信,現在親自過去太太那裡問一問就好。”
聽了吳媽媽的一番話後,萬亦桓不由拍手笑道:“這樣最好了!”似乎這樣還不能表達心中的喜悅,從藤椅中站起身來,接連在房中的空地上踱了好幾個來回,想着以後就能經常和福丫在一起了,心中忍不住的激動起來。
吳媽媽站在一旁,不着痕跡的清了下嗓子。
萬亦桓這才醒過神來,看着吳媽媽說:“今天你動手打傷了福丫,我本來是想要告訴我爹,好好地懲罰你一頓的。可是你勸我娘同意了福丫住我這裡,我又得謝謝你。”
萬亦桓此刻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看不懂吳媽媽這個老奴才的心眼,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從房間裡面翻了個金錠子出來,扔給吳媽媽:“賞你的!”
吳媽媽慌忙諂媚地笑着稱謝。
萬亦桓打賞完畢不忘告誡說:“記住了,以後不准你再打福丫,否則賞你的就不是金子了!”
經過今天的這些曲折,吳媽媽是萬萬再不敢招惹福丫了,以她這個老奴才的直覺來看,只怕這裡面的事情隨着少爺的成長會越發複雜起來。她可不敢再去攪動這潭子渾水,忠心於太太這個主子自然沒的說,可是也不能不爲自身考慮啊,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也就只盼着日後能像老夫人身邊的盛媽媽那樣揣着私房回鄉養老。
“不敢了,不敢了,日後老婆子再不敢打罵福丫了!”吳媽媽連連擺手。
萬亦桓這才讓吳媽媽離開。
卻說藍初從一陣頭痛欲裂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她來到萬亦桓的院子的第二天中午。
這天午後,天氣和過去的幾天一樣的熱,熾熱的陽光炙烤着大地,窗外樹上的知了像是不要命似得用了最大的音量叫喚着“知了,知了……”
藍初艱難地翻了個身,額角不其然地碰到了枕頭,頓時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將她原本還有些混沌的意識拉到了清醒的現實中來。
聽着窗外的知了聲聲叫,想來今天和前幾天一樣的酷熱難耐,可是藍初仔細感覺了一下,現在自己所處的房間裡面似乎並不太炎熱,陣陣微風自寬大精緻的窗外吹進來,房間裡面不僅不蒸騰的慌反而蔓延着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涼氣。
掃視了一遍房間裡面的擺設,上好的屏風,精緻而名貴的傢俱,高大的鏤花門窗,再往上看去可以看到高高的屋頂上面甚至還繪有各種吉祥的圖案,難怪整個房間的通風采光效果這麼好。大致看遍了整個房間,藍初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這個房間裡面會這麼涼快了。通風處的那個銅盆裡面盛着的大大一塊物體不是冰又是什麼?
在這個落後的時候,沒有電力,更沒有各種電器,在這樣的大夏天裡面能弄到一塊這樣大的冰,大約也只有萬家這樣財力雄厚的家庭才享受得起啊!
等等,放有冰的房間!藍初慌忙坐起身來,她這才考慮到房間主人的問題,她不覺得自己一個小丫頭又使用冰盆的資格!不難猜測,這個房間定然是萬府中哪個主子的。難道說是太太的?藍初擡手揉了揉自己還在一陣陣地痛着的額頭,她記得自己是在捱了吳媽媽一個巴掌之後暈過去的,難道說太太慈悲心發作讓自己在這裡養傷?
這個猜測很快地又被否定掉,這個府上誰都有可能慈悲心發作,唯獨太太不可能對自己慈悲。
正在藍初扶着額頭疑惑自己這是在哪裡的時候。海棠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看到藍初坐在榻上發呆,驚喜道:“福丫,你醒了!謝天謝地,只要你醒了,就沒事了!”
大夫說過了,如果能在今天正常醒來,那麼就表示傷勢並不嚴重,喝些藥,靜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了。這一會兒藍初可不就是按照大夫的預測,很是正常的醒了麼,海棠怎能不驚喜?只要福丫沒事,那麼少爺那邊就能消停下來了。
藍初隱隱約約的記得海棠的樣子,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這個有些眼熟的丫鬟是誰。想來藍初以往大部分的時候都呆在繡坊,萬家雖然是個名動全國的大家,可是藍初在萬家裡面見到的大場面卻少之又少。認識的人很有限,要好的人更是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
海棠將藥碗在臥榻旁邊的矮几上放了下來,又從一旁那架高大名貴
的衣櫃中報出一個涼被來放在藍初的身後,一番忙活,將藍初伺候舒服了這纔開口問:“福丫,現在感覺好點了沒?”
藍初現在哪裡顧得上許多,直接問海棠:“這位姐姐,這是哪裡?我暈了多久?”
海棠不敢怠慢,一絲不苟地回答說:“這裡是少爺的臥房啊,昨天你那天在太太屋裡被誤傷了,少爺着急得什麼似得一路把你揹回來。虧得請大夫請的及時,一番診治之後就沒什麼大礙了,眼下你如果感覺還好,那就是沒事了。”
藍初微微點頭,終於弄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是了,以前在萬家的一些大場合中確實有看到過這個丫鬟跟在萬亦桓的後面。只是從前都沒有留意過,難怪會感覺眼熟卻想不起來哪裡見過。經過剛纔額那些話,藍初覺得海棠這是個很面善的丫鬟,應該比吳媽媽那樣的奴才好多了吧?
於是迴應說:“感覺好些了,就是受傷的地方還有些疼。”
海棠笑說:“怎麼會不疼?少爺揹着你回來的時候,可是一腦門子的血,可把少爺給嚇壞了!依我看,只要沒有呆傻,好好的吃藥,將養段時間就沒事了。”
“姐姐真會說笑。”藍初勉強的笑。
聊到這裡,海棠自然就想起了自己剛剛端進來的那碗藥,重新端了起來,送到藍初的面前:“我試過,已經不燙了,快喝了吧。不喝的話,還要疼的。”
藍初這下真的笑了,這還真是最典型的哄小孩的語氣,難道說這位丫鬟姐姐平日裡就是這麼哄着萬亦桓這位小少爺的?
藥汁果然已經不再燙嘴,藍初屏着氣,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女孩子果然比男孩兒好伺候,海棠想起來小少爺每次生病喝藥的艱難程度,心裡頓時對福丫升起慢慢的好感:“我叫海棠,福丫,以後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像其他比我小的丫頭一樣叫我海棠姐。”
藍初知道自己的身份夠不着直呼人名字的資格,於是乖乖地叫了一聲:“海棠姐。”
海棠笑着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說:“福丫,你可能對我不熟悉,可是我對你卻是很熟悉呢!少爺的心裡面,福丫你可是個不一般的人呢。以前我總想着怎麼樣才能和你拉一拉關係,現在好了,不用再費心了,往後咱們天天就能見着。太太昨天已經同意了,你呀以後就住這個院子裡面,不用再回去繡坊了。”
啥?藍初剛剛醒來的腦袋有些當機。剛剛纔接受了自己在萬亦桓的臥房裡面醒來的事實,現在又出現這樣的稀奇事!太太如何就同意了自己和她兒子如此的接近?上一回不是還因爲萬亦桓的任性鬧得自己的小名差點交待掉麼?
愣神了好一會兒,藍初才找到思緒,問海棠:“海棠姐,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以後就住這裡不用回繡坊?難道說我以後就是少爺這個院子裡面的丫鬟,受少爺支配?”
海棠搖頭:“怎麼會?你怎麼會是丫鬟?少爺可捨不得使喚你。我看你的好日子要到了,以後只要少爺在一日,你在這個院子裡就好好的當主子吧。”
越說越糊塗了,藍初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在萬家裡面算什麼主子,眼下海棠給她安排一份差事來做,她的心裡反倒還踏實些。如此這般突兀地拿了主子兩個字扣在她的頭上,她會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的,太太還沒倒臺呢,哪裡就輪到她這個丫頭片子當主子?
想到這裡,藍初慌忙擺手說:“海棠姐使不得,你在少爺的院子裡一定是個有等級的,你還是給我安排一份差事吧!”
海棠一面收拾藥碗,一面打趣說:“沒見過像你這樣這麼愛攬差事的丫頭!好了,現在不說那麼多,你先安心養傷,傷好了之後我是不會讓你閒着的。”
藍初還想說話,可是額角的傷口再度痛了起來,她吸了口氣,擡手揉額頭。海棠忙扶着她重新躺了下來:“纔剛醒來就要好好的躺着,別用手亂摸,小心傷好了之後留疤。我還有事,不能陪着你,不過少爺去前院有些時辰,估計這會就該回了。你若是嫌悶,少爺會很累一陪你玩的。”
藍初重新躺好,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舒坦的姿勢,也不敢再說話怕又牽動了傷口,只能目送着海棠面帶打趣的和別有所指的笑容離開。
仔細想了下剛纔的對話,藍初想着自己既然是昨天被萬亦桓帶到這裡來的,那麼到現在爲止自己差不多已經暈了一天的時間。只是萬分想不明白一件事,自己昏倒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太太會變得這麼好說話,居然會答應自己住到萬亦桓的院子來?
想了好一會兒,想得腦門又開始痛了纔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大約只能用太太改變了針對自己這個小丫頭的策略來解釋。畢竟只要這個府上還由太太當家一日,自己就不會真正的拜託苦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