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藍初打量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九王爺微眯了眼睛問她:“你不怕我?”
藍初收回目光垂下頭來,沒有答話。現在她對他把她帶到這裡來的意圖的好奇大過了對他的害怕。可是縱然心中好奇,嘴上也不好問,只能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果然九王爺停頓了一小會後又開口說:“你說假如你供給皇太后登基大典的衣物和織品有問題,被人用巫蠱之術施了邪法,會怎麼樣?”
藍初驚得猛然擡頭,當看到九王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猾與狠辣的時候,忽然明白過來什麼。她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有早點想到九王和皇太后之間的過節呢?當初先帝駕崩,京城戒嚴了整整大半個月,不就是因爲這位九王殿下暗地裡和皇太后爭奪皇位麼?
如今皇太后已然名正言順的舉行了登基大典,作爲搶奪王位的失敗者九王爺自然是心有不甘,如果不鬧出點事情打擊一下皇太后,那麼等皇太后的皇位坐穩了之後就是他九王的倒臺之日!
皇太后當初既然能勝了九王一籌,必定是有着過人的才智與膽識,九王在皇太后身上找不到下手的時機只能藉着其它的人和事在她女皇的身份上做文章。假如女皇登基時穿的禮服和所有的織物被巫蠱之術施了邪法,那麼這一場登基大典就算不得順應天意和民意,不僅如此還帶着些邪氣,這些是斷然不能爲世人所容忍的!
想到這裡,藍初的心裡害怕起來。九王爺和皇太后如何鬥法都不關她的事,可是這一次她明顯是很無辜的被九王拿了當槍使來對付皇太后,那麼皇太后爲求自保也斷然不會顧惜她這麼一個小老百姓。
兩面夾擊之下,必死無疑且死得最慘的就只有自己!藍初頓時嚇得腿發軟。她做夢都沒有想過會攤上這麼一樁橫禍啊!她敢拿性命向上天保證,她真的只是想做生意賺錢然後回到那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過幾十年的好日子而已啊!
“知道怕了?”九王爺冰冷的聲音在藍初的頭頂咋開。藍初剛纔光顧着害怕了,並不知道九王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自己跟前。是的,她害怕了,生死關頭什麼都顧不上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求饒:“懇請九王爺饒草民一命!”
九王爺提着錦袍的下襬蹲了下了,和藍初對視,明亮狡猾狠辣的眸子裡帶着些看不清楚的情緒,他勾起嘴角來笑了笑:“饒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你若是能在這裡伺候我幾年,我倒是可以考慮。”
看着九王臉上的笑變得越來越猥瑣,藍初頓時攥緊了拳頭,這人也太犯賤了,自己若是皇太后也定然不會輕饒了他!可此時自己是人刀俎上的魚肉,沒有隨便罵人的權利,只能垂下頭來忍了,權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好在九王也沒有繼續那個話題,他身爲尊貴的王爺確實也沒必要和一個平頭百姓廢話,站起身來,重新回到桌案後面坐了,像是在對藍初說,更像是在自然自語:“你們都以爲本王敗了?呵呵……本王的後招還沒試出來呢,究竟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皇太后?呵呵,多風光啊……”說到這裡九王的臉色徒然一變,惡狠狠的瞪圓了眼睛:“就去陰間做你的皇太后吧!”
後招?什麼後招?藍初不想去想。皇太后的生死,她也管不着。她只想知道這位變態的九王到底想如何對待自己啊!
房間裡瀰漫着淡淡的沁人心脾又尊貴雅緻的龍涎香。九王爺在桌案後面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像是在暢想鬥倒了皇太后自己登基當皇上的美妙感覺,又像是在平復自己剛剛有些激動的心情。
就在藍初跪得膝蓋發麻的時候,九王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跪在地上偷偷地揉膝蓋的藍初,拍了下手,吩咐說:“來人,把她帶到旁邊的廂房裡面安置了。”
“是,王爺!”有丫鬟應聲走了進來。其態度之恭謹和剛剛送藍初來的丫鬟很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家的威嚴?下人都被馴化的這麼謙恭。
藍初被安排到了一間廂房裡面住了下來。她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廂房裡面的佈置,一應擺設都很是華貴,根本不像是關押人的地方。難道說九王知道了落款爲“藍初”的畫是她做的,而且藍氏繡坊的幕後老闆也是她,所以持着愛惜人才的態度這才善待她?
想想也有可能,自己當初進宮奉上繡品供皇太后檢驗的時候這位九王似乎也穿着朝服站在一旁。也許正因爲如此,自己在就往面前露了真容,所以他纔會這麼簡單直接的就把自己逮到這裡來吧?
不管這位九王出於何種目的,總之自己眼下過得還算舒坦,總比大牢裡被嚴刑逼供好多了!既來之則安之,且耐心看看這位九王接下來的動作吧!
丫鬟簡單的收拾了廂房,還細心的生了個炭火盆給藍初取暖用。直到藍初對以後的一段時間暫居的
廂房比較滿意了,這丫鬟才退下去。再次讓藍初感嘆了一把九王府中下人的素質。
原以爲狡猾狠毒的九王把自己安置在這裡之後會時不時的來找麻煩,因爲按照他紈絝的本性,狠毒的手段,不可能任她在這裡好吃好住。可是藍初猜錯了。九王還真的就沒有召見過她,哪怕她住的廂房就在九王常呆的書房的院子裡。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藍初在這裡好吃好住,甚至在臘月過完的時候被素質很高的下人們伺候着過了一個檔次不低的春節。可是她對於王府外面發生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
眼看着時間已經快要到正月十五元宵節了。她依然不聲不響的被九王軟禁在這個金絲鳥籠中,過着所謂的錦衣玉食的生活。
鳥籠裡面的生活很是單調,這裡的消息不是一般的閉塞,她不知道自己被帶到這裡來了以後自己的繡坊會遭遇什麼,繼續營業,還是被誣陷和什麼巫蠱之術有關強行關閉,她更不知道自己突然被帶走之後謝覽會做什麼。按照從小到大謝覽對自己的照顧,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哎……藍初不得不佩服九王陰沉的心術。與其被這麼錦衣玉食的軟禁着,什麼消息都聽不到,成天因爲擔憂害怕而坐立不安,她倒是寧願被弄進大牢,哪怕被仇幾鞭子也好,只要能瞭解外面的消息,瞭解到謝覽的舉動啊。
藍初知道,這一次謝覽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幫自己離開九王府的!可是他一個書生,哪怕已經考了狀元,又如何能與權勢滔天的九王對抗?越是擔憂,藍初的心裡就越是害怕。
就在藍初的所有耐心快要被一天又一天的時間耗盡的時候。終於事情有了比較大的轉機。
這天藍初記得很清楚,是元宵節過去不久的正月二十。她中午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其實也沒怎麼睡着,不過是閉了眼睛躺着打發時間罷了。剛起了牀,正梳妝的時候,忽有丫鬟來報,說王爺要見她。
這可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情,因爲王爺不會無緣無故的見她,不管是轉移軟禁她的地方還是放她自由,都好過悶在房間裡傻等。
藍初的心裡有些激動,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之後就跟着丫鬟去見九王了。
到了九王那寬大的書房才發現內裡坐着的並不止九王一人,主座上坐着九王,客座的首席坐着的卻是謝覽!
乍一看到謝覽出現在眼前,藍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沒錯,真的是謝覽。只是今天的謝覽讓她感覺有那麼一點點的陌生。他怎麼穿着官服?看樣子官職的品級好像還不低。
其實謝覽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你看這身氣派的官服一加身整個人就英挺威嚴起來。雖然目光還是給人那樣的如沐春風的溫暖,可是眼底深處的一些東西還是不一樣了。到底是什麼東西不一樣呢?藍初仔細想了想,對,是男人內心深處對於天下大事最至高權利的操縱之慾望,在這樣的慾望的驅使下,各種的權謀,心術,強硬手段都不在話下。
難道謝覽有一天也會墜入到這樣無邊的對於權勢的追逐中?
藍初忽然感覺有些無力。她以爲自己作爲一個穿越者,活在這個時代中有着絕對的優勢,可以藐視這個時代一切的落後事物。可是到了今天她才發現自己愚蠢的可笑。
怎麼會不可笑?她心心念唸了十多年的,報母仇,開繡坊,賺大錢,放在九王這樣的權貴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人家只要動一動小手指頭就能讓她的人生萬劫不復!想到這裡藍初自嘲的笑了一下。
笑過之後才發現謝覽正萬分擔憂的看着她,一雙秀眸的眸子裡含着滿滿的情意,滿滿的擔憂,滿滿的關切……當然最爲讓藍初心動的還是他眼睛裡面只有她才能看懂的,那種深深隱忍,欲說還休的愛意啊……
因爲得到了謝覽的關懷,藍初瞬間就感覺心窩裡溫暖了起來。她衝着他安撫地笑了一下,告訴他她很好,一點苦都沒有吃。
這時一直安靜着的九王突然笑了起來:“二位不用當着本王的面眉目傳情吧?”
謝覽溫厚地笑着朝九王拱了拱手:“讓王爺見笑了。”
九王揮了下手,客氣的笑:“不必見外,我和藍老闆也很是投緣。既然謝尚書親自走了這一趟,你不好再挽留藍老闆。今天你便和藍老闆一起回去吧!”
九王說的話聽着客氣,可是藍初總覺得這裡面隱含的東西太多。首先九王和謝覽剛剛都談了些什麼?其次謝覽和九王究竟是什麼立場,對立的,還是同一陣營?還有,剛剛九王稱呼謝覽爲謝尚書,這麼說謝覽現在官拜尚書了?這個是個不低的官位呢!自己被軟禁在九王府裡面的時候,謝覽到底經歷了什麼?
“多謝九王成
全!”謝覽起身朝九王行了一禮。
九王狀似客氣的回說:“謝尚書太多禮了,難得遇見謝尚書這麼一個七竅玲瓏的人,本王可是愛惜的緊,本王已經很久沒有找到棋逢對手的感覺了。”說到最後棋逢對手幾個字的時候,語氣裡面竟含了森冷的敵意。
藍初來不及細想,謝覽那邊已經和九王告了辭,起身走到藍初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藍初就這樣被謝覽帶出了九王府。一個多月的分別,再見面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謝覽有哪些地方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你看一路上遇到的官員們,見到他都很是恭敬的彎腰行禮,哪怕是坐在馬車上的,也必定會停了馬車下了馬車來朝他行禮。這陣仗,當朝的丞相也沒有這麼牛吧?要知道以前的謝覽,不過就是一個平民書生,最大的榮耀也不過是個狀元頭銜而已。
心裡面很是疑惑,可是嘴上卻不好問。別人或許不清楚可是藍初的心裡很清楚,謝覽之所以能有這麼大的變化,完全都是爲了她啊!若不是她一門心思的想着銀子,若不是她非得留在京城做生意,如何會惹上九王,又如何會使謝覽不得不身陷官場?
揣着這樣的有些複雜的心情,藍初隨着謝覽一路回到了她的藍氏繡坊。非常萬幸的是藍氏繡坊並沒有受到影響,一切如常,正常營業。根據客人的流量來算,每天的營業額沒有下滑太厲害。這說明九王使得那些陰險招數對於藍氏繡坊的影響並不大。
既然藍氏繡坊沒有受到影響,那麼皇太后那邊更應該沒有影響,這麼說九王當初的詭計落了空。可是九王會這麼善罷甘休嗎?他不說他還有後招?
“看過了繡坊之後就回去好好的休息吧。”謝覽的話打斷了藍初的思緒。
她點了點頭:“嗯,終於算是迴歸正常了。是得好好的休息休息。”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人家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和九王爺在鬥法,關自己一個平頭百姓什麼事?犯得着爲了那些富貴人家操閒心麼,還是自己好好的休息,養養精神,然後該幹嘛幹嘛。
巡視了一遍繡坊,繡坊裡面的各種工作基本上都在正常的水平線上。如此藍初就可以放心的回自己的小窩休息去了。住在九王府的那些日子,心真的很累呢!
謝覽雖然身上多了套尚書級別的官服,可是在藍初看來他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除了外面的風光之外,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依然很是溫柔體貼。他陪着她看過了繡坊之後就送她回了他們當初一起住過的院子。
院子裡多了兩個丫鬟。藍初雖然不太習慣成爲地主階級,購買丫鬟伺候自己,可是想着謝覽如今也算是高官了,自己一個知名繡坊的老闆也不算太寒磣,用倆丫鬟應該沒問題吧。於是就欣然接受了。
臥房裡面,謝覽給藍初鋪好了牀榻,又幫她倒好了洗臉淨手的熱水,很是溫和的對她說:“你先休息一下,我晚上的時候再過來陪你說話。”
藍初一面洗臉,一面玩笑說:“知道了,你現在當了大官,公務繁忙嘛。不用管我,我到了自己家還不自在?你只管去忙你的吧,只是別有忙到大半夜纔回。”
在藍初的意識裡,這裡是她和謝覽當初租下來一起住的,那麼謝覽忙完了公務自然是要回這裡。
只是一直到洗完了臉,坐到榻上準備休息了,還沒有等到謝覽的回話。他看着地上光溜溜的地磚,顯然有些走神。
“喂!你怎麼了?太累嗎?要不要也休息一會兒?”藍初一面扯被子一面衝着謝覽道。
謝覽這纔回神,僵硬的笑了一下:“我最近比較忙,晚上回不來的話就住在吏部衙門。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小紅和小綠。”顯然小紅和小綠就是院子裡新來的兩個丫鬟。
藍初想了一下,新皇即位,確實應該有不少的事情要重新整頓,謝覽既然做了朝廷的大官自然要爲女皇分憂,忙一些也屬正常,就點頭說:“知道了,你快去忙吧。”說罷躺下來,準備睡大覺,心裡直感嘆,還是自己的狗窩睡得最舒服啊!
休息了一天,然後回到繡坊繼續工作。生活除了謝覽升了大官不能再來繡坊幫她忙之外,其餘的一切似乎並沒有太大變化。一切彷彿都回歸了平靜,平靜的就像當初繡坊剛開張的那段時間一樣。
可是時間過去了那麼多,事情變遷了那麼多,所有的一切又怎麼可能和以前一樣呢?有一些事情分明已經改變了太多,只是剛脫離九王府的藍初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粗心大意的沒有注意到這些改變罷了。
沒有想到的是,當這些改變浮出水面,活生生的擺在她眼前的事情,卻成了她最爲致命的一擊!事情還要從暮春時節的這天早上說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