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寒木不凋,春華吐豔(四)
長袖揮舞,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嬌軀旋轉,飛躍,宛若游龍驚鴻;延頸秀項,嬌顏灼然芙蕖,美眸顧盼,嫵媚生姿,柔情萬方。
“果然賞心悅目,不虧‘驚鴻’之名。”即便前世見識過各種舞蹈,雲珠也不得不承認,古代人對於她們的舞蹈所下的苦功、投注的情感、呈現的內涵……以及給人視覺上的優美姿態、驚心動魄之感,有時候並不是現代的光影聲樂和動作編排就能媲美的。
或許古代人與現代人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們能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如一日地專注一事,不論是寒窗苦讀亦或是對於藝術上的追求。
也不是說現代就沒有十幾年幾十年地專注於藝術的人,只不過相對較少,雲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以跳孔雀舞出名的大家楊麗萍。
當然,現在的陸婉秋的舞蹈功底也並非就是大清頂尖,但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她身體的柔韌『性』,肢體動作的優美與柔軟,無一不說明了這點。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傾城美人,美人跳舞,總是比普通人更賞心悅目,扣人心絃。
“確實不錯。”弘曆脣角含笑,對吳書來道:“去將那匹金絲芙蓉綃拿來賞給陸氏。”
這是明白表示陸婉秋上記名了。
蘇寶柔戴着甲套的手指不由一緊,好一會兒才鬆開,見上好的雲錦被颳起了幾縷絲,不由有些心疼,更看陸婉秋不順眼了。她臉上笑得溫婉:“看來我們又要多個妹妹了,可喜可賀。”
其他鑲黃旗秀女垂着頭,掩飾着對陸婉秋的各種羨慕嫉妒恨。
富察.芙靈阿看着一臉驚喜伏地叩謝皇恩的陸婉秋,淡笑:“皇上充裕後宮是應有之義,咱們呀,還是等陸妹妹給皇上誕下皇子公主再恭賀不遲。”
“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還是繼續看下面的秀女正經。”雲珠早知弘曆會納陸婉秋進宮,太后的意思京中勳貴大臣耳目通明的都心神意會,不管實際帝后與太后關係是如何地僵硬,表面上的孝順是不能給人予指摘之處的。
太后不在宮中,以皇帝對皇后的寵信,想阻止區區一個陸氏進宮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陸氏的進宮,代表着帝后對太后的一種順從,任誰說了都只會是太后的不明事理,不會是皇帝皇后的不孝。
陸氏顏『色』再好,才情再高,奈何出身門第不高,其父陸士隆雖是四品京官卻非實權職位,陸氏自己更因爲常年練舞,爲了保持身材的輕盈用了秘『藥』使腰身纖細,身帶異香,做舞時香氣隨舞姿逸散出來……導致身體不易受孕,怎麼想都對雲珠構不成威脅。
“是。”富察.芙靈阿和蘇寶柔朝雲珠躬身應道,差點忘了皇后懷着身子不耐久坐。
上三旗的秀女身份較爲尊貴,向來是指進宗室爲妻爲妾的熱門,雲珠也不好太過怠慢中途離席。只是接下來的幾個秀女,除了都統佟長盛之女佟佳氏容『色』才情較爲出『色』,其他都是平平。
接下來幾天,又閱看了正黃旗、正白旗、鑲白旗……等其他八旗秀女,一些早就看好的秀女,諸如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御使布備慎嫡女赫舍里氏,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祿氏、理藩院員外郎布蘭泰嫡女拜都氏、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都表現得不錯,尤其是準備指給永璜做嫡福晉的人選之一——輕車都尉兼佐領德海之女伊拉里氏,年紀雖小,規矩卻好,『性』情也是溫婉大方,容貌也頗爲可人。
複選第一關的女紅考覈時她做了一個花開富貴香囊,最後閱選表現才藝時她依舊挑了女紅,只是這次是打結子,一柱香的時間便做了個龍鳳呈祥的掛飾盤長結,喻意極好,不僅弘曆高興,富察.芙靈阿也很是滿意,贊她“心思明靜,聰慧靈巧”。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回到長春宮雲珠舒了口氣,對爲自己『揉』捏着脖頸肩膀的弘曆道,“先頭咱們雖然商量過,但這後頭也有些變化,皇上不如陪我再確定一次。”語氣到最後已有些撒嬌的意味,弘曆哧笑着攬她坐到榻上,“來吧。”
明天秀女就該出宮,哪些個上記名,哪些個撂牌自行擇婚,哪些個等候指婚,都要確定下來。別說雲珠向來懶得在這方面揣摩他的心思,他這時候也不捨得她思慮太過。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雲珠執筆瞅他:“那麼,這次上記名秀女共三位,滿正紅旗內閣侍讀學士舒赫德之女舒穆祿.沙達麗爲敏貴人,滿鑲黃旗侍郎永綬之女葉赫那拉.柔貞爲舒貴人,漢鑲黃旗人太常寺少卿陸士隆之女陸婉秋爲慶貴人。”
弘曆道:“就這麼定吧。”
雲珠示意馮益去儲秀宮宣讀懿旨,說道:“哲妃也覺着伊拉里氏不錯,不過想着兩人的年齡還小,是不是先指個格格?”
“那就先拴婚,婚期且訂在兩年後,格格就算了,指側福晉吧。”弘曆點了點頭,這些年他多少也瞭解了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知道年齡太小不利生育。“阿爾賽家的嫡女崔氏品『性』不錯,你覺得呢?”
“崔氏是不錯,不過‘知『色』而慕少艾’,容貌是不是過於普通了?”
這些年水師越來越受重視,做爲福建水師高層之一,鎮閩將軍阿爾賽也在富察家關注的資料裡,這個崔氏雖名爲阿爾賽嫡女,其實只是阿爾賽庶女,因是老來女又一直跟在任上很得阿爾賽喜歡,才記到了妻子名下充作嫡女。阿爾賽的妻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表面上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私底下卻對崔氏很冷淡,連她所出的兒女都受了影響,對崔氏與她的生母阮姨娘很敵視。
還知『色』而慕少艾呢,弘曆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你和哲妃只打算挑格格不指側福晉,不也打着不讓側福晉先進門與永璜培養感情,怕永璜將來後宅不穩嗎?崔氏『性』情沉穩寬和,顏『色』又不出挑,正好。”
格格就不怕了,身份地位完全不能跟嫡側福晉比。
“皇上的主意自是比我和哲妃的好。”雲珠大大方方地,本來就是打着這樣的主意,沒必要掩飾。
伊拉里氏也是滿洲老牌貴族,有着世襲的輕車都尉爵位,在朝中也有着一定的勢力,但比起瓜爾佳、鈕祜祿、伊爾根覺羅……西林覺羅等著姓大族還是差了些,這次的秀女比伊拉里氏好的也有,可哲妃挑了伊拉里氏,是再一次向自己表明永璜沒有爭儲之心,她雖不以爲然卻也承她這個情,在其他方面便也多爲永璜打算。
只是弘曆要將崔氏指給永璜做側福晉,她就要多做一些準備了。人心難測,誰能保證有了兵權在手後一向表現得恭敬有禮的永璜不會生出爭儲之心?!畢竟都是皇子,出生時日不吉利算得了什麼,同一個時辰出生又青史留名的人可不少呢!
弘曆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暗忖,永璜讀書平平,騎『射』不錯,在宗室子弟裡卻算不上出類拔萃,好在『性』格沉穩,行事不躁,將崔氏指給他,也算是爲他安排出路,將來大清的發展在海上,水師要牢牢掌控在手裡。永璜與永璉感情不錯,可培養爲永璉臂助……只是還要多看看,機會是給了,把不把握得住還得看個人。
再者,朝中御史彈劾福州將軍隆升受賄『插』手海關事宜,覈查屬實,牽連頗大。原本只是有意肅整朝中官員過於鬆泛的心態,清明吏治,不想處理的幾個官員一帶三地發現了其他問題,這才決意疏理自登基以來過於寬鬆的政治環境所帶來的各種問題,尤其是擴張過於迅速,發展勢頭太過迅猛的水師及海關。只是肅理要進行,卻也得防着動『蕩』太大,人心不穩,選擇阿爾賽,他也是斟酌了一番的。
“副都統、御史布備慎之女赫舍里氏『性』情端方,就指給弘晍(允禔第十三子)爲嫡福晉;員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出身低了些,表現卻不錯,正好弘暎ㄔ實i第十一子)的嫡福晉趙佳氏去年四月份難產生了個小阿哥,拖到今年五月去了,便指給他做繼福晉,等明年再完婚。”
趙佳氏是雍正十四年的秀女,當年雲珠在怡親王府舉辦的“拒霜會”上見過,精神氣度不錯,不想才過四年人便沒了,可見生育真是女人生死的一道門坎,過了,從此子嗣綿延,晚年有靠,跨不去,便是一條『性』命。
“一等男侯文玉之女侯佳氏容貌氣度不俗,便指給鎮國將軍弘皖(允礽第十二子)爲嫡福晉,三等護衛厄爾達『色』之女王氏同指給弘皖做格格。”
侯文玉是雍正朝時崛起的漢軍旗軍中代表人物,特別是在大清與沙俄作戰時立了不少軍功,被擢拔受封爲一等男,他的女兒自然也水漲船高有了嫁入宗室的資格。
其實無論八旗勳貴承不承認,漢人無論是在文武哪方面都已佔據了大清官場絕大部份,漸漸掌握了權利中樞,而當年入關時精兵強將如雲的滿蒙巴圖魯們已漸漸退居歷史,八旗子弟漸漸失去了祖先的精銳之氣,成了安享榮華的紈絝子弟,若非太上皇和當今力主改革,讓困居京城靠着祖蔭過日子的八旗子弟,服兵役,屯田,進衙門實習,准予出海貿易……以後成什麼樣還真是難說。
歷史上,乾隆朝還有富察一族,還有烏雅.兆惠、章佳.阿桂、海蘭察,可之後的嘉慶、道光……又有誰呢,作起戰來十有七八全靠綠營漢兵支持了。
雲珠浮想着這些年被指入宗室的漢軍旗女子增多表象下朝中滿漢勢力的一起一落,覺得不管如何變化,最重要的始終是這江山社稷,怎麼對國家有利對百姓有益就怎麼做,勢力更迭這種事自古皆然,哪個能千年不倒?!
斂住思緒,她慢慢地說着:“都統佟長盛之女出身高貴,便指給弘曉做繼福晉,正好壓得住一同指給弘曉做側福晉的領侍衛內大臣常明之女金氏。”
這個金氏與宮裡的金氏不同,一個是從元朝便存在的與完顏氏同樣有着悠久歷史的老牌滿姓,一個卻是大清開國時朝鮮來投的包衣滿姓,並非同宗。
“至於綬恩的嫡福晉,皇上看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董鄂氏如何?”這個董鄂氏出身夠高,卻也尷尬,她的姑姑祿嬪與太后的恩怨別人不清楚,弘曆是知道的。
“董鄂氏?這次大挑,正白旗的秀女不多啊。”
“正白旗這次上報的秀女本來就不多,能走到最後的更少了。”
弘曆手指在几上輕釦,腦子在太后和八弟弘哲之間轉了轉,“就這麼辦吧,有怡親王一脈護着,皇阿瑪應該會更放心。”
只盼八弟以後不要教他失望纔好。
雲珠拿筆記下。“侍郎永綬之女納喇氏指給貝勒弘暒(允禑第三子)爲嫡福晉,驍騎校鈕良之女鈕佳氏指給奉國將軍弘富(允禑第四子)爲嫡福晉;戶部侍郎喀爾吉善的嫡女伊爾根覺羅氏指給慎郡王允禧爲側福晉……”
除去幾位年齡剛及豆蔻年華的秀女留牌等着下屆再行大挑,剩下的一些門第不高的秀女或指給宗室爲格格,或指給勳貴子弟爲妻,或撂牌自行婚配,不一而足。
作者有話要說:注:歷史上胤祥第八子綬恩,雍正三年乙巳九月初七日丑時生,母嫡福晉兆佳氏;雍正五年丁未七月十一月寅時卒,年三歲。
在此文中,他的命運被雲珠改變,所指嫡福晉一等候董鄂.圖杷的嫡孫女也爲杜撰。
咳,每到年尾總有一堆的事,連感冒似乎也是例行公事一般照來不誤。。。。。魚覺得年齡越大身體健康指數似乎也越低,現在也很注意這方面的事,親們也一樣,千萬別疏忽了,父母長輩要關注,自己更要好好保重……羅嗦了,哈,真正要說的是,這一章關於資料上的東西多了些,以下的文是補給親們的,請接上文閱讀——因爲魚一時的惡趣味,沒有注意到的親們抱歉了!╮(╯_╰)╭
大清每一次選秀對於朝廷來說都是不小的震動,家族與家族之間,官員之間,通過姻親關係,或變得更加親熱,往爲更加緊密,或者期望成爲泡影,離權貴中心更加疏遠;而對於京城裡的老百姓來說則是看熱鬧和賺外快的好機會,因爲隨之而來的便是不間斷的嫁娶喜事,各種物品消費多翻了n倍。
這裡頭,密切關注着這些動向的便有慧妃高『露』微的孃家高府。
選秀之前,高斌的夫人尚氏便遞了牌子進宮,未準。
皇后在這方面的規矩上從不爲難人,尚氏得了這麼個回覆不自在之餘也感訝異,便通過孃家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女兒竟然被禁足了!?
她並非無知『婦』人,以高家昔年的煊赫以及家族幾代在內務府經營的勢力,有些關係就算皇帝再清理幾次內務府也是清不淨的,可女兒被禁足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出,這怎不讓她心中不安?當下便故作不知地回了家,戰戰兢兢地等着出京辦差的丈夫回京。
好容易等到高斌從淮揚直隸查勘河道歸來,她一說,高斌也是心頭一震,“這事你做得對!”
他是指妻子沒向兒子透『露』此事,更沒有派家人往直隸通知他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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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氏還是不安,“現在怎麼辦,一個多月了還沒半點消息出來。”
“現在正選秀,等這事完了再說。”
高斌儘管表現得淡定,私底下卻親自往西林覺羅府見了鄂爾泰一面,又走了幾家親戚,大約瞭解了自己出京後的一些關於前朝後宮的變化,更在進宮向皇帝覆命後往寧壽宮拜見蘇培盛。
他是雍正的心腹重臣,雍正退位後,這些老臣進宮偶爾還會前往寧壽宮請安,與雍正身邊的首領太監關係也向來不錯,但這次,蘇培盛沒有出來見他,只着人塞給了他一張字條。
高斌徹底沉默了。
他一生小心謹慎,精明強幹,不知爲什麼竟會生出這麼膽大妄爲的兒女!之前的月根草倒也罷了,後宮爭鬥,哪裡少過醃髒狠烈的手段,只要事後抹乾淨,不出大事故,皇上就算心中猜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這一次,女兒竟敢將手伸到皇上身邊的暗衛身上,刺探帝蹤,給皇上下『藥』……憑哪一樁說出來都是帝王所不能容的!
“老爺,你倒是想想辦法呀,難道眼睜睜看着微兒被禁足承乾宮一輩子嗎?”尚氏忍了幾個月終於忍不住了,“眼看又有三個秀女進宮,兩個出身高貴,一個再不濟也是漢軍旗的,顏『色』又好,這樣下去,皇上哪裡還記得起咱們微兒呀!”
“夫人,以後,你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罷。”
好一陣子尚氏以爲自己聽錯了,她臉『色』煞白地扯着丈夫的衣袖:“爲什麼?這怎麼行?!她可是、可是我們的骨肉啊,她處境這麼艱苦,我們怎能棄之不顧,這讓她怎麼熬下去?!”
尚氏也不知是怕是惱,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因爲她犯大錯!不可饒恕!”妻子揪着不放,高斌壓在心頭的怒火被點燃,“老子大半輩子殫精竭慮拼死拼活,才換來高家今天的一切,可差一點就被她給毀得一乾二淨!”
“……”尚氏嘴脣抖了抖,從沒見過丈夫如此勃然大怒。
“我這些年給她擦的屁股還不夠多嗎?!”高斌眼眶泛紅,陰狠的眼中水光一閃,他緊攥着尚氏的手腕將她拉至身前,聲音從牙齒裡迸出,“她竟敢收買皇上身邊的暗衛,刺探帝蹤,若只是爭寵也罷了,她還以此設計皇上……只爲了借腹生子……”
尚氏駭然。
暗衛啊,都是太上皇時傳下來的人,皇上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以爲女兒的動作是自己授意?高斌頹然甩開妻子的手頓坐椅上,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完了,一切都完了!
久久,尚氏才喃喃說道:“皇上不會怪罪高家的是不是?老爺爲太上皇立下多大的功勞啊……”
“可是,太上皇上時皇上爲她請封側福晉,即位後也擡了高家的旗,封了高家的女兒爲妃,無子封妃,這已經是格外恩賞!”
皇恩在時,子孫後代不愁,家族總有復起之時;皇恩耗盡,多大的功勞都是過去,人留着有什麼用?!高斌一下子彷彿老了十幾歲般,不復原來保養得極好的從容內斂。
尚氏仍茫然惶恐,可看着丈夫這般頹敗,心中第一次怨起了從小到大疼如珠寶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