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雅含淚答應了,過了許久,才生下這個孩子,接生嬤嬤抱來一看,孩子渾身烏青,氣息微弱,靜雅十分難受,命太醫全力醫治。
皓月止了血,換了乾淨軟和的被褥,喝了湯藥,稍微穩定了些,兩個時辰過後,太醫回報“小,小阿哥夭折了。”
靜雅放聲大哭,爲了德妃娘娘的死,爲了皓月的悲傷,爲了這孤零零的小生命,來到人世間不過兩個時辰就夭折了,直接哭的背過氣去了。
昏迷中,還是在夢中,靜雅看見了軍營中的時候,十四端着一碗滑胎藥過來勸自己服下。大哭大鬧打滾撒潑的不肯喝,十四狠了心讓舞刀和劍影按住,灌了下去。
如果沒有那次滑胎,自己也是如今天的皓月一樣吧,幾乎是一屍兩命。
靜雅在夢裡都哭了起來,爲了這個,數月不同十四講話,可是他做阿瑪的,心裡一定會更加痛。
雍正聽聞此事,大受打擊,剛登皇位不久,政權不穩,又連連噩耗,額娘去世,小阿哥夭折,宮中氣氛十分低迷。
雍正捏緊了拳頭,一滴眼淚也沒有,他不是不傷心難過,而是他此時此刻不能表露自己的悲傷情緒,外憂內患的偌大清廷,還得由他來擔綱。
十三全權辦理德妃喪事,如今已經尊稱爲太后了,人死了,自然就沒有力氣去拒絕了。
大行皇后棺柩停在了壽安殿內,還有祭奠。
十四聽聞額娘病逝,悲痛萬分,哭喊着要來祭拜。雍正準了,許他着孝服祭奠。
就在這一片縞素之中,耳聞哭聲不絕,十四心想,又有多少人的眼淚是真心流下的。
哀哀切切的跪在額孃的棺木前,覺得心都要被掏空了。耳邊似乎還有額孃親切的呼喚“禎兒,額孃的老十四呀。”
靜雅也去了祭奠,遠遠就望見了十四悲傷的身影,大半年不曾相見了,這原來挺直的,意氣風發的腰桿如今佝僂了許多。
靜雅上前去,蹲在十四背後叫道,“老十四。”
十四聞言回過頭來“風鈴?你如何來了?”
靜雅點點頭,望着他說:“我把這一起都想起來了。”
兩人相顧無言,靜雅又說:“你的頭髮,我把它編到了額孃的髮髻裡面去,額娘說,她走的不會太孤寂。”
十四聞言,淚流滿面“多謝費心了。”
卻是如此的冷漠和淡然。
靜雅呆怔着看十四,神情呆滯,目光無神,鬍子拉碴,好似一下子老去了數十年華,這就是曾經指點三十萬大軍的將軍王啊。
靜雅只是哽咽着說了兩句話“林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身後的吉祥如意已經說到“請格格回去吧。”靜雅深深的望了一眼十四,轉身走了。
原來,愛到了盡頭,恨到了盡頭,痛到了盡頭,轉身就是了。
縱然是酷暑的五月,可是十四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風鈴不再是屬於自己的風鈴了,但是也是曾經的靜雅。
靜雅對他說‘心悅君兮君不知’,赫赫,這可真是,算的什麼,轉眼二十年過去了,以往的青蔥歲月已經都一去不復返了。
七七四十九天守喪期,自從見過一次後,雍正命老十四在永和宮中爲額娘守孝,不許再踏出宮門一步。
爲了什麼,竟然防備的這麼嚴?
雍正諭旨,封十四貝子爲郡王,可是也並沒有給他實質性的東西,這一切也不過是照看了額孃的面子,給了個虛名罷了。
唉,十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虛名也好,實名也罷,都不過是過眼煙雲。
夜已經深了,十四仍然沒有一點睡意,呆在這寂靜的永和宮中,望着淚流滿面的蠟燭,跳動的火苗在用生命燃燒。
木門咯吱一聲推開了,小太監過來添油,低聲道,“十四爺還是早些安息吧。”
十四不管他,喝了一聲“滾”小太監退出去了。
咯吱一聲,又是門響,小太監低着頭進來了,十四甚爲惱怒,抓起桌上的供果扔了過去“滾。”
那小太監撿起滾落在地的蘋果,幽幽的說:“火氣還是這麼大?”
十四回過頭,是靜雅。
“奴才小蘭子給十四爺請安。”說完行了個禮。
“小蘭子?唉,免了吧。”十四擺擺手。
小蘭子走到十四跟前,把他看了又看“最近蒼老了許多?”
“在宮裡,過的可還好嗎?”
靜雅點點頭,又接着搖搖頭。十四皺着眉頭“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吃的好,穿的好,可是心裡不好!”靜雅說道。
十四摟了她在懷裡,長嘆一聲“苦了你了。”
“不要跟老四作對啊,他如今大權在握,心狠手辣,不會留情面的。”
十四咬了咬牙“成王敗寇,休要再提。”
同靜雅說些體己話來,悄悄細語了半天。靜雅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打開來,指點着給十四看“這一縷黃色絲帶繫着的是額孃的頭髮,這一縷紅色絲帶繫着的是靜雅的頭髮,我們永遠在一處,你都收着吧。”
老十四囑咐道,“靜雅,你在這裡不要惹老四生氣?他脾氣不好,容易處罰你。”
靜雅點點頭“我記得,我知道,他生氣了就會罰你們。我會乖乖的哄他開心,他就不會罰你們了。”
十四摟着她再一次的潸然淚下。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靜雅說:“我得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如今也是偷着來的。”十四依依不捨不肯放手。
鬼鬼祟祟的回到住的地方,看着還在沉睡之中的老四,靜雅放了心,躡手躡腳的爬到牀上,鑽進了被窩。
正在暗自慶幸沒有被人發覺的時候,老四轉了一個身,把胳膊搭在了腰際。
“三更半夜的,揹着朕出去偷會情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
靜雅疑心老四是在講夢話,翻過去身看看他的眼睛是否睜開,仔細瞧了瞧,卻是睜大的,心裡一驚“我剛剛是出恭去了,不信你聞聞我身上的味道?”
“要穿上太監服才能去?不是朕派人去叫你,今夜可是打算在老十四身邊過夜?”老四語氣不無譏諷。
靜雅心想如今闖了大禍了,可如何是好,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老四就開始親,
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省的他傳旨讓太監去苛責老十四。
撒嬌撒癡外帶賣弄風騷,總算是給遮掩過去了。
皓月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身子也漸漸的好了許多,雖然早就是知曉了這個孩兒的命運,可是畢竟是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的精血,還是時不時的勞神傷心。
靜雅常常帶了福惠來勸慰她,又把福惠留在她身邊陪他玩笑解悶。
皇后已經遣人來吩咐說,少些哀慼,不許讓皇上看着傷心,皓月在四府中度過了這些年歲,也深知皇后的心思,爲了不讓皇上傷心,如今在宮裡也是要強顏歡笑。
福惠被靜雅調教的乖巧伶俐,十分聰慧,很是會撒嬌,也逗得皓月心境好了許多。
因爲德妃的百日孝期,宮中連中秋家宴也不曾熱熱鬧鬧的辦過,只是宗族親戚進宮宴了一宴,冷冷清清的也無人說笑,不多時就散去了。
因爲小阿哥的夭折,敬事房按着規矩上疏道請雍正下詔準備明年選秀女來充盈後宮,再爲皇家開枝散葉。
皇后看了看,覺得有些頭疼,宮中嬪妃確實不多,可是多了,也就不好管理了。靜雅來同姐姐說話,只見丫頭正在給姐姐按摩腦窩子,心想一定是遇到了難題了。
徑自走過去看了看那上疏,心裡笑了一笑,老四要選秀女入宮了?
陪着皇后姐姐說會話就走了。
因爲中秋宴會的不痛快,老四也不痛快了好幾天了。
十三最曉得老四的心思,知道他心裡不痛快,遞了牌子來說是要同皇上四哥一同進餐。
老四當即吩咐多弄些飯菜,還讓他帶了福晉玉蘭一同前往。
宮中倒是團團圓圓的擺了一桌子,大家分列而坐,客氣又不失融洽。
酒過三巡,又起筷子吃了菜,十三回稟道,“皇兄,是否要準備明年選秀女的事情了?”
老四沉吟了一下,先是沒有答話,看了看皇后。
皇后笑着說:“宮中都是這麼些多年的姐妹了,也不曾添加新面孔。也該是選秀女的時候了。”
靜雅心知肚明,姐姐並不想讓選秀女,只怕每個嬪妃都不想讓選,不過無人敢說而已。
“靜雅,你怎麼看?”老四還是問了問靜雅。
靜雅擡眼看了一下老四,說:“前些日子,靜雅讓御膳房的做了一道菜叫做地三鮮,非常好吃。原來是把這紫皮茄子油炸了,山芋去皮油炸了,青椒油炸了,然後三樣混在一起炒着吃,味道相互滲透很是美味。然後靜雅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廚房裡嘗試着做菜,想把這粗粗笨笨的山芋換掉,改用江南的嫩筍,本來想着是更好的味道的,誰知道做出來啊,居然一點也不好吃,遠遠不及原來的味道。”
“你究竟意欲何爲?”老四聽不下去了。
“靜雅想說的是,這茄子啊,就配跟山芋啊,青椒啊混在一起炒炒就行了,如果非得搭上些什麼燕窩啊,嫩筍啊,也不見得好吃,還白白的浪費了這麼多好食材!”靜雅咬了咬筷子,又夾了一筷子燒茄子來吃。
寓意很是明顯,氣的老四的臉又是烏黑一片。
十三心裡不禁偷笑,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還真是隻有靜雅該如此的明目張膽的頂撞皇上。
皇后不言語,只做不明白,衆人誰也不答話。
氣氛有些微妙起來,蘇培盛小心翼翼的上前問道,“皇上,這選秀女的事兒?”
“不選了”老四說道,“勞民傷財的,也不知道人家是否真心願意嫁給朕。只要朕在位,就不許選秀女。”
蘇培盛嗻了一聲退下了。
衆位嬪妃心裡十分歡喜,連夾菜的速度都快了,臨近靜雅身邊的還給靜雅夾了許多菜來吃,以示犒賞。
靜雅倒是吃的十分自在。
不選秀女,老四倒是有自己的打算,若說不好女色,是可以如此標榜,況且看了這麼多,都未有及靜雅的,如今靜雅在身旁,也稱心如意了。
再者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理由,跟十三有莫大的關聯,少了秀女進宮,就少了一份危險。
這頓飯吃的,大家彼此都很愉悅,盡興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