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熱熱鬧鬧的有條不紊的婚禮裡,靜雅只是覺得身處一片空白之間,看到玉蘭的轎子落在府前,看着十三迎出去,看着他們兩人一同進的府來,心裡好似麻木了一番,不知道疼痛,不知道冷暖。
然後是行禮,宮中的喜娘娘不停的念着吉祥的祝詞,還有不少人在不停的起鬨。
這一片的熱鬧之中,靜雅突然覺得自己離這熱鬧好遠好遠,遠的不僅僅是距離,還有三百年的光陰,這樣想來,倒是自己癡心妄想了,竟然夢想着同三百年前的人兒成親。
自己苦笑了一下,用手指甲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背,心裡唸叨“顧辰欣,顧辰欣,顧辰欣……”唸叨了一會,心裡好受多了,就當是自己在看着一幅畫吧,一副三百年前的畫。
此刻,沒有了顧辰欣,沒有了穿越,沒有了這時光的隔閡,只有一個生在此地,長在此地的烏拉那拉靜雅。
靜雅也同着十四上前去敬酒,說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祝福詞來,臉上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真的,也不像是假的,因爲那是靜雅的笑容,不是那個敢愛敢恨的辰欣的笑容。
此番冷靜倒是讓衆人心裡暗暗稱奇,一直以來靜雅都不是個能夠很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如此環境下居然鎮定自若。
只有靜雅心裡明白,這是人格分裂吧。她在自己能夠應付的時候,就是那個真性情的顧辰欣,不能面對的時候,就是靜雅格格。
隨從打開了靜雅的賀禮,是一幅闊面蘇繡,是靜雅花了許多銀子命人繡來的。
是那月圓之下,朦朦朧朧下,八角亭中,十三與玉蘭互執雙手,相顧脈脈含情的情景。周圍還有鮮豔的花朵,題名“花好月圓人長久。”
這是靜雅躲在花園的一角偷偷的看到的,就是在那個時刻,她下了決心,痛到放手,愛到放手,讓這一對兒金童玉女恩恩愛愛過日子。
十三看到這場面一驚,原來靜雅都看到了,可是她是否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一定是沒有聽到的。
當時的玉蘭,對十三說“娶了我做嫡福晉,我願意成爲你思念別人的擋箭牌!”
就是這句話,讓十三動容,心裡也裝下了眼前的人兒。
玉蘭鼻子一酸,說了謝謝靜雅格格。
靜雅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嫂子客氣了。”
喜宴還在熱熱鬧鬧的進行中,來人無不盡歡,靜雅坐了一坐,起身去轉悠轉悠。
十四不放心,跟了過去,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看她走過長長的遊廊,又走過鋪滿了小石子的小徑,最後挑了個假山後的石頭坐下了。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石頭也很涼,十四走過去,解下自己的披風給靜雅披在身上。靜雅沒有回頭,因爲不想讓十四看到自己的淚水。強忍着強忍着,卻還是沒有忍到沒有讓它不流下來的地步。
十四把她攬在懷裡,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想哭就哭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靜雅不願意放聲大哭,因爲怕被人聽去了又不知道怎麼編排十三。拉過十四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上去,疼的十四在月光下呲牙咧嘴的,卻不能抽回。
過了一會,靜雅才放開十四的胳膊,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已經化成了一團彩色,不成樣子了。
“心裡可否好受了些?”十四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靜雅搖搖頭,摸了摸胸口“還是很痛。這個地方,好難受,十四,如果我很痛苦,你願意帶我一起走嗎?”靜雅擡起花臉看着十四。
十四沉默了一起,拉着靜雅的手“我願意”言畢就拉着一起往大門口哪裡走去,衆人都在廳中熱鬧,無人注意到兩人的離開。
十四吩咐人牽了一匹馬過來,翻身上馬,伸給靜雅手把她拉上來,策馬而去。
寒風中,馬兒快速奔跑,冷風撲在臉上,好像刀割一般,這冰冷的天,消除了些心裡的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馬兒身上都滲出了汗珠,這才勒馬慢慢跑着回去,十三府中的人早就是散了。
夜色漆黑一片,宮中是回不去了,只能去四府叨擾。
不見了十四和靜雅,衆人早就是慌做一片,門口候着的小廝先是捱了打,受了罰。等到去宮中的人打探回來說二人並沒有回來,就更加的焦急起來。最後還是太子吩咐不許聲張,想必兩人跑累了還是會回來的,命人在四府等消息,一有信就去報,宮中先說人吃醉了,在四府歇息了。
裡面先是瞞了下來,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夜色濃黑一片,四府門口的燈籠還是亮着,而且加增了兩盞,十四遠遠望見,便說:“看來都知曉了咱們跑出去的事情了”快馬加鞭的進了府。
門口候着的李福等人,急的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見了十四策馬而來,急忙叫道,“我的爺,好格格,這可都是跑到哪裡去了?”
兩人下了馬,十四問道,“四哥歇下了嗎?”
“貝勒爺哪裡敢歇,急的什麼似地”李福跟着說,裡面的人已經通傳去了。
二人進了內堂,老四剛要責備,看着靜雅的一張花臉,已經凍壞了,也忍住不提,命人打水洗臉,又安排飯食,吩咐人去宮中太子處和其他府報信,先去報給十三府中,好叫他放心。
兩人吃了飯,靜雅自然去靜心居里歇息,十四不拘安排在哪一處歇下了。
老四覺得心裡不放心,還是走走停停的往靜心居而來。
靜雅還未睡下,正在梳頭,散着一頭長長的,油光水滑的頭髮,木梳一下下,毫無精神。
“還沒安歇?”
靜雅擡頭看了看,叫了一聲“四哥”再無言語。
“今天你如此的任性,可是叫十三怎麼過,你可知道,他急成了什麼樣子?”老四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責。
靜雅這纔想到,十三該是如何的難過,玉蘭又該是如何的難受,自己總是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帶給身邊的人很多傷害。心裡羞慚,站起來,垂着眼淚說:“靜雅知錯了。”
老四嘆了一口氣,把她攬在懷裡,輕輕的拍着後背說:“不哭,不哭,要堅強一些,要學會祝福,學會放手。”
靜雅點點頭,把眼淚抹在了老四的胸前衣襟上。
又問了幾句話,老四這纔去了,吩咐人好生伺候着。
宮中的歲月終於暫時的平靜下來了,十月份是十三大婚的日子,靜雅以爲自己熬不過去這一關,沒有想到居然也就熬了過去,雖然婚禮上鬧了些小小的彆扭,不過也還算是整體上說得過去。
天氣冷了起來,靜雅一則怕冷,二則爲了十三的大婚沒意思起來,如今他與玉蘭是愛戀的如膠似漆,整日卿卿我我,靜雅懶怠的看見他,連去永和宮中的次數也少多了,省的見面。
如今的靜雅,在漱芳齋內的雅馨居里過的是恬淡平靜,整日裡也不外乎是寫寫畫畫,講講故事,給小傢伙們講講草原上的盛況和南巡的事情,密碼信事件因爲牽涉甚多,被老四警告不能講,所以靜雅不曾提過一個字來。
如此過來,轉眼已經是到了臘月初了,天氣奇寒無比,靜雅有了兩年的過冬經驗了,今年是格外的小心,倒是也不怎麼生病了,截止到臘月初,才病倒了兩次,實在是可喜可慶。
快到了臘八了,靜雅惦記着各宮都要準備好吃的了,這幾日活躍起來,命翠竹準備準備,往各宮中送調製好的果醬和蜜餞,也好加在粥中調調味道。
主僕兩人出了雅馨居走入宮後苑往東邊的永和宮走去,突然靜雅想起來忘記了拿那一瓶子的草莓醬來,上次德妃娘娘說草莓醬味道不錯,抹在金銀絲饅頭上,特別的好吃,便吩咐翠竹返回雅馨居去取,她一個人先行過去。
翠竹聽言,只得原路返回了。
靜雅一個人彎彎繞繞的在宮後苑溜達,突然聽見一陣哭聲,循着哭聲過去,卻見一個小宮女蹲伏在地上哭的哀哀切切的。
“你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靜雅關切的問道。
那小宮女太委屈了,哭個不停,不起身給靜雅請安,也沒有回話,靜雅彎下腰問她“別哭了,這麼大冷的天,哭壞了怎麼辦,你有什麼委屈跟我說,或許我還能幫你?”
突然,那小宮女猛然起身,把盆裡的冷水潑了靜雅一臉,潑的靜雅睜不開眼睛,正在用手去抹臉上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腰腹那裡一陣冰涼,還沒有具體是怎麼一回事,甚至連宮女的面容都沒有看清,就昏倒在地了,那小宮女就匆匆忙忙的跑掉了。
翠竹拿了草莓醬出來,循着來的路徑走去,看見靜雅倒在地上,還以爲她是跌倒在地,這路上太滑了,叫道,“格格你怎麼滑到了?”
等到走上前看的時候,才發現,靜雅的腹上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鮮血泗流,衣服都溼透了,翠竹手裡捧着的草莓醬罐子啪的一聲跌落在地,不禁失聲大喊“來人啊,抓刺客啊,有刺客啊……”
呼聲很大,一會子功夫,就有太監跑來查看,敲起小鑼鼓來,宮中的侍衛四散搜尋,芳桂也速速趕來,命人傳太醫,一羣人忙成了一片,雅馨居的太監小才子一看大事不好,一溜煙的往御書房去了。
也顧不得門口的侍衛攔着,在門口跪下放聲大哭起來,康熙正在與人議事,聽見哭聲,煩惱不堪,喝了一聲“何人哭泣?”
魏珠上前看了,回道,“是雅馨居的小才子。”
康熙聽聞是雅馨居的太監,命傳了進來,小才子進去後,跪伏在地,嚎啕不知“格格,格格在宮後苑裡遇刺,如今昏迷不醒,流血不止。”
“到底怎麼樣詳情,速速說來!”康熙一聽也急眼了。
老四不等小才子稟報,突然的心慌意亂起來,站起來拱拱手就跑了出去,小才子只是看見靜雅被刺傷,卻不十分明曉原委,支支吾吾倒是答不上來。
康熙等不及,拔腿就走,董昌立即吩咐人護駕前行。
老四跑的很快,甚至顧不上地滑,經過了宮後苑,看到了那地上散落的鮮血還有混着的草莓醬,根本就沒有分辨清楚,只見殷紅的一灘,心裡更加慌亂起來,跑的愈加快了,徑自往雅馨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