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你是個壞人!”在空營帳裡坐了好久,楊銳卻沒有一點寫東西的心情,反而不由自主的罵了一句。不過一會,他就把自己之前寫的書稿大聲讀了起來,藉此以遺忘心中糾結和煩躁。
“每種文化都有自己的文明,文明是文化的不可避免的歸屬,是一種發展了的人類所能做到的最表面和最人爲的形態,他是一種結束、一種終結,不可挽回,是因其內在的必然性而一再被達成……從文化到文明的過度,在古典世界是在公元前4世紀完成的,在西方世界是在19世紀完成的,在中國則是在秦帝國時期完成的。
相對於古典文化或者西方文化,印度文化、巴比倫文化、中國文化、埃及文化、阿拉伯文化、墨西哥文化並不更加低賤,他們都是動態存在的獨立活體,他們在歷史上的一般圖像中的地位並不亞於古典文化,而從精神之偉大和力量之上升方面看,他們常常超越古典文化……”
楊銳通讀着自己的書稿,來到這個時代他一直在抄書,但這一次他卻是在嘗試在我創造,他把斯賓格勒的曠世鉅著《西方的沒落》在窮極無聊的時候讀了幾遍,借用斯賓格勒的文化分析法,他將半抄半作的從新寫一部《西方的沒落》,這裡面不光有斯賓格勒的前兩卷內容,第三卷將重點的描述東亞的文化以及在西方文化的崛起中,東亞文化該如何的復興。
在復興會的概念裡,革命是分三層的,即政權革命、經濟革命以及文化革命。開始的時候,對於前兩者,楊銳認爲自己是合格的,後世的種種教會了他如何去奪取政權;而經濟革命,除了藉助天朝的歷史,加之他本身就是一個商學院的畢業生,因此完成經濟革命也並未難事;最頭疼的是文化的革命。他雖然喜歡哲學——按照正常的規律,管理學往上就是數學或者心理學,再往上就只有哲學——但是對於文化的革新卻並沒有任何把握,直到從電腦硬盤裡看到這本放了許久但是卻從沒有看過的《西方的沒落》,才讓他感覺自己找到了鑰匙,於是,他在苦悶的軍營中通讀這本鉅著,然後再借助於章太炎這個未來的國學大師,把東方的、西方的、歷史的、近代的,現在的、未來的種種都融合在一起。然後用斯賓格勒的方法。重新把這些描述出來。
此時的楊銳不由的想到章太炎評價康有爲的說法:“想當皇帝是人之常情。康有爲不想當皇帝,而是想到教主,這纔是匪夷所思。”楊銳只感覺自己就是另外一個康有爲,他能理解康有爲的慾望。皇帝也就一世,王朝也就是三百年,可是教主卻是幾千上萬年,便如孔孟,已經兩千年蔓延,至於後世還有蔓延多久,他不知道,他只清楚國人已經完全和儒家、和孔孟糾纏在了一起,要想破開光是從政權和經濟着手是毫無意義的。後世的十年也只是破四舊而已。民國時辜鴻銘對北大的學生說,我頭上的辮子是有形的,你們心中的辮子卻是無形的。而今,他不但要割掉所有人心中的辮子,還要給所有人重新設計髮型——把民族一些缺少的文化基因補上去。這個任務太艱鉅了,於是楊銳邊寫邊嘆,“真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我他媽的還不如去拯救地球!”
在某人剛剛蹂躪完粉嫩少女然後轉身裝聖潔從事最神聖事業的時候,平頂山村,這個復興軍第一次和日軍正式接觸的地方,花田仲之助帶着幾個人進到了一個院子,進門的時候他看着院子內外吊兒郎當的鬍子,臉上先是一笑而後神色又凝重起來,經過多次的談判,決戰逼近的關頭,他終於代表日軍同意了鬍子“聽調不聽宣”的要求,其實這並不是什麼離譜的要求,之前的杜立三部也是如此,而且對於日軍來說,鬍子們的要求雖說是兩條,一是要撫順興京的控制權,再是五十萬兩白銀,但是真正要兌現的也就是五十萬兩銀子而已,至於什麼控制權,在花田少佐看來那不過是畫餅嗎。甚至,他還爲鬍子只要錢不要軍械高興了一下,這樣日後要對付不是簡單多了嗎。
院子內房,齊清源正坐在虎皮椅上啃一隻燒雞,右手還拿了一瓶二鍋頭,他嘴裡塞着肉簡單的和花田打了招呼,花田也沒怪他失禮,而是趁着這當口就把這次帶來的禮物承上來了,在花田“啪啪……”兩記掌聲之後,門外面忽然進來了兩個水靈的姑娘,也許是在門外等的時候凍着了,兩張俏臉臉都是紅彤彤的。兩個姑娘一進門便福了福,齊聲道:“拜見大家的!”
兩個姑娘一現身,齊清源看着燒雞的眼睛就轉了過來,盯着兩個姑娘挪不開眼睛,姑娘進來之前花田少佐就一直在觀察齊清源的動靜,這是他第一次見鬍匪大當家,傳說聽過不少,但對於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完全沒有譜,現在見他看女人的目光,花田心裡不由的高興起來,最少這兩個札幌出來的女間諜就很和這個鬍子的胃口。
“呵呵,哎呀,這哪來的這麼俊的姑娘啊,”齊清源把燒雞和酒瓶子給了旁邊小崽子,然後把手在屁股上擦了擦,再笑眯眯的把兩個姑娘扶了起來,再假模假樣的說道:“花大人,您這是?”
花田見他這個樣子,也立馬陪笑,“這個鄙人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大當家的一個人太幸苦,身邊沒有人伺候,就想從敝國找兩位大家閨秀,來伺候大當家的。”
“哦,哈哈,原來是這樣。”齊清源笑道,“好好,花大人您真是有心人啊。”然後又看向兩個姑娘,滿意的道:“來啊。把姑娘們送到俺屋子裡去。”
大當家的一說,旁邊小崽子裡面把兩姑娘帶下去了。客套弄完,屋子裡的氣氛很是有好,花田少佐見時候差不多了,便道:“這次大戰,敝國發現露西亞在東面防守薄弱,所以大軍準備從東面進攻。此事還請閣下多多關照。”說罷他就日本式的一鞠躬。
從東面進攻?!孃的,唬我啊。沙河會戰的時候俄軍也想從東面山林地區進攻,可最後還不是打水漂了。我就不信日本的參謀都在瞎扯蛋。雖然有着些不高興,但是齊清源還是笑呵呵的道:“好啊!好啊!早就應該幹大鼻子幾票了。俺黑山老妖說話,一向是一口吐沫一顆釘,花大人您就放心吧,看小崽子們怎沒收拾大鼻子。”
齊清源的承諾並不能讓花田少佐放心,這畢竟鬍匪裡面沒有日本軍官,到底打到哪裡,打的怎麼樣他是一概不知的,但是按照聽調不聽宣的原則,他也只能在這裡聽齊清源的戰報了。
彷彿感覺到了花田少佐的不放心。齊清源道:“花大人給了俺一份大禮。那俺也回送一份禮。……來啊。小的們,承上來。”
齊清源話音一落,便有兩個鬍匪從裡屋擡出了一塊牀板,其實也不是牀板。而是一副沙盤。花田少佐愣了一下,什麼時候鬍子也會做沙盤了,只不過他在細看的時候,發現沙盤做的很粗糙,根本就不是軍中的樣式,只不過上面的地方……
“這是清河城?!”花田少佐大聲的叫了起來,而後又感覺自己太大聲了,趕緊鞠躬賠禮。
齊清源沒管小鬼子的激動,說道。“花大人好見識啊,這就是清河城。怎麼樣,做的好看吧,俺可是請了專門的泥水匠做的。呵呵。”軍用沙盤要的是準確,和漂亮不漂亮毫無關係。花田少佐忍着不滿。對沙盤仔細看了起來。
花田看着的時候,齊清源只在一邊默默不語,他知道沙盤是要準確的,但是他不想這麼簡單就讓小鬼子打進去,很多小的地方是故意弄錯了,比如衝鋒的日本人會發現沙盤上沒有鐵絲網的地方忽然有了鐵絲網,兩條戰壕的地方忽然又多了一條戰壕,沒大炮的地方忽然多了幾門炮等等等等。反正對於日軍來說地方能佔領,但是代價是要付出不少的,特別是如果按照沙盤進攻,那麼就很有可能會忽略其他防守薄弱的地方。
終於花田少佐看完了,他對着齊清源深深一鞠躬,然後道:“實在是太感激閣下了。”
齊清源笑,“這個有啥謝不謝的,花大人太客氣了。對了,清河城的大鼻子俺也仔細查了一下,還是有些難打的。”說到這齊清源一揮手,旁邊過來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其實就是去年打寬甸縣城抓的俄軍翻譯吳老爺,只聽這吳老爺清了清嗓子,說道:“清河城駐防的是俄軍的清河城支隊,由阿烈奇塞夫中將全權指揮,兵力有兩萬五千人,其中有步兵第七十一師,哥薩克騎兵一個旅,西伯利亞步兵一個旅,有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工兵營……”
居然有這麼詳細的敵軍資料,花田無以爲謝,只能鞠躬,然後沙盤和情報就由他帶來的日本參謀官快速的記錄下來,在快馬傳遞給新編的鴨綠江軍司令官川村景明大將,因爲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
雙方的禮都送完了,接下來該談正事了,其實也就是進攻任務分派問題,按照日軍的意思最好就讓鬍匪們和日軍一起進攻,最好是做日軍的炮灰,不過這個提法還沒有說完就被齊清源打斷了,他不想和日軍混在一起,也不能混在一起,對着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地圖,他道:“花大人,說句實話,大鼻子的大軍俺們鬍子啃不了也啃不動,而且打戰也未必一定要從正面硬打啊。你看,俺們如果把這裡佔下來,咋樣?”
齊清源指着的地方其實是清河城後方六十里的救兵臺,此地據說是唐太宗李世民東征高麗的時候被敵軍圍住,突圍不成只得點燃烽火臺上的烽火,後白袍將軍薛仁貴在此調得救兵救駕成功,所以便有了這麼奇怪的名字。名字雖怪,但是卻是通往清河城、本溪、懷仁、安東的樞紐,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如果齊清源帶部佔領了這裡,那麼清河城的俄軍後路被斷,爲了防止包圍就只能撤退了。計劃是好,不過日本人不是沒想過,而是這救兵臺就是在俄軍從東到西的戰線上,最東段的一個點,而後往西是邊牛堡子、沙河堡、大蘇家堡、來勝堡、四方臺。這是俄軍的一整條陣地,如果齊清源佔了救兵臺,那麼西面的俄軍一定會全力進攻此地,以確保清河城俄軍的退路,另外就是日本人對於遼東山地的路徑不熟悉,想做做不了。
看到花田少佐的疑惑,齊清源道:“花大人你先別管俺佔了這個地方能守多久,你只要想,一旦這地方被俺佔了,這清河城的大鼻子會不會軍心動搖?”
花田少佐點頭。
“那俺再問你。他們一旦軍心動搖。那麼你們這邊再一死命攻。他是不是要撤退?”
花田少佐再次點頭。
“那不就是得了嗎。俺打下救兵臺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河城的大鼻子會撤退不就成了嗎。”齊清源忽悠完,拍拍手又拿着剛纔的燒雞啃了起來。
齊清源似乎說的很詳細,但花田少佐還是很難明白齊清源的邏輯,什麼救兵臺守多久不重要啦。什麼最重要的是清河城的露軍撤退啦,這還不是要靠日軍自己去攻打清河城,不過,也不對,救兵臺其實是清河城支隊的大後方,一旦此地丟失那麼露國.軍一定會想撤退的,花田少佐腦子裡幾個念頭翻來覆去的想了好久,最後他感覺還是把這個問題丟給上面的川村景明大將去判斷吧,他要的就是和這些鬍子處好關係。然後讓他們爲帝國而戰。
齊清源便啃燒雞邊看花田仲之助心中暗笑,他孃的,就這智商還還好意思出來做間諜,都不知道他軍校怎麼畢業的,難道鬼子的軍校那麼菜麼?
“閣下。那麼兄弟們什麼時候可以進攻救兵臺啊?”
看着燒雞啃的差不多了,齊清源往旁邊桌子上一扔,說道,“嗯,看你啊。現在老子的兵馬就在那邊埋伏着,只要你花大人一聲令下,就把這救兵臺給打下來嘍。”
齊清源說的輕鬆,但是花田少佐完全不信,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鬍子們不願意進攻清河城,那麼進攻救兵臺也許是最好的。“閣下,我今天晚上就把消息傳到司令部,第二天就回有消息,到時候我們再來談怎麼進攻吧。”
軍情緊急,花田少佐帶來的傳令兵快馬加鞭的趕往一百里外的鴨綠江軍司令部,天亮剛醒的川村景明看過快馬傳遞來的消息頓時睡意全無,立馬把軍中的參謀官都叫了過來,一屋子人對着地圖討論了之後,一道命令又從馬家溝發向平頂山。
3月24日晚,花田少佐接到了命令,看過之後便把命令遞給了齊清源。“閣下,司令部已經決定進攻了,還請多多關照。”
齊清源沒有跟他客氣,接過命令只見上面除了日文之外還用中文重複了命令,上面要他明日就開往救兵臺方向,然後立即展開攻勢佔領救兵臺,而在佔領救兵臺之後,則被命令要就地死守,等待日軍到來。齊清源看完命令,“花大人,俺們這些是沒有炮的,真要把救兵臺攻下來了,是守不了多久的。”
花田少佐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問,忙道:“閣下不要太在意,司令部只是希望閣下能完全佔領救兵臺,如果真的守不住,那麼也要把俄軍的輜重糧草全部銷燬。”
打救兵臺其實就是個幌子,俄軍打戰向來是財大氣粗,現在爲了支援前線,特地從撫順城修了一條簡易鐵路往南到救兵臺,在救兵臺的北面兩三裡的地方,即按照情報說是叫馬郡村的地方設立了一個兵站,齊清源幫着日本人打俄國人是假,要搶那兵站裡面的敵襲是真,這種作戰,基本就是撈一票就跑的,那還管佔不佔啊。不過,既然日本人有要求,還是要意思一下。
齊清源連忙拋出第二個忽悠,“花大人,俺的兵馬早就在救兵臺那邊候着了,只要軍令一到,就立馬開打。打下救兵臺,俺們就守着,實在守不住了,那俺就把清河城北面二三十里的北大嶺給佔嘍,這可是從清河城北撤唯一一條道了。只要佔了這裡,那大鼻子軍心不穩,一定得敗。”
花田少佐對於遼東的地勢一向不熟,而這羣鬍子也可惡的很,居然沒有一個人懂得畫圖,除了之前看到的那個清河城的沙盤有點樣子,其他時候討論戰事都是憑空說話,比如現在這個北大嶺,這地方到底在哪,是不是真的扼守清河城通向撫順的道路他一概不知,這個地方是不是真的險要,值不值得得派兵去駐守他也不知,可惡的清國人!少佐心裡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