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商議大概在十點半鐘結束,考慮到王季同和周思緒都要連夜返京,議完後的楊銳當即吩咐下人上宵夜。簡單的白粥端上來時,王季同又有些心事重重:他從不知道打完美洲還要打歐洲,這樣戰爭就絕不是七年了,九年十年都有可能。如果戰爭真的持續十年,不是經濟,就是最熱血的士兵也會厭倦了吧。
王季同想着心事,周思緒卻有些扭捏,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白粥,扒完一碗後便說吃飽了。楊銳沒管他,只與王季同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待幾句話說過,周思緒咳嗽幾聲之後卻道:“先生,既然轟炸是戰爭的關鍵,那轟炸機的性能就至關重要了……”
“嗯。”喝粥的楊銳簡單的應了一句,並不清楚他要說什麼。
“既然轟炸機重要,那鵬式……”周思緒故意停了一下,見楊銳不問話,只好訕笑着道:“先生,鵬式是不錯,航程也夠、載彈量雖然小一些,但數量一年有一萬架,也是無虞的……” Wшw▪ttκǎ n▪C ○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看到周思緒如此,楊銳沒好氣的道——這準是有什麼難事了。
“先生,”見楊銳開口,周思緒趕忙從隨身文件匣裡拿出一份文件,道:“先生,山西廠那邊也想生產轟炸機,這是他們的設計草圖……”
爲了便於楊銳觀看,周思緒已將飛機的三視圖放在最上。不看還好,一看楊銳卻‘咦’了一句,道:“居然是……六發。”
語言很多時候並不能實時表現所想。讓楊銳驚異的不是六發,而是——居然是混合動力的,而且兩臺噴氣發動機的佈置很奇怪:它不是在機翼上和機身有一定距離,而是直接粘着機頭;且位置也在機翼之上、不是之下;尾部的噴口也不在機翼後,而是對着半邊機翼。如果楊銳能回憶起後世蘇俄的安—72、美帝的yc-14,當即明白這種造型的作用,但他顯然對此並不瞭解。
在他的眼睛裡,這架六發轟炸機其實就是鵬式的改進版,得益於兩個噴氣發動機緊粘着機頭,它也僅僅是機翼加長了一小段,原本靠近機身的兩個螺旋槳發動機往外側挪了一挪,好讓兩個噴氣發動機塞進來,其他並無什麼大的變動。
“先生,這是山西廠的新構想。設計之初的主要考慮兩點,第一是鵬式七千高度時,最大速度只有四百八十公里,這個速度太慢了,很容易被敵方戰鬥機截擊;第二則是鵬式一萬米的升限還不夠,要想躲避地面的高射炮,最好要有一萬四千米的升限,但這顯然不太可能,所以只好將升限預定在一萬兩千米至一萬三千米之間,這樣除了少數128mm重型高炮外,其他高射炮都不能對其造成威脅……”周思緒解釋着,他還沒有說完就被楊銳打斷了。
“噴氣發動機非常耗油,而且發動機也大概有……,有多重,小徐?”楊銳看向王季同,王季同道:“單個淨重在四、五百公斤左右。”
“對,兩個噴氣發動機就一噸,加上油料,你這飛機能飛多遠?”楊銳問道。
“先生,是這樣的。”周思緒道:“這兩個噴氣發動機平時不工作,它們只在起飛時和進入目標區時工作,起飛工作是爲了帶更多油料和炸彈,起飛後發動機將熄火。就引擎轟炸機來說,它對發動機失效或者推力減少並不敏感,所以我們可以用四具螺旋槳引擎作爲巡航,當進入敵區,噴氣發動機會再次點火工作,目的是爲了爬升和加速,這樣不但能讓敵方戰鬥機追之不及,還能躲避地面高射炮火。”
說到此周思緒又拿出另一張設計三視圖,道:“這是另一種發動機佈置方案,這就比較正常了,噴氣發動機採取吊艙式佈置,並不緊靠機頭,也不在機翼之上。但缺點就是機翼要延長許多,機翼延長機體也要延長,等於整架飛機的重量都要大幅度增加。如果機體重量增加太多,那麼巡航時四具螺旋槳引擎會很吃力,最大速度和升限也上不去。所以還是前面一種方案好。這主要是借用了康達先生提出的附壁效應……”
“就是那個羅馬尼亞人?”楊銳知道這個康達先生,不過記住他不是因爲什麼附壁效應,而是因爲這個人居然在中華專利局申請了飛碟專利。飛碟楊銳是不信的,但大中華皇家科學院有的是錢,各國的航空專家、發明家都成了科學院的門客,這個康達居然也得到了項目資助金,真不知道他怎麼說服評審組的。
“是的,先生。”周思緒一聽楊銳說飛碟就笑了,耗費幾百萬元的項目最終啥也沒撈着,只得了幾倉庫的數據表格。爲了增強楊銳的信心,周思緒強調道:“先生,康達先生神武前一年就提出了利用附壁效應制造飛機的構想,並製造了柯恩達-1910,該機曾在當年的第二屆國際航空沙龍上展出,只是限於沒有噴氣式發動機,它只是個模型。
飛碟項目雖然失敗了,可對附壁效應的研究卻非常成熟,用第一代噴氣發動機,我們已經驗證了這種設計的可行性……”
“什麼?!”楊銳吃了一驚,他又看向王季同,“這怎麼回事,噴氣發動機不是絕密的嗎?”
“竟成,亨利·康達十年前就入了華籍,漢名改叫做康大亨。”王季同道。“我們是承認雙重國籍的,所以他同時還是羅馬尼亞籍。猶太人那邊也一樣,他們很多人都沒有放棄德國籍,打算納粹倒臺之後再回去,所以只入了華籍。”
“居然叫做康大亨,這名字!”楊銳見對方已經入了華籍,心中的顧慮稍小。
周思緒見此插言道:“先生,康達先生的父親是羅馬尼亞的將軍,母親是法國人,自己之前則是炮兵軍官,出身良好、品性端正,是可以信任的,中羅兩國也關係密切,特別是運河通航後更是如此。山西廠也是考慮到康達先生對附壁效應深有研究,這才讓他加入鵬六項目組的。”
“項目組?”楊銳再次拉高了聲音,“山西廠自己就哼哧哼哧幹起來了?”
“是…”周思緒弱弱的答了一句。他又急忙道:“這是山西廠自己出錢搞的,總後這邊沒有撥款。哎,事情是這樣的:當初包頭廠借用了山西廠的人和技術資料研發了鵬四,研發完成山西廠的王總工覺得這轟炸機其實還能造的更大,就開始自行研發鵬六。去年惺初被稽疑院質詢後,廠裡又討論如何應對敵方轟炸機,最終的結果是自己的轟炸機必須飛的高、飛的快。這就請康達先生入了項目組,把原先的鵬六改成這樣。
這樣的考慮除了爲了縮小機體、不對鵬四做大改動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附壁效應可以使飛機在更短的跑道上起飛。比如鵬四,起跑最少需要一千二百米,但鵬六,按照功率計算起飛距離不到七百米,着陸滑跑不到三五十百米,對機場跑道要求也很低,一般野戰機場就可以起降。”
聽聞起跑距離只有鵬式四發轟炸機的一半多一點,楊銳終於有些了興趣。如果是這樣,那麼六七百米的冰山基地就能起降這種飛機,這等於是多了一個古巴機場。他隨機將怪模怪樣的鵬六三視圖交給王季同,道:“你知道這個項目嗎?”
“知道一些。”王季同點頭。“利用附壁效應的表面吹氣增升技術,在花了幾百萬研究飛碟後確實比較成熟了。現在的問題是噴氣發動機噴口出來的尾氣溫度奇高,噴口後的機翼材料必須使用鎳基耐熱合金才行,我不知道山西廠在這個問題上解決的怎麼樣了。不過時間上看還是來得及的,飛機將用第二代噴氣發動機,第二代發動機出來都是神武三十年了,飛機機體設計如果順利,當年能生產,最早年底能入役,晚的話最多推遲一年,約莫能趕上登陸。”
王季同介紹情況時,周思緒正緊張的看着他。在總後看來,有兩個廠家互相競爭纔是最佳情況;而總參和空軍那邊的意思則很清楚,他們在乎飛機的短距離起降能力,也希望轟炸機能飛的更高、更快以減少戰損;最後一個用處就是預警機,要是用鵬六做預警機,航程達到一萬公里不說,還不怕敵機截擊。只是資源是有限的,研發費用、製造費用不提,萬一像飛碟一樣泡湯怎麼辦,因而王季同的意見就很重要了。
王季同只是有一說一併未加入主觀評判,楊銳卻轉頭問道:“飛機用多大的螺旋槳引擎?”
“老成起見先用一千六百馬力的,但設計機體時會考慮兩千馬力。”周思緒道。“如果是兩千馬力發動機,兩千公里作戰半徑載彈量將超過三噸,比鵬四多不少。”
“那要花多少錢研發?”楊銳問道。“研發完成後又要多少錢才能裝備?再就是你這邊有了鵬六,鵬四的採購量一定會下來,人家還能二十五萬的白菜價給你?當年包頭廠可是鉅額投入的,就靠鵬四回本呢。還是你又要用那什麼魚雷俯衝轟炸機騙人家?”
魚雷俯衝轟炸機就是拿來搪塞包頭廠的,見楊銳提到這個,周思緒不要意思道:“騙人也是沒辦法啊。稽疑院不給錢,空軍又追着屁股要飛機,這……”他說着雙手一攤,再道:“先生就放心吧,反正包頭廠的折舊我一定加給他們。鵬六潛力巨大,空軍和總參都認爲應該裝備,山西廠估計研發費用在二十億左右,定型後生產不算折舊大概要四十萬一架,加上折舊如果能訂購一萬架的話,價錢應該在四十五萬之內。”
“這錢吶!”鵬六的三視圖又從王季同那裡回到楊銳手上,他也希望有一款低戰損、短距起降的重型轟炸機,可這飛機萬一又想飛碟一樣泡湯呢?
似乎是看出了楊銳的顧及,周思緒道:“康達先生說他將以自己祖先的名義保證,飛機一定可以設計成功。”
“他以前設計飛碟的時候是不是這麼說的?”楊銳笑着問王季同。“小徐你怎麼看?項目會不會失敗?萬一失敗怎麼看?”
“這……”王季同在周思緒的期盼下,終於開口,“不管成不成,總要試試吧,錢不多。即便失敗了,那也能積累這方面的經驗。管實驗室這麼多年,我倒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研發和賭錢差不多,贏了是你欠莊家的,下次要還;輸了是莊家欠你的,這次拿不回來總有下次,只要輸的夠多總有一天都會贏回來的,只要時間夠長,輸贏都是定數。”
王季同這算是親身感悟了,見他這麼說,楊銳終於勉強點頭,他道:“如果項目現在就啓動項目資金從哪裡來?空軍經費裡面壓縮嗎?”
“空軍經費已經花完了。”周思緒道。“這隻能是國家銀行那邊想辦法了。也就四五個億,行健總會有辦法吧。”
“‘也就’?”楊銳瞪着他,“行健那邊今年的預算也已經用完了,日本人那邊摳門的緊,除非是抵押借款,要不然錢不是那麼好拿的。”
提到小日本楊銳就來氣,混元彈兩億一顆還嫌貴,還要拆開來看,更要具體的生產技術。明知道這項目光稽疑院撥款就花了十四億,再算上自己點撥的價值,加起來最少值三十億,他出四億就要看全套,門都沒有。
楊銳想着小日本摳門,聽說沒錢的周思緒卻苦笑,他道:“先生,如果項目要等到明年啓動,那等轟炸機出來就晚了啊。”
他這麼說也是,楊銳又只好看向王季同,“有辦法沒有?”
“沒有。”王季同很乾脆的搖頭。“今年研發的錢春天就撥完了,最多還剩七八千萬。”
“你跟山西廠具體談過沒有?”楊銳只好再問周思緒,“啓動到底要多少錢?”
“最少四億,不夠就三億。”周思緒有些語無倫次,“總之先動起來,沒辦法兩億也好。”
“那回頭去問問楊增新吧。北庭和西域一直不交稅只撥款,該剪剪羊毛了。”楊銳想了想,實在想不到什麼去處,只好讓周思緒去找楊增新。可再想到楊增新那邊也要年底纔有錢,只好道:“還是去找僑商銀行暫借吧,明年還了就是。”
僑商銀行是面對海內外華僑的,資本極爲雄厚,銀行裡隨時都能拿出幾個億來,聽聞楊銳說去找僑商銀行,周思緒終於是放心了。
一頓夜宵居然吃出個二十億的轟炸機,楊銳送走了人也苦笑不已。可短距起降和低戰損的誘惑實在太大,既然王季同說輸贏總是定數,那就賭一回吧。
楊銳回房後整理完這次會議的筆記才睡下,待第二天起來在研究整個作戰計劃時,楊無名卻匆匆來了,他臉色混着興奮和不安,道:“父親,日本政府對華盛頓發出最後通牒了!”
“是嗎?”楊銳放下記事本和計算器,淡淡的答應一句。他點上一根菸才道:“剛剛的事?”
“是的,廣播很快就要插播這條消息了。”楊無名說着,隨即打開了收音機,裡面播的是中華英烈傳的評書。
評書聽了一會,不想沒等插播新聞,程莐和陸眉來了。前者手裡緊抓着一份電報,後者手裡則拿着數份電報。程莐手裡的電報是夏威夷華僑發來的——北京早上八點是夏威夷下午兩點,日本對美最後通牒一發,作爲熱點地區的夏威夷就知道了,華僑的電報也馬上打給程莐。雖然這是日本政府的最後通牒,可美國人分不清華人和日人,且在在城市居住的華人更容易受到攻擊,所以華僑急匆匆的來電。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程莐臉色很不好看,夏威夷就是她的故鄉,但現在這個故鄉隨時可能被戰火所吞沒。
雖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楊銳還是裝傻道:“什麼怎麼回事?日本發了最後通牒而已。”
“什麼叫而已?!”程莐幾乎要哭了。“最後通牒就七十二小時,華盛頓如果不同意,那接下來就是日美宣戰。我們是不是也要和美國宣戰?”
“我們已經退了東亞同盟,只要美國不打我們,怎麼可能會開戰?”楊銳最看不得女人哭,見她的模樣不得不將頭轉向一邊。
“你以前不是答應我不打戰的嗎。”程莐真的哭了,梨花帶雨的惹人可憐。
“打不打戰我怎麼能答應你?我哪次答應你了?”楊銳奇怪問道,他記得自己從來沒說過啊。
“你還說,你讓我和小曼一起給你……”程莐臉忽然羞紅了臉,當着兒子面,牀笫之事怎可直說,何況是那種事情。不過她一說楊銳和陸眉也都紅了臉,那真是****的一夜。
“嗯嗯……”楊銳假裝正經的看了兒子一眼,道:“無名先出去。”
“是。”還不知道什麼事情的楊無名正在勸慰母親,他只有一個老婆,哪知道老子的****。
“好了。我又不是日本天皇,他去年三四千人死在馬紹爾,這口氣忍了一年總要出吧。”待兒子走後,楊銳把書房門關上,將程莐拉坐在懷裡,又怕冷落陸眉,另一支手也拉着她。
“那就要打仗死更多人嗎?”程莐抹着淚,“檀香山那邊怎麼辦?”
“檀香山……”此時才恢復正常的楊銳想到檀香山確實不好辦,政府撤僑撤的僅僅是美國本土的,檀香山幾萬人都沒動。“不行就接過來吧。遼東地方反正大的很,多少人都塞得下。”
“就不能不打仗?”程莐追問道。她憂心同胞是一,厭惡戰爭是二。
“我又不是日本人天皇。”楊銳無力道。“美國人做的也太過分了,沒事幹嘛衝到人家島上殺人家三四千人,這事情……”
“人權大於主權啊。”程莐的美粉本性又露出來了,“誰讓日本人不讓人家上島。你說,要是我掉到別國島上不見了,你會來找我嗎?”
“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和小曼。”楊銳拉了陸眉一下,不得不給出標準答案。“不過日本人這事我真的管不了,國聯那邊通過的決議也是要美國海軍退出馬紹爾,找人的那些人可以留下。美國人真要沒有壞心,那這通牒也就沒什麼啊。”
“國聯還不是向着我們和日本。”程莐果真是無可救藥,這是屁股問題,不是智商問題。“真要日本人心裡沒鬼,怎麼死也不讓美國人上島?還有找到的那個鞋跟,明明就是……”
“嗯嗯……”楊銳再次正經,他將程莐從懷裡緩緩推了出去,道:“好了,待會我就讓人派船去檀香山接人回來。”說罷就要出書房去密室。
“你去哪啊?”程莐有些莫名,明明在男人懷裡被男人哄着的,不想忽然就變了臉。
“我很忙,好多電報要看。”楊銳並不回頭,帶着陸眉就出去了。
電報大部分是各國華僑代表發來的,基本是寒暄後便直奔主題,還有是就國內虞洽卿這些熟人,他們搞不懂形勢會怎麼變,所以特來問訊。匆匆瀏覽了這些電報,楊銳看着正準備拿筆記錄回電的陸眉道:“都別回了,沒什麼好回的。”
“是。”陸眉認真的合上電報本,等着楊銳的其他吩咐。
“就讓張實那邊密切關注美國人的反應吧。”楊銳叮囑道。“那些大權在握的人對此有什麼反應要詳細記錄下來好好研究,也許以後有用。”
“是。”陸眉又翻開電報本,開始草擬電報,寫完交由楊銳過目簽名,這才發了出去。
日美衝突已有一年,去年當全世界都以爲日本人要宣戰時,他們卻死死踩住了剎車,將事情交給國際聯盟調查,這讓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士都建議今年的諾貝爾******頒給日本天皇。可當最危險的時刻過去,國際聯盟做出了決議,日本人居然發出了最後通牒。
這基本是宣戰的節奏了,雖然通牒內容和國際聯盟的決議並無出入,但明明可以長時間交涉的事情日本人卻要壓縮在七十二小時完成——你都忍了一年了,還在乎多忍幾個月?!帶着這樣怨念,日本的最後通牒竟然被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士大爲指責,似乎,日本纔是和平的真正破壞者。這不由讓人想到上一次大戰,當時奧匈也是拖了半個多月才報復塞爾維亞的,不想卻成了戰爭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