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銀行就在黃埔灘路上,甚至連位置都和後世一樣,只不過不同的是和平飯店還沒有建設起來,這裡有的只是一幢三層的小樓。楊銳忽然想這條未來的金融街,自己是不是也要找個地方,蓋一棟讓後世驚歎流連的大樓。真是好笑,之前在滬上廁所都買不起的人,現在既然想着買樓了。
楊銳在樓下沒有等多久,阿德哥就下來了,他滿臉微笑,不知道是工作上順利無比還是對味精工廠的贏利能力非常滿意。他在前面引路,把楊銳帶到了他的辦公室——他是銀行的總辦,待遇總是不錯。他笑道:“想不到今天竟成居然來我這裡了,哈哈,這是不知道吹什麼風啊。不是說前段日子去了日本麼,這麼快就回來?”
阿德哥這個人還是比較對味的,雖然沒有說過多少話。他給人印象是精明算計但卻踏實可靠,當然這種可靠是商業上的可靠,不是兄弟間的那種可靠。楊銳對他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當下道:“我啊,來找你就是來巴結你的。最近沒錢花了,來你這裡討點錢花花。”
阿德哥聞言大笑,說道:“說別人沒錢我還相信,竟成你就不要哄我了。你去日本看了那個什麼博覽會沒有,火柴的事情怎麼樣了?”阿德哥不知道爲什麼,估計是看到美查的燧昌火柴公司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及其關注這個。
楊銳不接他的翎子,直說道:“我真的沒錢了,想借個十萬塊花花,你看成不成?”楊銳是想把私事處理好了,再說煤礦的事情,煤礦什麼時候都能開,但是無線電報不等人。
阿德哥見他似乎是說真話,憋嘴道:“哎呦,竟成你不說味精廠的分成,光出書就賺的不得了,怎麼還要十萬塊錢?”
借錢總要有個理由,銀行也好評估啊,但真話不能說,就隨便說一個。楊銳說道:“錢是怎麼也不夠花的,這些錢是準備讓那個麥克尼爾去美國看看,投資個什麼產業,現在那邊有人在造汽車,我想先派他去看看有沒有機會。”
“汽車?就叉頭了”阿德哥汽車倒是見過的,前年就有洋人弄過來了,沒什麼事情就在租界開,很是拉風的樣子。阿德哥本想打聽這錢是做什麼,是不是楊銳要撇開大家發大財去了,但是他說是汽車,這個東西他可不想楊銳這樣從小在歐美混的人那樣熟悉,感覺還是先不碰的好。他說道:“十萬塊不是小數目,竟成你要借多久?這抵押……”
楊銳早想好了這些,說道:“最好就是借一年吧,就不要超過兩年,抵押嗎,就用我在味精廠的股份就好了。”現在手上唯一值錢就是味精廠的股份了,氯鹼廠是八字只有一撇的,要下個月纔開工。
這樣的抵押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要是換個人阿德哥一定是要勸他多貸款,貸久些。但是以他對楊銳的瞭解,這人的價值不是在味精廠,而是頭腦,精明能幹且見多識廣,事情一到手裡就明白,一想就有思路,味精廠不算什麼,和這樣的人保留友誼纔是最好的選擇。多年的買辦經歷把他磨練的很練達。他勸道:“竟成啊,這叉頭可是剛出來的東西啊,而且遠在美國不是風險很高嗎,要是真的出什麼風險,那可不好辦啊?”
楊銳本來就是隨便找個藉口,見他頗爲關心就說道:“阿德哥,你就放心吧,我會小心的。虧不了的。你還是幫我看看,這錢什麼時候能拿到啊”
見楊銳堅持,阿德哥也不好再勸,生意場上要是不熟悉這樣說話可要被別人記恨的——關你啥事體?難道我港督嗎——他說道:“這事情很好辦,你的股份文書帶來了嗎?”
楊銳點點頭,把文書給他。阿德哥翻了翻,就跟外面的人說了聲,然後進來說道:“我讓人去準備文書了,年利息最低四釐,打九八折,時限就一年吧,要是一年不夠我們還可以延期。”他還是怕楊銳出什麼事情,額外的加了一個保險。
見狀楊銳嘴上不說,但心裡明白,微微笑了一下而已。很快,下面的人就把文書拿來了,文件是英語的,楊銳細看沒有什麼問題就簽字了,阿德哥這邊也蓋章簽字,估計這十萬塊還是他這個總辦的權利之內,難怪他會從道勝銀行跳到這家連辦公室都租別人的銀行來。
手續都辦好,阿德哥給了楊銳十張見票即兌的現金支票,和後世開戶不同,這套路有點像錢莊的。楊銳看了看支票笑了笑說道:“阿德哥你權利很大啊,這十萬塊就這麼快辦成了,還以爲要個兩三天呢。”
阿德哥心裡甚是得意,去年過來的時候,荷蘭銀行還在籌備,就是現在也只是個辦事處還不是分行,但是荷蘭在華沒有什麼可以強硬的資本,銀行高層裡對中國情況也一竅不通,只要依靠自己這個總辦才能經營好業務,是以權利就特別大了,楊銳這筆錢如果是借貸幾個月那麼就不要什麼手續,向上次那樣寫張遠期支票轉一下就好了。不過心裡得意,嘴上卻還是謙虛的說:“上面的洋人好說話,這裡他們不熟沒辦法。”又轉移話題道:“好了,竟成你錢也借完了,該說說工廠的事情了吧”
楊銳正好還要和他說煤礦的事情,就說道:“工廠有什麼好說的,就是貨永遠不夠買啊,放心吧,又定了五套設備,今年是夠用了。氯鹼設備馬上就到了,裝起來就可以生產了。這些都沒有什麼好說的。我今天還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你先看這個。”楊銳把之前理好的煤礦投資計劃給他遞過去。
阿德哥其實就是想辦火柴廠,一直指望去日本買設備回來的,把東西拿過來一看卻是煤礦的,就接着看了下去,越看臉上越凝重。煤礦他是知道的,都是洋人們和大人們在掙大錢的項目,這東西大家都想上啊,但是沒幾個人敢碰啊。文件就兩頁紙,很短,但阿德哥卻看了十幾分鍾纔看完。他放下文件,問道:“張大人我們講的定嗎?”
一說話就是重點,這開礦最大的問題就是要上面有人,在這租界還好,但是出了租界去辦礦上面沒人可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楊銳對這事情把握還是有些,畢竟上次和張謇相談甚歡,彼此也很是佩服,而且這辦煤礦也不是什麼壞事,張謇完全是名利兩得,就是他錢少不入大股,小股應該也是會入的。當下說道:“他去日本前來找過我,爲的氯鹼工廠用鹽的事情,不過後面聊起來就沒聊這個了,他到了東京是虞自勳負責招呼的,如果沒錯的話,他對我們的印象都還好。而且我看他是想實業救國啊,這煤礦之前大清還有開平煤礦,現在是一家都沒有了,要是能在江南辦一家成功的,那朝廷對他的看法可就……”
阿德哥對楊銳的回答深以爲然,這張謇雖然說下海經商,但畢竟還是官面上的人物,據說連光緒皇帝都是很讚許的,要是他能在朝廷被洋人坑了之後能幫朝廷出一口氣,把這開平煤從南方給趕出去那一定是君心大悅啊。既然官面上的事情沒問題了,那麼就是這盈利是否能實現了,阿德哥道:“竟成,這煤礦可曾派人去找洋人看看,煤質如何儲量如何?”
這事情可是壓根沒有做過的,不過後世他卻是在長興煤礦第一次聽說過煤炭知識,這煤大致可分爲氣、肥、焦、瘦四種,其他的都是褐煤之類的。這長興煤就是氣煤,不適合煉焦,但是適合做動力煤,和萍鄉煤類似,要煉焦的話要和肥煤配比,至於肥煤中國都在東北、山西等地,似乎開平煤就是肥煤來着。雖然說不是適合煉焦,但是現在進口的大部分煤都是用來做動力的,這長興煤正好合適。楊銳說道:“前段時間剛好找幾個美國人看過了,煤比不上開平的,但卻不比萍煤差,開採難度也不大。”實在不好怎麼說,只好先扯謊了。
阿德哥知道楊銳手下好幾個洋人幫忙做事,那個能無線發的電報就是他們弄出來的,有一次他在儀器館見過,着實驚訝不已,這電報無線也能發報,真是匪夷所思。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傳送的距離太近了,就十多里路的。這傢伙不會是借錢去研究那個東西吧,恩,很有可能啊,自己要看牢了,辦廠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參一股。阿德哥不知道怎麼就想到無線電報上去了,事情和他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他不由的點點頭以肯定自己的思路,當然這個舉動在楊銳看來還以爲自己編造美國人考察煤礦的謊言被接受了。
阿德哥收回臆想,心思回到實際中來。在文件中,楊銳是想以煤礦抵押,味精工廠,包括氯鹼工廠擔保貸款一百萬塊用於開礦,其實之前他通過遠期支票的形式已經偷偷的給氯鹼工廠融資五十萬了,只不過因爲味精的銷量奇好,各地經銷商保證金及預付貨款付的多,這五十萬只花了二十萬不到,而且眼看着味精產量上來,產品仍然是供不應求,這筆錢再過兩個月就能全部歸還了。現在又貸款一百萬,那麼這錢如果只靠味精廠和氯鹼來還的話也很快,明年年中就還完了,當然這中間不能出什麼意外,特別是味精的銷售不能出意外。要不然以味精廠的十多萬塊和氯鹼廠七十多萬的固定資產,也不夠賠一百萬的貸款。
只是現在味精銷量紅紅火火,看不出什麼不良的徵兆——這時代沒有食品安全一說,那幫子銷售的居然還發現把鹽添加到味精裡去的話效果更好,只不過這量不能多,只佔一成,可這一成的免稅鹽賣到七千多一噸,還真是搶錢啊。阿德哥越想只能想到爲味精廠的好來,他完全相信哪怕煤礦虧本,只靠味精工廠也能完全支付貸款,當然憑藉他對楊銳的瞭解,煤礦的生意也是八九不離十的,這可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沙鷹的主,火柴那麼好賺的事情都還要退後等到氯鹼開工,自己可以生產氯酸鉀方纔動手,真是能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