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有很多陰差陽錯的事情。有些人是因爲膽怯,有些人爲了守護,感情的事尤爲微妙,這中間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平衡很脆弱,因而在意的人總是小心翼翼的維持着。這份小心一旦上心,便會耳塞目昏。或許這便是所謂的當局者迷。
休整了一夜,兩人恢復了些體力,但陳牧馳到底蛇毒剛去,人卻是有些虛浮。將昨晚剩餘的食物吃掉,唐以青在山洞口看了周圍一圈,確定無異樣,便扶着陳牧馳走了出去。森林裡最是容易迷失方向,幸好天氣晴朗,可以以太陽的位置來辨別方向。
兩人走了很久,都有些累,雖未碰到截殺的那羣人,但以他們的速度卻不知何時才能到達邊關。陳牧馳看了一眼身邊走着的男人,雖然仍不知前路,卻無來由的有些安心。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也只有相信。
這樣在那個無邊無際的森林行了兩日,中間碰到一些落單的野獸,倒也沒有任何危機。陳牧馳以爲這次真的甩掉了那羣人。可是,天不從人願,又行了兩三日,他們再次被那羣黑衣人包圍。
唐以青將陳牧馳護在身後,拔出紫龍寶劍,沉聲道:“真是陰魂不散!”
那羣黑衣人不發一語,一個貌似首領的人一揮手,圍了一圈的黑衣人猛的拔刀砍向兩人。唐以青出劍快而詭,憑藉着精湛的劍法,一時逼得周圍的黑衣人靠近不得。但陳牧馳在他身邊,便成了他的要害。那些黑衣人見刺不中唐以青,再次故技重施,招招都往陳牧馳身上招呼。陳牧馳左躲右閃,肩膀上還是捱了一刀。
唐以青看到陳牧馳受傷,瞬時紅了眼,劍法更快,更狠。與他交手的黑衣人幾乎都是一劍斃命。唐以青雖然勝過黑衣人許多,但終究只有一人。人力有時盡,眼看黑衣人一羣羣倒下,唐以青的體力已有些不支。陳牧馳看唐以青險境重重,卻還要分心顧着他,焦急道:“唐將軍,你不要管我了,不然我們兩人今天都得死在這裡。”
唐以青不說話,只是撐着揮劍,臉上的表情森冷無比,汗水順着臉頰劃至下巴,最後滴落地面,混合着泥土和鮮血,漸漸凝固。
唐以青的手死死抓住陳牧馳,眼眸中是瘋狂嗜血的光芒。雖已力竭,但憑着那股狠勁,周圍剩餘的黑衣人卻不敢有絲毫小覷。看到唐以青粗重的喘息,黑衣首領提劍向着唐以青刺來。陳牧馳大驚,直至看到唐以青險險架住那柄劍刃,他才舒了口氣。
黑衣首領明顯是個高手,他專等唐以青疲累,戰力下降了才親自出手,兩人交手幾十回合,夾雜着其他黑衣人的攻擊,唐以青要留意黑衣人致命一擊,同時還要分心照顧陳牧馳,隨着時間流逝,兩人身上的傷不由越來越多。
“受死吧。”黑衣首領冷哼一聲,揮手下令所有的黑衣人圍上去。而此時唐以青握着刀的手已經有些僵硬。陳牧馳眼眶有些發紅,“你這是何苦,現在走還來的及。”掙開
唐以青的手,陳牧馳向着黑衣人衝去。
“牧馳!”驚呼一聲,唐以青立即衝了過去。正在此時,陳牧馳雙手一揚,離的近的一排黑衣人不由眼睛一眯。唐以青稍怔,便立即反應過來,他揮劍拼盡全力刺向陳牧馳面前幾人,一得手,便立即拉着陳牧馳狂奔。
黑衣首領狠狠的看着兩人的背影,怒吼道:“追。”一羣手下一凜,趕忙緊追而去。
樹林裡磕磕碰碰,一時間倒與那羣黑衣人拉開了一點距離。但這終歸不是解決之法。聽着身後逐漸靠近的腳步,心底開始蔓延一股無力感,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保護他嗎?尋思間,眼前的樹木突然變得稀疏起來,正自疑惑,卻在突然看清前路時生出絕望。
這樹林終究不是無邊無際,爲了避開後面的追兵慌不擇路,卻不想終究是選了條絕路。看着越來越近的黑衣人,唐以青看着這斷壁下深不可測的滔滔河水,轉頭問陳牧馳:“會水嗎?”
陳牧馳的視線從那水上收回,笑着說:“一切交給我。”
“好。”從容一笑,他依舊是那個威嚴不折的沙場將軍。千言萬語只留這一字,本欲出口的話只變成一個好字。若自己活着,便可繼續留他在身邊,若被這江水吞噬,又何苦讓他知他心思,徒添斷腸。
兩隻手掌緊緊抓在一起,斷然躍身而下。不似悲鳴絕望,倒似縱雲泛海之姿。
一羣黑衣人看着那兩個身影跌進狂涌的水浪中,迭起幾朵水花,便消失了蹤跡。黑衣首領站在斷崖上,盯着水面暗歎,權欲真是食人的猛獸,一代青衣大將,便就此埋骨深水,卻真是可悲!對着水面微鞠一躬,他帶着一羣手下轉身離去。
陳牧馳和唐以青一入水便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唐以青有諸多本領,卻唯獨不會水。一入水,他便猛力的掙扎起來。陳牧馳緊緊抓住那隻緊握的手,拉着唐以青順着水流的方向游去。潛入水中有好一段距離,陳牧馳纔敢悄悄伸出頭來,待看到岸上並無一人,才總算安心下來。
半摟着唐以青的肩膀,他們在水中沉沉浮浮。唐以青吞進了許多水,此刻也只是勉強靠着驚人的意志支撐着不昏迷過去。他靠着陳牧馳,有氣無力的笑道:“沒想到我們還能逃走。”
陳牧馳憋着口氣拼命的往岸邊遊,水勢太急,很多次快要靠近,都被衝的更遠。感覺唐以青的身體越來越沉,陳牧馳的心中如同針刺般,揪的生疼。
又是一個浪花拍下,陳牧馳連帶着唐以青的身體不由往水下沉去。他們在水中的時間已經很久了,若就此下去,恐怕便有危險了。看着眼睛緊閉的唐以青,陳牧馳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眼眸中閃過一絲堅定,陳牧馳緊拽着唐以青的身體奮力向上游去。待出了水面,他使足了全身氣力緊摟着唐以青的身體向岸邊靠去。
好不容易抓住岸邊的樹須上岸,陳牧馳已經全身
痠軟,沒有一絲力氣,撐到現在全靠的是毅力。喘了口氣,他急忙爬到唐以青身邊猛搖他的身體,可是再如何搖動,唐以青都一動不動。心臟仿似靜止一般,他按捺着不安將雙手放到唐以青的胸膛上擠壓,按壓了幾下,唐以青忍不住猛吐出大口的水,然後呼吸便漸漸恢復了。
陳牧馳仿似脫力一般,躺倒在地,口中發出無意識的笑,那笑好似哭一般,讓人心酸。
陳牧馳不敢離開,就一直靜靜守在唐以青身邊,過了幾個時辰,唐以青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他的視線投到四肢成大字,仰躺着的陳牧馳笑道:“喝了一肚子水,現在有點餓了。”
“你醒了?”陳牧馳坐起身,臉上帶着驚喜。
“先去找些吃的吧。”唐以青站起身,手伸向陳牧馳。
看着那一雙寬大布滿硬繭的手,陳牧馳眸中帶上發自內心的真誠笑意。拉着那隻手站起來,兩人並肩在那片荒野尋找能吃的東西。
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仍舊荒無人跡,偶然幾顆稀疏的樹木,寒冬時間,動物都少的可憐,沒有發現任何生命跡象時,他們只得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野果可以果腹。尋了許久,還真的找到了幾顆果子,只是吃起來青澀難以入口,不過好歹能果腹,便也計較不得許多。
他們走走停停,等走出那個野地已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遇到人煙的時候,他們兩人衣衫襤褸,恐怕就是之前追殺他們的黑衣人見了也未必認得出他們。和遇到的人打聽了下邊關的位置,卻意外的聽到碣曦出兵的消息。唐以青心急邊關戰事,卻也知道現下首要問題是趕回邊關。
他們此刻距離邊關大約五六日的行程,但沒有坐騎,想要趕回去卻實在耗時。在那個地方倒是可以找到馬匹,可惜兩人逃難至今,銀兩早已不知散落何處,眼看戰事緊急,卻只能再次心焦。陳牧馳本是好生與那人商量,保證日後一定歸還銀兩,可惜那賣主根本不買賬。唐以青一怒之下,搶了馬,帶着陳牧馳直奔邊關。
陳牧馳沒想到他會那般作爲,看着身後哭天喊地的人,忍不住笑道:“將軍這算是做了回強盜。”
唐以青沒好氣道:“本將軍是爲天下百姓,借他區區一匹馬兒有何不可?”
陳牧馳笑而不語,他摟着唐以青的腰,坐在他身後,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眼神溫和。
坐下雖非什麼良駒,卻總比他們徒步快許多,兩人一路馬不停蹄,趕到邊關已用了六日的時間。快到城門時,那匹黑白雜色相間的馬便猛然倒地,口吐白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陳牧馳眼中帶着一絲悲哀,這幾日狂奔這匹馬恐怕早已到達極限,只是爲了他們,卻白白葬送了一條生靈。
蹲下身,唐以青輕輕撫摸着馬背,輕笑道:“多謝!”
那馬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唐以青,粗喘了幾口氣,便沒了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