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銘晟走進病房的時候,我父母還有江母都焦急的詢問他,最後救我的方法是什麼,面對我疑惑的眼神,他像是在隱忍着什麼,臉上的表情痛苦掙扎。
“銘晟,你說啊,到底醫生怎麼說的?”
“你快說啊,不管是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能救我女兒,多大的代價都可以!”
……
看的出,醫生說出來的最後的方法,一定不是普通的代價,否則江銘晟不會這麼難以抉擇,如果只是金錢的話,那根本難不到他,真正難以讓他說出來的,通常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
“銘晟,你說出來吧,再難以開口,總是要說的。”
終於我開口了,不管說出來的代價是什麼,若是我接受不了,那我寧願不活!
嚴肅的氣氛中,江銘晟緩緩的開口:“醫生說最後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恢復血液病患者的造血和免疫生理功能。也就是醫學上的原基因換血療法。”
對於他說出的方法,我們都表示不太理解,江銘晟找來醫生解釋:“原基因換血療法就是用健康或者原始的胚胎造血幹細胞取代患者的病態造血和免疫功能。該療法不僅能以超強的生物活性與穿透力,抑制血液病致病因子,清除血液裡面的細胞毒素,防止造血幹細胞增殖分化和幼稚細胞惡性*,達到控制疾病進一步發展;同時平衡臟腑功能,改善造血微環境,修復損傷的骨髓造血幹細胞,促進生血生骨髓,實現徹底治癒血液病的目的。”
醫生解釋的很詳細,卻並沒有說出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健康的血是要配型的,我沒有兄弟姐妹,我只有一對年邁的父母,難道要讓我父母用他們的命來拯救我嗎??!
“簡單的說,就是換血,徹底的換,包括骨髓……”
最關鍵的一點江銘晟說了出來,卻在下一秒被我肯定的反駁!
“我不可能同意的,我也不願意換!”
江母震驚了,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代價,只是這樣的代價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它,太過沉重。
“沒關係,只要能救我女兒,捨棄我一條老命又怎樣!!”父親的倔脾氣騰一下竄了出來,他含淚說:“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了也救不了我女兒……”
“爸你不要說了!那是不可能的,我決不可能讓你拿命來換我的命,我已經是個不合格的女兒,你想讓我活着比死了還痛苦嗎?!”
情緒一激動,我又開始冒冷汗,呼吸困難,江銘晟趕緊衝過來,緊緊的摟着我說:“好,我們不答應,不答應!”
又是一個黑夜,江銘晟陪在我身邊,不管我怎麼勸他,他也不肯離開。
我躺在他懷裡,哭着告訴他:“銘晟,我知道你有多希望我能活下來,可是你知道嗎?我真的不能接受拿我父親的命來換我的命,這樣的話,即使我活下來了,我也會痛苦一生,與其讓我痛苦一生,不如讓我就此離開。”
他摟着我的肩膀手臂一直在顫抖,把我的臉緊緊的按在他的胸前,他沉重的說:“如果沒有你,我也會痛苦一生,來茴不要輕言放棄好嗎?”
他的痛苦我怎麼會不知道,可是現在,已經不是我放棄不放棄的問題,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前方已無路,身後唯一一條退路,是要踩着我父親的靈魂走過去,我再自私,也不能自私到如此地步……
“來茴,爸不一定會死,醫生說有百分之五十存活的可能。”
百分之五十,哪怕是百分之八十,我也不敢冒這個險,如果父親真的死了,我還有後悔的餘地嗎?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嗎?
倔強的搖頭,我含淚最後的懇求江銘晟:“請一定不要拿我父親的命來換我的命好嗎?否則,我一定不會原諒你,這一生都不會!決不會!!”
不是我固執,也不是我極端,如果江銘晟真的愛我,他就該愛烏及烏,視我父親如親生,我不忍心也不能做的事,他同樣應該不忍心也不能做!
無聲的,他點點頭。
這是多麼沉重的點頭,答應了我,就等於同時放棄了我的生命,可是有什麼辦法,人生之事,不可能盡如人意,不可能十全十美,不可能沒有圓缺,有得必有失,即使再怎麼痛苦和無奈,也要不得已的接受所有不能接受的!
“銘晟,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好我的父母,假如……我不在了的話,請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們……”
得到了江銘晟的保證,我以爲一切都不會再有任何的變故,卻沒想到固執的父親並不是我可以輕易說服的,當我無意聽到他們的對話時,我真的什麼也不願去想了,唯一想的就是,離開,離開所有愛我的人,然後,在死之前去我想去的地方。
假裝睡的很香,腦子裡卻清醒無比,最起碼他們都以爲我睡着了。
“銘晟,換血的時間定好了嗎?”父親焦急的問江銘晟。
他無奈而憂傷的說:“爸,來茴不願意你這麼做,不管是你還是來茴,我都不希望你們有生命危險,請容許我再想想辦法!”
“不能再拖了,她現在多拖一天希望就少一天,連醫生都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你還能想什麼辦法,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女兒!”
拼命的壓抑着想要哭的情緒,昨晚我才懇求江銘晟一定要替我照顧好父親,現在父親卻又求他照顧好我,我明白江銘晟的爲難,不管是我還是我父親,他都不希望出任何的事,可是在感情方面,他真的能做到一視同仁嗎?
江銘晟的猶豫,給了我最真實的答案……
傍晚的夕陽有着紅寶石一樣豔麗的顏色,我凝視着窗外,手心被江銘晟握得暖暖的。
“來茴,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我心裡想的是,我想去的地方那麼多,我的時間允許我先去哪裡?
可嘴上,我說的卻是:“我在想爲什麼夕陽是紅色。”
“傻瓜,夕陽也會有橘色的時候,只是此刻是紅色的而已。”他用手指戳我的額頭,好熟悉的動作,好像自從我生病後,他就沒再這樣戳過我。
“銘晟,今晚你不用陪着我了,你回酒店好好睡一覺。”
我盯着他疲憊的雙眼,十分的心疼。
“沒關係,我……”
“非要逼我不吃藥,不打針,不睡覺才肯妥協嗎?”我直視他,每次也只能拿這些才能逼着他跟我妥協。
終於他點了頭,我開始計劃怎樣逃?逃到哪裡?
一個小時後,我決定回國,去雲南的麗江走一趟,如果時間足夠的話,下一站就去大理。
十一點半,江銘晟終於戀戀不捨的出了病房,看不到他背影的時候,心裡驀然覺得很難過,我衝下牀打開房門追了出去,穿過走廊,遠遠的又看到了江銘晟的背影,我立馬大喊:“銘晟,等一下。”
他回過頭,疾步走到我面前,不悅的質問:“你怎麼出來了?”
“我忘記抱抱你了。”沒等他反應,我用力的上前抱緊了他,趴在他耳邊哽咽的說:“好了,抱一下就好了。”
他沒有往多處想,俯身吻住了我,吻了很長很長時間,才擔心夜涼凍着了我而不得不鬆手。
“我送你回病房。”他伸手想抱起我。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身上一閃,我跳開了。
“那好,我看着你進去,不要再出來了!”他向我揮手。
我聽話的點頭,向前走了幾步,然而,我突然迴轉身,半隱在黑暗中,意味深長的說了句:“銘晟,我真的走了哦?”
他點頭:“晚上被子要蓋好。”
我含淚向他揮手,江銘晟一定做夢也沒想到,我這一走,恐怕永遠不會再回來。
凌晨四點,我穿好衣服,拿起簡單的行李,第三次逃出了愛德華醫院,不怪人家醫院太放鬆,怪只怪他們太人性化,總覺得病人如果看的太緊,就喪失了自由的主權。
奔到機場,我買了一張直達雲南麗江的機票,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就飛離了英國。
坐在飛機上,我想象着江銘晟和我父母若是看到我留的那封信,該慌張焦急到什麼程度,雖然我一直都不省心,可這一次,我是真的被逼無奈,如果我繼續留在那裡,父親一定會隨時放棄自己的生命!
天黑前到達了麗江古城,能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日子裡,做出如此瘋狂的選擇,除了心痛外,也不枉此生了。
找了家客棧,老闆娘是個很有風情的女人,有一雙細長的腿,她很熱情健談,她的店裡住了很多客人,可她唯獨比較喜歡和我說話,晚上坐在閣樓上,她一邊拿着當地的小點心給我吃,一邊問我從哪裡來,要在這裡呆多久。
我笑着說:“我忘記從什麼地方來了,至於呆多久,不是我說了算。”
她有些不明白,但也沒有多問,我問她:“聽說你們這裡有一個殉情谷是真的嗎?”
老闆娘目光更加迷離了,她上下打量我,半真半假的說:“你不會是來殉情的吧?”
用力的搖頭,我極肯定的說:“當然不是,活着這麼好,誰願意去死啊。”
“那你打聽殉情谷做什麼?”
“就是好奇,問問而已,本來就是來旅行的,當然不可能放過每一處有趣的地方。”
啪一聲,老闆娘點燃了一支菸,吐出一團性感的菸圈……
“我叫月蘭嬌,這裡的人都喊我月美人,你叫什麼名字?”她擡起細長的腿,露出腳指甲上豔紅的丹蔻。
“我叫季玲兒。”
在陌生的地方,面對一羣陌生人,我不想說從哪裡來,更不想說我叫什麼名字,希望在這個一切是陌生的環境裡,我可以輕鬆的過完最後的日子。
“你看起來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她直視着我,目光流露出滄桑。
“每個女人都會有故事,難道你沒有嗎?”迎接上她的目光,我想,她應該和我一樣,有着不能說的故事。
第二天,我真的去了殉情谷,站在崖邊,只那麼輕輕的往下看一眼,我就立馬頭暈目眩的離開了。
聽說有很多人在這裡爲情自殺了,我苦笑,這是何必呢,若是那個人不愛你,就爲了自己好好的活着,如果那個人愛你,就爲了他好好的活着,生命如此之可貴,爲什麼想活的人活不了,不想活的人卻千方百計的跑到這裡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