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孫家和林家鬥得如火如荼,各有折損,而相反後宮卻看似一片寧靜。
只是除了因爲寒冬的緣故,賢妃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她身邊的宮娥時時會奏請夏帝,有時候乃至是半夜,夏帝已經在別宮歇下,得到消息便也會立時趕去攬風宮。
夏帝去攬風宮的次數明顯增加了,除去這一茬,似乎沒有別的特別的。若說再有,那就是夏帝似乎大半個月沒去慈寧宮了,只太后靜養,慈寧宮閉門謝客,加上賢妃的事已經佔據了夏帝本就不多的閒暇時間,倒也不顯得突兀。
而後宮各種巧言妙語,各樣妍態嬌態,逞盡風華,只那些奪寵的鬥爭也都粉飾在太平之下。相對德妃圓滑的手段,張順容更顯果斷,恩威並施,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至於暗地裡,張順容給了德妃多少苦頭吃,也都無人談及。但每個人心裡都清楚,當年德妃讓張順容受了多少苦,以張順容有仇必報的性格,必然加倍奉還了。
到了年前,蘇順儀奏請出宮去水雲庵爲逝去的孩子唸經,夏帝允了。這樣一個勁敵要出宮,張順容這些妃嬪們自然是恨不得擺宴慶賀三天三夜。所以,一切都很順利。
蘇順儀出宮前,來見了林青妍,她笑容嫣嫣,“母后和侯爺的恩德,嬪妾感激不盡,唯有來世再報答了。”
林青妍溫和地笑了,“好在沒真出事,你和孩子都平安,哀家也就放心了。雖然太醫署令幫我們圓了謊,也好在冬衣厚實,才瞞了過去。但再過段日子,只怕就遮不住了,你自己要小心,早點去水雲庵是好的。”
所謂孩子沒了,不過是一場假戲。當日本就做了十分的準備的,薑湯事先喝了,蘇順儀衣裳裡也都捂好了,雖然不敢說絕對安全,但也盡力了,萬幸孩子沒事。
在林青妍的授意下,太醫署令說蘇順儀小產了,前前後後捂實了,瞞了大半個月。因爲說了小產,蘇順儀也不好立時請旨出宮,所以纔等了大半個月。
“母后,”蘇順儀微微紅了眼眶,面上的歡喜是切切的,對林青妍的感激也是切切的,“嬪妾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您了,您要保重!嬪妾……”
“別說這些話,”林青妍柔柔地打斷她的話,不願叫離別像一場訣別,
“一切都打點好了,一月前,侯爺已經在巖城爲楚公子謀了一個差事,巖城在最北邊,是艱苦了些,但也正因爲如此不大會碰到熟人。你去了水雲庵,再過半月,再讓人送你去巖城。”
“謝母后!”
這後宮,不幸的女子如此之多,蘇順儀算是聰慧又懂分寸的女子,就是撇開德妃,林青妍也是願意幫她的。畢竟夏帝少一個妃嬪並不會怎樣,可對蘇順儀和楚衡晏來說,他們卻是彼此的唯一。
蘇順儀走的很順利,宮裡一切似乎也都平和,這樣看似平和、實則暗地裡波濤洶涌的日子又過了幾日,轉眼便迎來了除夕佳節。
按制,這夜帝后會登上城牆,接受臣民朝拜,共同點燃禮花,寓意一年祥和美好的開始。夏帝未立後,德妃仍在禁足中,這年一同同夏帝點燃煙火的,便成了賢妃。
這也是賢妃第一次同夏帝一道這樣齊齊站在衆人面前,往昔宮宴,這位妃嬪總靜靜坐在一邊,只隱約記得是一個麗人,加上身子不好,也不常有機會見到。
如今這站在夏帝身邊的女子,雲鬢峨峨,宮裝華服色豔,一舉一動風姿綽約,容色美撼凡塵。人們才發現,後宮三千佳麗,原來她纔是一枝獨秀。
從夏帝對後宮素來淡然,到近來對賢妃事事關心來看,這位娘娘,說一句寵冠後宮也不虛妄了。人們也都知曉了,這位是現今的紅人。
而看得更深一點的人,便也猜測只怕這位娘娘一直以來都是皇上心頭的寶。在安王傾滅後,林家和孫家鬥得兩敗俱傷之時,被夏帝護在身後的人,才站在了人前,給予三千寵愛。
是以宮裡都在爭相傳說着,說那高高的城牆上,夏帝和賢妃並肩而立,男的風華絕代,女的傾國傾城,煙火絢麗耀亮了整個夜空,名花傾國兩相歡,君王殷殷帶笑看,好一對璧人。
那樣的熱鬧,卻都是別人的,在年關熱鬧的映襯下,顯得慈寧宮分外清冷。
除夕這一天落了雪,萬里雪飄,洋洋灑灑的大雪鵝毛般傾瀉而來,將整個郢京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下,山舞銀蛇,瓦懸冰凌。
慈寧宮那些櫻花樹上也都覆滿了白雪,皚皚白雪延綿。微茗湖面還結了冰,又落了雪,若是第一次來慈寧宮
的人,只怕以爲那是一片寬闊的地面。
林青妍披了一襲白狐毛領披風,一個人站在雪地裡,仰望着那盛開在天空中的煙花,那樣絢爛的色彩,硬是在冬天開出了春天的顏色,開出了旖旎的風華。
盛開的煙花唯美得像一場花開,那美讓林青妍微微地勾出了一個笑容。
不到一年的時間,似乎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還是愛着奚桓之,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有自己簡簡單單的快樂。一年後,她已經愛了別人,有過一個逝去的孩子,然後剩她一個人在這裡看煙花。
愛一個人,爲什麼要這樣痛苦?爲什麼,多愛一個人,一定要用多痛苦才能證明?
她心裡刻骨的痛,讓林青妍知曉,她是很愛夏帝的,愛到即使知道他是利用她的,她依舊還是愛他,她捨不得放手,想要永永久久愛下去,那怕只剩她一個人。這場愛,總要有一個人是真心的,否則,就成了一場灰燼。
不多時,遠處宮裡的絲竹之聲便悠悠傳來,想必是宮宴開始了。按例,這一晚也是有一場宮宴的,往年夏帝攜了妃嬪陪林青妍守歲,但今次,林青妍借病推脫了。
那時宮娥來請示的時候,小凝回太后身子不適便不去了。小宮娥偷偷看了一眼,林青妍正抱了厚厚的錦被坐着,寢宮內的爐火有些過,薰得她兩頰有些緋紅,看起來,到真像是病了。
林青妍不是自怨自艾的人,知曉夏帝不愛她,她並不會去死,不會哭得肝腸寸斷,但,這並不代表她不傷心。
事實上,她很傷心,非常傷心,常常一夜睜着眼就睜到天亮,常常看着書沒看兩頁就開始走神,常常一發呆回神就發現已呆呆坐了一下午,她只是很能忍痛,她只是不需要告訴別人她有多痛苦。
痛苦這種東西,始終是自己知曉就好的。
所以,她並不需要去看,夏帝是如何同他的阿琬恩愛無雙的,並不需要去看他是誰的璿哥哥,因爲她並不是堅不可摧,她怕她會崩潰。
林青妍在雪裡立了近一個時辰,雪花落了她一身,忽然,有一柄油紙傘出現在她頭頂,遮住了風雪。
男子輕輕的一聲嘆息,“你準備在這裡站到幾時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