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林青妍細細瞧着自己手中的玉杯，神色認真動人，甚至帶着點俏皮，半醉的眼慢慢看向他，帶着三分醉意迷濛七分含笑華光，“皇上也知道什麼是愛嗎？那皇上說愛是什麼呢？什麼又是愛呢？”
夏帝神色舉止從容，他只認真地看着她，目光帶着不捨，彷彿最後別離前的凝視，卻是帶着笑的，笑得雲淡風輕，他清朗的聲音溫柔多情，“我若是死了，你便知道，什麼是愛了。”
“那你爲什麼不死？”林青妍立時笑着問道，眉眼柔柔的，溫柔得彷彿在談情說愛。
“你就這樣想我死……”夏帝悲愴地笑了，他贏了天下，終是輸給了她，悲傷地閉了閉眼，溢出的笑悲傷氾濫成災，“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快活了？”
林青妍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溫恬的聲音入耳酥酥然，格外旖旎，“是的，我很想你死，你若是死了，我會覺得十分快活！若是當年你就死了，那就更好了，可惜，你竟活到了今日。”
夏帝微微笑了，洗盡昔日帝王的貴氣，他依舊還是那神姿高徹至高無上的神祇，“縱使你不信，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你爹和青裴的死，都與我無關。”
“怎麼會不信呢？”林青妍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手指輕輕挑起玉杯，眄視看他，笑吟吟地道：“你若是死了，我自然就信了。”
“青妍，”夏帝的手輕輕攀上她的臉頰，一點一點輕輕撫摸着，愛憐，溫柔，繾綣，“你端一杯毒酒給我，我喝了，還是不能讓你相信嗎？難道我死之前，還聽不到你一句真話嗎？”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語聲裡有迷亂，有歡喜，亦有心傷，叫人聽得心絲絲疼，卻疼得厲害，像是一箭貫穿心最深處的疼。
林青妍舉杯猛力一飲而盡，緩緩站了起來，然後對着夏帝嫣然一笑，“今日，本來我還在想要如何才能讓皇上將慈寧宮裡的人撤下，想了很多，一直在想到底要怎樣才能讓皇上答應。但我無論怎麼想
，都只有一個結果，論謀略心計，我斷然不是皇上的對手。”
她清湛的目光一直望着夏帝，“若要有這樣的機會，只有皇上自己願意。我想我要賭一次，賭皇上或許爲了挽回，會給我一個殺你的機會，以證明你是無辜的，以證明你是真心待我的。你和我之間的賭注，我到底是賭對了一次的。”
“所有人都撤出了慈寧宮，這偌大的慈寧宮，現在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無論你要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來阻攔你，也來不及阻攔你，”夏帝容顏如雪，目光憐惜，就這麼看着她，“你想要做什麼便做什麼，青妍，這樣你可開心？”
他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不帶一點保留的餘地地交到她手中，理智如他，終究也愛一個女子愛到了交付出帝王性命的地步。
“那皇上猜，”林青妍嬌軀輕輕倚在他身上，吐氣如蘭，“我是會如皇上預想的那般感動得痛哭流涕，然後不計前嫌，還是真的會殺了皇上？”
她賭他要挽回，她賭他出盡奇謀，必讓她回心轉意，但，這一次，她不會再輸。
夏帝還沒開口，便忽然覺得一陣恍惚，四周的一切都跟着晃了晃，他便伸手撐在石桌上支撐着身體，身軀依舊有些搖晃。但他依舊輕笑着，言語溫煦如清風，“青妍，你可曾有一刻真心待過我？”
“你拿什麼來要我的真心？”林青妍手用力一擲，玉杯落地應聲而碎，碎一地殘敗玉片，她悽然笑了，“我如今家破人亡，全拜你所賜！趙曄璿，你一手造就了我一生的不幸，你卻問我的真心？你倒是說說你拿什麼來問我的真心？”
“我讓你這樣傷心嗎？我讓你這樣痛苦嗎？”夏帝低低笑了下，聲音清冷寂然，“青妍，對你來說，我就如此不堪嗎？是不是，如果我現在說我愛你，你也覺得是對你的一種侮辱？”
林青妍眼裡終於泛起淚光，映着清冷的月光有悽婉的傷心色，“愛？”她涼涼笑了一聲，“從始至終，我不
過是你的一顆棋子，如今，你大獲全勝，卻同我說愛。你的愛，讓我父死兄亡，這樣的愛，青妍自問要不起……”
夏帝腳步趔趄，身子搖擺不定，下一刻必然就要倒下去了。林青妍伸手抱住了他，將他抱在懷裡，男子的重量悉數壓在她身上，讓她不堪重負，兩個人雙雙跌坐在石凳上。
林青妍緊緊地抱着他，手輕輕的拂過他的面頰，眼淚慢慢掉落，一顆一顆落在他的臉上。他清楚地看見她眼裡的痛苦，那些痛苦，是不是也說明了愛呢？
意識開始變得有些不受控制，但他努力笑着，努力睜着眼睛，用盡一生的力氣問出最後一句話，也是他唯一想要問的話，“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絕然不可能！”林青妍飛快毫不猶豫地應道，她眸色盡是雪光般的冷然，“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保全林家。你騙我，利用我，我都可以不怪、不怨你，但是，你殺我父親，害我兄長，我林青妍就是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趙曄璿，我多希望我這一生從沒遇見過你！”
不相見，纔可不相愛，不相愛便沒有這一世悲傷。
夏帝已經說不出話，隻眼角還有含淚的笑意，愛到盡頭，他終是輸了一切。他倚在她懷裡，聞到她身上有好聞的清酒香甜味道，這樣的結局，是不是也不壞呢？
林青妍抱着夏帝靠着石桌坐了一會，月色靜好，雪光融融，一切都安靜美好得過分。這是最後的美好，訣別的悲壯總是帶着震驚人心的美。
忽然，林青妍看着眼神變得有些模糊的夏帝，她笑了，“曄璿，時間到了。”
她溫柔地將他的雙手放在石桌上，輕輕放下夏帝，讓他的頭墊在自己的手上，還不忘給他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做完這些林青妍起身，將桌上的燈盞拿了起來，彎下腰看着他，笑着問道：“曄璿，你知道我給你喝的是什麼嗎？”
夏帝眸色迷離，心裡卻浮上不好的預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