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覺得我沒有殺她,太過仁慈了?”趙莘明知道蔭氏是什麼意思,卻故意反過來說。
“四小姐!”蔭氏有些着急地說道,“李媽媽好歹也是大房裡有些臉子的奴才,大房要是知道你把她給毒聾毒啞,還扔出府去當乞丐,一定會藉此大做文章!此事一旦鬧開,旁的不說,你的惡名一定會傳到小王爺的耳朵裡,到時候……”
蔭氏是真的憂心,什麼李媽媽,什麼大房,讓着他們哄着他們又何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熬過這一年,待到明年燕世子來娶趙莘過門!當上世子妃,纔是逃離趙家這個苦海的唯一辦法!
“若是燕世子是個在乎名聲的人,他還會同意娶我嗎?”趙莘不以爲意地輕笑一聲。
她很慶幸她與燕雲澈並沒有感情這種不牢靠的東西,他們有的只是共同的利益,說得好聽些,他們是在互相幫助,說白了就是互相利用。若是趙莘連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那麼她對燕雲澈而言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話雖這麼說,可是——”賢良淑德一些總是沒錯的,世間的男子誰不想娶這樣的女子?
“姨娘以爲李媽媽該死嗎?”趙莘打斷了她。
“這個……”蔭氏想了想,纔回道,“罪不至死吧?”
“大房對她不薄,可是一頓打,就令她出賣了主子,更何況我今日這樣對她,她日後能真心爲我辦事嗎?”趙莘痛聲道,“只怕一逮到機會就會置我於死地!”
蔭氏一驚,半晌才低聲道:“不會吧?她說了不少大房的秘事,難道她就不怕……”
趙莘搖搖頭,“我敢肯定,這些秘事至少有半數以上是假的,不過是她的權宜之計。只要我一放她離開,她轉身就會去大房那裡告狀,來個先下手爲強。到那時,我們手裡的這張畫押書就變成了對她的誣陷,沒什麼大用處了。你想想,只要李媽媽扳倒我立下功勞,大房又怎麼可能懷疑她的忠心?”
蔭氏一陣陣心驚,“既然留不得,那就結果了她!只是殺人的法子多得是,四小姐爲何——”
“爲何如此明目張膽?”是啊,這世間的深宅大院就沒有一處是乾淨的,既然要殺人,就該做得乾淨利落,讓人抓不住把柄。可趙莘似乎是着急地要將把柄往別人手裡塞!
“姨娘聽說過做賊心虛嗎?”趙莘勾脣一笑,“我就是要大房知道李媽媽的這張畫押書在我手裡!這些年他們在府裡威風慣了,是該嚐嚐被下人出賣的滋味了。我更要他們每日猜測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究竟想拿這張畫押書做什麼,會不會交到對趙家不利的人的手上!”
蔭氏一點即透,露出笑容來,“如此一來,他們就比四小姐更希望李媽媽消失了,至少是死無對症。”
李媽媽的事只要趙莘不提,大房又怎麼會蠢到找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趙莘點頭,“既然明目張膽能有這麼好的效果,我何必另想法子?也叫院裡的那些丫頭婆子們都知道,在我這裡,要麼老實幹活要麼就是李媽媽那樣的下場!”
死算什麼?像李媽媽那樣活着才叫痛苦!又聾又啞又殘廢,就是在乞丐堆裡也是被欺負的料。可是她口不能言手不能書,根本沒有地方可以伸冤,也無法證實她的身份。在趙府裡她幫着大房毒打過多少人,又逼死過多少人,現在是她還的時候了!
蔭氏通過窗戶朝外頭看了看,笑道:“這種坐法,諒她們也撐不了多久。等她們都在畫押書上畫了押,也就翻不出什麼大花樣來了。”
“不錯,這批人也就算暫時收下來了。”趙莘笑笑,“咱們倆先吃早飯吧,吃完了,姨娘去接替小喜一會兒。”
蔭氏應了一聲,去廚房拿了粥與幾樣小菜,快速吃完就去換了小喜過來吃早飯。那些丫頭婆子們又餓又累,哪能經得住夏天的毒日頭?更何況還眼睜睜地看着李媽媽成了聾啞殘廢,又被裝進麻袋裡拖了出去,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些人沒熬過中午,就都在畫押書上籤了字。
“早這樣不就好了,也省得受這些苦。”蔭氏搶先做了惡人,如果二房非要有惡人才能在趙家立足,她寧願是她。趙莘可是將來的世子妃,必須得是賢淑高貴的!
不過趙莘沒領蔭氏的情,因爲她真的對做好人沒什麼興趣。
那些丫頭婆子們畫了押做足了乖相之後,就等着趙莘給她們發賞錢派飯了,可誰知趙莘說了兩句好聽的虛話之後,竟拿出一大堆的白條打賞給她們!
丫頭婆子們拿着白條,先是驚愕,很快就徹底憤怒了!
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沒有真金白銀也就算了,居然連個銅錢都沒有!哪有這樣的主子?這是拿她們當傻子嗎!?
可是,激怒了衆人的趙莘卻彷彿很委屈的模樣,“我知道大家心裡不快活,可是我也沒有法子呀!皇后娘娘是認了我做義女,可皇家的賞賜都是不能動的。你們在府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府裡幾年前就斷了我的月銀,就這些東西,還是我幾年前攢下來的。”
丫頭婆子們是又驚又怒,可又不敢當場發作。趙莘越說越委屈,似乎要馬上哭出來,卻又強忍住了,“大家放心,管家說了,這些東西都是能兌成現銀子的!大家吃了午飯,儘管去兌換便是。”
就如趙莘所說的,這些丫頭婆子都不是新人了,根本就不太相信她的話,可她們實在太累太餓了,只得聽命去吃午飯。然而她們怎麼也沒想到,二房小姐吃的東西,會比下人的還要差好多!
薄得可以照見人影的稀飯,以及糙得難以下嚥的麪餅子,還有一些似乎馬上就要餿掉的小菜。
這些丫頭婆子們實在吃不下去,可趙莘主僕三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有個精明的丫頭懷疑趙莘吃的餅子與她的不一樣,還故意拿去跟她換了,可趙莘仍是有滋有味的吃了下去!她們這才相信,趙莘平時吃的就是這些東西!
又驚又駭,攢了一肚子的火氣,又沒辦法對趙莘發。人家一個小姐都能吃得下去的東西,你敢說那東西比豬食還難吃嗎?
好容易捱到午飯結束,小喜簡單地給她們佈置了一些活計,就與蔭氏一同伺候趙莘午睡了。這些丫頭婆子們可就坐不住了,一窩蜂地拿着白條衝到了管家那裡。
在大戶人家,主子的月例銀子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來打賞下人的,是下人除工錢以外最主要的收入。跟對了主子,那得到的獎賞比工錢更多!如今她們跟了四小姐,吃得比豬還差也就算了,連打賞都是給的白條,要是以後四小姐給的所有打賞都是白條,她們還怎麼活呀!?
管家沒想到自己親自送過去的人,不僅沒給趙莘找麻煩,反而是給他自己惹一身騷,那叫一個氣啊!可是這事吧,他還真是有苦倒不出!斷了趙莘月銀明擺着是件欺負孤女的缺德事,可這是大老爺的意思,又不能不照做。
“管家,您得給我們把銀子給兌了呀!我們養家也不容易啊……”丫頭婆子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着,反正不給兌現,她們就不肯走。
“李媽媽呢?她怎麼沒跟你們一起來?”被吵得暈頭轉向的管家突然發現所有人都到了,只有李媽媽沒來。
丫頭婆子們被這一問給問愣了,她們纔在趙莘那時落了把柄,趙莘那裡沒張口,她們哪裡敢說出實話?還是那個精明丫頭腦子轉得快,“李媽媽缺不缺這點錢,不是得問管家您嗎?”
一句話就戳到了點子上,管家與李媽媽暗地好過幾次,後來被人撞見也就不再來往了,可是有好處的事,管家總還想着李媽媽。就拿這次的事來說,管家讓李媽媽帶頭去二房鬧事,可是幫着她從大房那討了不少賞銀。
一見管家不吱聲了,衆人便知道他心虛了,於是又把白條往他面前伸,要求他立即兌換。管家被衆人吵得沒辦法,只得說先去問問上頭。
事情很快就捅到了趙芷萱那裡,別看太后下了旨意叫大夫人閉門思過,怎麼個思過法還不是趙家人自己說了算?雖然名義上家政大權是給了老三家的三夫人,可是大事小事沒有趙芷萱與大夫人點頭,她根本辦不下來。
趙芷萱的意思很明確,誰的白條都可以兌,就是趙莘的不行。
管家又說,是不是給那些丫頭婆子們加一點月銀,省得她們爲了點錢又過來鬧。趙芷萱的火氣就來了,“那些個沒用的東西,不知道鬧那小賤貨,反過來鬧你,你還替她們說話?你這個管家是不是不想幹了!”
管家的汗當場就下了,趕緊退了出去。自從趙芷萱被韓尚宮罰在家裡繡經幡,就沒一天有過好臉色。
這件事很快就被管家給壓住了,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丫頭婆子們的工錢也都是到管家這裡領。可她們心裡很是憋屈,逢人便抱怨,事情很快在京歌的下人中傳開了。但也僅限於下人茶餘話後的談資,他們互相打趣,說是做工千萬別去趙尚書家。
眼見着事態漸漸平息,蔭氏很是不甘地嘆了口氣,“這次只怕是要白忙活了。”
原還指着丫頭婆子們一鬧,趙明遠好歹要點麪皮,能把月例銀子給趙莘補上,沒想到他們就是要爲難趙莘,看她如何將二房維持下去!誰都知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趙莘卻不以爲意,“姨娘彆着急,該來的總會來的!”
話音剛落,就見小喜一身是汗地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激動地大叫,“小姐!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