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震怒,在場的這些婦道人家怎能不怕?一個個收緊了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心虛的太子更是嚇得差點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就連榮貴妃的心中也是忐忑的,可是爲了兒子的前程,就絕對值得冒險。
想她榮德靈能寵冠後宮多年,又怎麼可能蠢到只安排一個說書先生?那不過是放明面上用來吸引皇后注意的,這個歌女纔是真正的殺手鐗!
“老祖宗息怒啊。”榮貴妃柔聲道,“或許只是這歌女有所誇大,老祖宗還得查證了纔好,免得冤枉了好人。”
誇大其辭,聽着倒像是在爲太子說話,卻是不動聲色地告訴皇太后,確有此事,衆人早有耳聞,只是瞞着太后一個人罷了!
“趙莘的眼睛就是太子哥哥刺瞎的,這又不是秘密。”九公主小聲嘀咕了一句,很是爲趙莘不平。
“小孩子亂說什麼?”榮貴妃低聲斥道。九公主嚇得往皇太后的懷裡一鑽,也不敢說話了。
趙莘何嘗不知道,九公主是爲了坐實太子的罪行,才故意爲她抱不平的?可那聲音裡總還含着一分純真的童心,皇家這麼多人裡也唯有九公主還注意到她這個可憐的苦主,其他人誰會在乎她的生死?甚至包括太后在內,都是盼着她死的吧。一個罪臣之女的性命,跟皇家的顏面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熾兒,你可有話說?”太后目光一凝,重重地掃向了太子。太后一向護短,可是當着衆人的面,縱是再護短也得做做樣子。
“老祖宗,孫兒、孫兒……”太子一陣慌亂。
“太子可要想好了再答——”這種事太容易查出真相了,欺君罔上可是大罪。
榮貴妃如此“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太子便更加着了慌,只知拿眼去看他的母親。凌皇后竟從容地扶了扶她頭上端正如初的鳳冠,向太子道:“既然老祖宗都問了,也就別再瞞着了。”
衆人皆是一驚,太子更是當場愣住,心想他母親到底想幹什麼!?
榮貴妃也沒想到凌皇后竟如此乾脆地承認此事,心中無比詫異,立即質問:“這事姐姐也知道?”
凌皇后回道:“連榮妹妹這久居深宮的人都能瞭若指掌,本宮身爲一國之母,又豈能不知呢?說白了,也不是件多大的事,可就是被某些有心人死咬着不放!居心叵測啊!”
老太后倒聽得有些糊塗了,“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趙熾趕緊躬身垂首,卻不知該如何做答。凌皇后不徐不慢地答道:“熾兒太過善良,一直爲這件事內疚着,便由兒媳代爲回答吧。”
善良?趙莘差點被皇后的措詞激得笑出聲來。卻聽得凌皇后言語甚是從容,“熾兒確實曾娶過趙家的四丫頭做庶妃。”
這個聰明女人故意一聲嘆息,才繼續道:“要說趙四丫頭的確可憐,不過因爲熾兒過年的時候去趙家回了個年,被她瞧見了,就求着熾兒帶她離開那個地方,還說只要熾兒答應,趙尚書那裡她自己去說,熾兒也是心軟,就應了。現在想想,真是——”
“還真看不出趙四小姐竟是這樣‘大膽’的人!”慧嬪狠狠譏了趙莘一句。
“即便果真如此,太子就能刺瞎人家丫頭雙眼,害得她差點沒了命?”榮貴妃都聽不下去了,若論起顛倒黑白的本事,世間之人都難出凌後之右!
“妹妹別急,聽本宮說完。”凌後仍舊慢慢說道,“熾兒本是一片好心,選了日子娶她過門,誰承想這丫頭與熾兒的八字不合,她進門的那日就害熾兒遇了刺客!”
“熾兒遇刺了?怎麼都沒聽說呢?傷沒傷着啊?”太后一聽孫兒遇刺,立即心疼起來。到底是她的頭個孫子,是皇家的嫡親血脈,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孫兒沒事,老祖宗放心。”趙熾忙答道。太后還是把趙熾拉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同時還不滿地瞟了趙莘一眼,很是擔心她跟九公主呆在一起,會給自己的寶貝孫女帶來壞運氣。
“進門就遇到了刺客?姐姐說的都快比說書先生精彩了。”榮貴妃暗暗咬牙,交手多次,她還是低估了凌後的厲害。
“可不是嘛,事實總是比故事精彩。”凌後絲毫不受影響,繼續道:
“這趙四丫頭與熾兒還真是沒緣分,當日刺客沒傷着熾兒,卻傷了趙四丫頭的眼睛。這丫頭瞎了眼睛,自覺配不上太子,就自請回門了。熾兒原是不肯的,雖說沒拜堂沒洞房,她算不得太子府的人,可熾兒心腸好可憐她以後的日子,哪知道這丫頭以死相逼,執意不肯,熾兒也只得放她回去了,還叮囑趙家好生爲其治眼,要不然,趙四丫頭又怎麼能好得這麼快呢?”
凌後說着望向了太后,“老祖宗,事後熾兒就把事跟兒媳說了,他心裡一直擔心着呢。還問臣妾是否該向您稟報,是兒媳覺得莫爲了這點小事驚動了老祖宗,趙四丫頭的命數不好,又怪得了誰呢?”
太后輕輕地點了點頭,就是誅殺一個大臣也不過是頭點地的事情,更何況一個罪臣之女?便是死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榮貴妃心頭一緊,只聽慧嬪用足以讓衆人聽清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人心難測啊,當初明明是有些人一定要嫁進太子府,結果沒嫁成,又跑出來反咬太子的不是!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故意設局!”
“外人不知真相,瞎叨叨幾句也就是有的。”凌後的口氣突然轉冷,“可是竟將這事編成曲來指摘熾兒,就讓人不得不懷疑其用心了。給熾兒潑髒水便也忍了,只怕她是有心讓皇家出醜啊!”
皇太后眉頭微擰,這事背後恐怕大有文章,必須細查。
榮貴妃暗叫一聲不好,忙朝祥貴嬪望了一眼。祥貴嬪會意,立即道:“話都讓皇后娘娘一人說了,趙四小姐倒是一聲沒吭呢。”
凌後微微一笑,“貴嬪妹妹是在質疑本宮的話?”
祥貴嬪頭皮微麻,卻笑着爲凌皇后斟上一杯酒,遞了上去,“嬪妾不敢,只是心疼皇后娘娘說了這麼多話,還是喝杯酒潤潤口才好。”
“既然如此——”凌後接過酒杯,突然轉身走到了趙莘的面前,“本宮便將此酒賜給趙四丫頭。來,喝口酒潤潤喉,好好告訴大家本宮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皇后親自賜的酒,絕不能不喝,可這酒杯裡面究竟是百花佳釀,還是穿腸毒藥就不得而知了。更頭痛的是皇后提出的問題,她分明在用自己皇后的身份來壓趙莘。就連趙家最尊貴的女人趙氏賢妃都不敢跟她對着幹,她斷定一個小小的庶出罪臣之女也不會有這樣的膽量!
可若是趙莘順了皇后的意思,自己的名聲會毀得更加徹底不說,榮貴妃母子更是絕不允許她做這樣的回答!樑子一旦結下,日後九公主也不會與她多來往,她好不容易從太后那裡討得的腰牌,就成了一塊無用的廢品!
總之,無論是得罪皇后或是榮貴妃,她都是死路一條。
就在趙莘思忖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嫌她慢了,“趙莘,皇后親賜的酒也敢不喝?難不成是擔心酒裡有毒?”
那聲音竟是來自祥貴嬪,趙莘聽得何其明白,便跪下來接過酒杯欲一飲而盡。酒杯尚未沾到嘴脣,就被人一把奪了去,然後聽見魏武侯世子魏珣嘻皮笑臉的說道:
“這可是祥貴嬪娘娘親倒的酒啊,去年臣央了她一年,她都沒理會臣呢!何況又經了皇后娘娘的玉手,世上有幾杯酒能有這福分?這麼好的酒怎麼能給一個低賤的庶出之女?倒不如便宜了魏珣。”
仰頭,飲盡。
“好酒!”魏珣喝完了還不忘拿着空杯往祥貴嬪的面前伸,涎着臉笑道,“娘娘倒的酒就是好喝,再倒一杯如何?”
魏珣自幼長在宮中,那些資歷較深的妃嬪都算是看着他長大的,祥貴嬪也是其中之一,加之魏珣從小就油腔滑調,便是長到十六歲也沒個正經,還嗜酒如命,每到宮中總是鬧出點事來。宮裡的人也都習慣了,倒沒有把魏珣此舉放在心上。
只是祥貴嬪的計劃就這樣被魏珣給破壞了,少不得要惱他,嗔怒道:“好個不要臉的皮猴子!討打!”
魏珣笑嘻嘻地躲過了,也不把這當回事,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
韓康躲在角落裡直搖頭,這個魏珣太傻了!方纔燕雲澈都拉了他,居然沒把那小子拉住,可見是費了真心在那盲女身上!
只可惜魏珣的這一打岔並沒能從根本上解決趙莘的困境,凌皇后與榮貴妃都在逼問剛在皇后之言是否屬實。趙莘伏地回道:“趙莘乃是罪臣之女,不敢妄言!”
“你只管直說,恕你無罪。”凌皇后與榮貴妃異口同聲。
趙莘只是伏首,卻沒有出聲。九公主便摟着太后的胳膊道:“老祖宗,瞧她被嚇的舌頭都捲起來了。”於是皇太后開了口,讓趙莘只管照實說話。
“謝太后恩典!”趙莘先將這天下最厲害的女主子拜謝過了,才直起身來說道,“皇后娘娘貴爲國母,所言自然不假。”
凌皇后的笑容不禁爬上嘴角,可是那笑容還未站穩,就聽見趙莘話峰一轉,說了一句只是——“方纔皇后娘娘也說了,這一切都是聽太子殿下親述的。那麼小女就要斗膽問一問太子殿下,事實果真如此麼?真的是小女非要離開趙家嫁給殿下嗎?殿下迎娶小女的那一日,太子府上果真遭了刺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