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嬤嬤的厲害,趙莘早有準備。那日在宮中凌皇后就說要給她派教習嬤嬤,趙莘又怎會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自然是把凌皇后能派的人都摸了個遍,最有可能的就是這位周嬤嬤了,凌皇后還真是看得起她,一出手就派了個最厲害的過來!
既然如此,就不能辜負了皇后義母的一番好意。周嬤嬤不是厲害嗎?那就讓她的拳頭打到棉花上,有勁兒也使不到實處!
趙莘禮數週全地接待了周嬤嬤,把皇后娘娘對她那感天動地的恩情好好地歌頌了一番,又把周嬤嬤捧上了天,給她的禮錢更是下了血本。
周嬤嬤倒是笑盈盈地收下了,也說了幾句場面上的漂亮話,可是心頭卻在冷哼:以爲幾兩銀子幾句漂亮話就能打發我老婆子?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專程來取你性命的!
幾句過場的話一說,就開始動真格的了。
周嬤嬤最先要教的就是《女訓》、《女戒》,趙莘明白這是在打理論基礎,有了理論依據就方便指導實際行動了。
只要趙莘犯了上面的任何一條,周嬤嬤就可以罰她把整本書抄上百遍千遍,而她自己卻可以坐在一旁喝茶督促,困了打個盹,醒了使使壞,光這樣就夠趙莘受的了。她可是個瞎子啊,光是讀與背就比別人要難上數倍了,更何況再罰她抄書什麼的,差不多就能折騰掉她半條命。
可惜,周嬤嬤的如意算盤完全打錯了,她太不清楚趙莘是什麼樣的人了!她只帶着趙莘讀了一遍,趙莘就能背誦了,根本不用勞煩她再領讀。
周嬤嬤心頭暗驚:這小賤人天資甚高,居然過耳不忘!
她簡直無法相信啊!當初皇后娘娘選定她的時候,她還有些不樂意,以爲殺雞用了牛刀,今日一瞧,這小賤人確有不凡之處啊。再一想她的爹孃,當年可都是驚才豔豔的人物,也難怪生出個厲害的種來。
不過,她有的是辦法!“這兩本書可是名門淑女行事之準則,光會背是遠遠不夠的,須得倒背如流。”
趙莘便又倒背了出來,周嬤嬤對着書,一字不少,一字不差!
把個周嬤嬤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趙莘卻謙虛得很,“平時聽得三姐與七妹讀得多了,潛移默化也就會了。”
“那你可知道其中的含義?”周嬤嬤不死心啊,她可不想預備折騰個好幾天的理論課,就這樣被趙莘一盞茶的功夫搞定了!
“略知一二。”趙莘就引經據典解釋了起來,那解釋之詳細,剖析之到位,言辭之順暢,聽得周嬤嬤都傻眼了,她當幾十年教習嬤嬤都沒法講得這麼好!這個趙莘不簡單哪!
周嬤嬤用她的肥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能進行下一課,才藝課了。
琴,是不用教的。趙莘那一曲《沁花音》連皇太后都稱讚有加,她一個教習嬤嬤哪敢妄加評判?棋、書、畫,於趙莘這個瞎子顯然都是不合適的,她雖是皇后的人,可萬一太后或是榮貴妃心血來潮問起來,她也得說得過去才行,不能讓人覺得皇家的嬤嬤故意爲難一個瞎子。
當然,周嬤嬤還是要試着教趙莘一下。
教趙莘下棋,卻又不肯讓人報出她落子之處,趙莘又看不見,僅憑耳力如何能聽得出落子的位置,自然是被周嬤嬤殺了個落花流水,然後被周嬤嬤貶得一無是處。蔭氏與小喜見了都十分生氣,這周嬤嬤麼一大把年紀了,也好意思爲難一個小小年紀的瞎小姐!然而對方的身份擺在那,她們也是敢怒不敢言,還得陪着笑臉。
書跟畫,趙莘就更不行了,完全看不見的人,書跟畫根本無比教起!周嬤嬤讓趙莘練了半天的字,那些字還是歪歪扭扭,一個個跟要散了架似的,不費點腦子,完全辨認不出是什麼字。畫畫也一樣,整幅畫支離破碎,根本不能看!
教習的頭一天就以周嬤嬤的謾罵聲結束了。趙莘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還是從頭到尾端着笑,一直到把周嬤嬤給送走,那笑才一分一分冷了下來。
“老巫婆!”小喜氣哼哼地罵道。
就她也算老巫婆?還真是擡舉她了。趙莘沒說旁的話,只是吩咐蔭氏,“煩姨娘爲我走一趟三房那,就說我私下央求了周嬤嬤,懇請讓七妹妹一起來受習,周嬤嬤說她做不了主,要回去問問主子的意思才能決定。”
小喜糊塗了,小姐明明沒對周嬤嬤說過這話呀,爲什麼要對三夫人這麼說呢?不過她知道,小姐行事總有她的道理,不是她這個丫頭能猜得透的。
蔭氏可比小喜想得更深,“讓七小姐也來受習,這是給她多大的體面,日後說出去都比一般的門閥小姐要高上三分。只是那七小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四小姐的這番好意她未必能領情啊。”
當初趙莘裝鬼把趙芷蘭嚇病的事情,三房的老爺夫人知輕重可以不計較,可是趙芷蘭那個小家子氣的東西,一定恨死了趙莘。她的病早就好了,若不是她娘死死摁着,怕是早就來跟趙莘過不去了。
趙莘如何能不知道這些?那趙芷蘭從小就跟在趙芷萱屁股後頭轉,對她的敵意不是一星半點。可是,她卻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她領不領情不要緊,只要三房能領我的情就足夠了。”
蔭氏含笑點頭,“是,我這就去辦。”要與大房對抗靠個不頂事的趙芷蘭能成嗎?當然是要拉攏三房的那兩條滑泥鰍了!
果然,三房的那兩個傢伙一聽趙莘對他們的如此誠意,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三夫人拉着蔭氏的手是小二嫂長小二嫂短的親熱叫着,還暗暗塞了好東西,請趙莘一定促成此事。只有趙芷蘭那個上不得檯面的,一直冷着臉。蔭氏還沒走出三房的院子呢就聽見趙芷蘭氣哼哼地對她父母說:“你們看着吧,趙莘那小賤貨也就是說說逗你們玩罷了……”
蔭氏回去後沒敢把這句話跟趙莘說,不過心裡愈發看不上那七小姐。也不用她的豬腦子想想,這等大事是能開玩笑的嗎?四小姐若是沒有把握,定是連半個字都不會提的!
一個時辰後,宮裡就來了旨意。小喜這邊才罵了周嬤嬤是老巫婆,皇后娘娘就讓那老巫婆住進趙府了,還美其名曰是爲了更好的教導趙莘。趙府上下又是一陣忙活,給周嬤嬤準備住處,大房可是一肚子壞水,就算趙莘的殘荷軒旁邊沒有像樣的院落,他們也不至於把周嬤嬤安排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大房的附近啊!
大房存的什麼心思再明擺不過了,他們是要與周嬤嬤聯手,確保一擊必中,滅了趙莘。可惜呀人家周嬤嬤還不領情,又找人捎了話過來,說是她就住在趙莘的院子裡。大房馬屁一下子拍到了馬腿上,氣惱不已,而趙莘這邊也不輕鬆。
蔭氏眼中的愁緒已經濃得化不開了,“周嬤嬤指名要宿在咱們院裡,怕不只是教化四小姐這麼簡單哪!”
趙莘倒是神色如恆,“我想皇后一定是查到了什麼。”
畢竟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爲,她把賢妃的賞賜拿去換銀子四處散播太子劣跡的事情,並非天衣無縫。手眼通天的皇后與太子,只要用心查,肯定能查到蛛絲馬跡。但他們缺少實實在在的證據,所以才遣了周嬤嬤宿到她院裡,以求有所斬獲。
小喜驚道:“怪不得周嬤嬤帶來的那些宮女都那麼不老實,進了咱們院子就打聽東打聽西的。”
蔭氏急問道:“四小姐可有應對之法了?”
趙莘冷冷一笑,“既然我敢做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查下來,沒什麼好怕的。”
小喜又道:“可是周嬤嬤?”俗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周嬤嬤一旦住進院子裡難保她不會發現什麼啊!就算她們防得再嚴實,再防不了人家故意栽贓陷害呀!
“她要來住就讓她來住好了,但願她的煞氣足夠大,能鎮得住!”趙莘的語氣陡然冷上了三分,“不過,既然她要來取我的命,我也該好好招待一番纔是。”
“但憑小姐吩咐。”小喜與蔭氏都很明白,這是一場撕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次日,趙莘更加周到也更加小心翼翼地接待了周嬤嬤的到來,爲了表現她對皇后以及周嬤嬤的尊敬,她甚至把自己居住的主屋落月堂讓出來給周嬤嬤居住。周嬤嬤也不客氣,絲毫沒有鳩佔鵲巢的愧疚,指揮着宮女把她的東西搬了進去。
這一日她要給趙莘上的課程是她最拿手的禮儀課,她手裡拿着嚇人的戒尺,只要稍有一個動作做得不盡她的心意,便是毫不猶豫地打下去。連四妃以下宮嬪美人所生的皇子公主們都被她打怕了,那打起趙莘來就更不會心慈手軟了。
所以今日的趙莘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周嬤嬤的每一個指令她都極其認真地去做,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周嬤嬤不高興,戒尺就打了下來。人都是有虛榮心的,皇后娘娘嘴裡的刺頭這麼快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哪有不得意的道理?
“周嬤嬤,趙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趙莘的聲音完全不同於昨日,是那種怯怯的,帶着無比敬畏的聲音。
“但說無妨。”周嬤嬤難得開恩。
“趙莘畢竟盲了眼睛,人又笨拙,雖得嬤嬤耳提面命,可還是難學嬤嬤萬千姿表之萬一。所以趙莘想請嬤嬤手把手地來教趙莘,不知嬤嬤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