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急速地穿過長廊,水粉色的裙衫輕輕飄起,她靜靜地來到後山的一座湖邊,湖的四周是一片銀白,所有的景物似乎都披着白色的外衣,但那湖水卻依然流動着,湖面上還隱約可見團團霧氣。原來這是一個天然的溫泉湖,這樣的奇景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但是少女卻對此視而不見,她徑直走到駐立在湖邊的一抹白色的身影身後,恭恭敬敬地垂首施禮道:
“主人!”
“什麼事?”那身影側了側身,傳來男性低沉的聲音。
“剛接到蘇州容家的來信。”
“噢?”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挺拔的身形足足比少女高出一頭半,他微眯着眼睛,低着頭看着女子呈到面前的白色信封。他並不需要去看裡面的內容,只是片刻,便又如女子到來之前一樣面向湖面,冷俊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語氣亦如他的人一樣冰冷:
“是因爲聯姻的事吧?”
“是。”
“那堡內的幾位長老應該已經先看過了。他們是什麼意見?”
“幾位長老看過信後,意見倒是比較統一,就是……”少女說到此處,似乎有些爲難。
“馬上成婚。對吧?蝶劍。”
“是的,主人。”
蝶劍在主人身邊貼身侍奉多年,深知主人一直對這個祖上訂下的婚事一直十分反感,只是礙着幾位長老的威嚴,再加上主人當初年幼,所以才一直沒有被提起,而如今容家已經寫來了書信,就證明現在是必須面對的時候了;主人一向性冷,不知會做出什麼意外的決定。蝶劍的心裡真的有些七上八下的,但她並未表露出來,依然輕柔地問道:
“主人,您想怎麼做?”
“你替我給容家立即回信,就說‘御冰堡敬待容家千金來堡完婚’。”
“主人,您肯答應這樁婚事了?”白衣男子的話讓一貫穩重的蝶劍也感到非常意外。
“怎麼?難道這婚事真的那麼可怕嗎?我現在倒是很有興趣想見見這位與我命訂的容家千金呢!”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魅惑的微笑。
“那蝶劍這就去回稟幾位長老。主人,蝶劍先告退了。”
蝶劍深施一禮,退離了湖邊,在確定已經離湖很遠了,她這才停下腳步,回頭奇怪地看着那屹立不動的身影,心中不禁疑惑:
“主人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雖然成親是好事,但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似乎……回答得太乾脆了。唉!真不知他腦子裡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呆立了半晌,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有這麼無聊的想法,蝶劍這才驚醒過來,她連忙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轉身朝御冰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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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容府。
在這座古樸的百年莊園裡,裝飾雅緻的庭臺樓閣縱橫交錯,由於整座莊園都是建在一座名叫碧落湖的湖面之上,所以到處是蘇杭特有的長廊水榭。穿過幾條彎彎曲曲的長廊,在莊園後面的花園裡,此時正有一位一身米黃衣衫的男子在園中的空地上立着,花園的左側有一張石桌,石桌上擺放着一張古琴,一位身着天青色裙衫的年輕女子正坐在琴前,只見她全神貫注,雙手輕觸琴絃,輕柔的韻律從指尖緩緩流出,那聲音時而幽遠,時而貼近,宛如天籟之音。
就在琴曲彈到最關鍵之時,站在園中的男子突然一縱身,揮動手中的紙扇,在空地上練起了一套拳法,只見他步法穩健、招法迅速、身形非常敏捷,只一盞茶的功夫,他已定身收勢,而與此同時,彈琴女子的琴聲也悄然收聲。一直立在彈琴女子身後與其年齡相仿的兩名女子一見,立刻迎了上來,一身翠綠裙衫的女子遞出汗巾,關切地說道:
“公子,擦擦汗吧!”
男子接過汗巾,擡手摸了摸額頭,溫和地笑道:
“星棋,這個好像用不上吧!”
綠衣女子一皺眉,另一名紫衣女子立刻將一杯茶奉上:
“那公子,您喝口茶吧!”
“好。”接過茶杯,男子象徵性地喝了一口,然後誇獎道:“墨畫,你的茶道越來越好了。”
“謝公子誇獎。”墨畫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男子帶着兩名女子一同走到彈琴女子的身邊,男子撫摸着琴絃,笑着看着彈琴女子:
“琴音,你的琴聲都可以媲美仙曲了。”
“謝公子誇獎。”琴音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潤。
可是站在一旁的星棋可是不高興了,她撅起了小嘴,不滿地小聲嘟囔着:
“都得到了公子的誇獎,就我沒有。哼!”
雖然她的聲音很小,但男子耳力很好,將星棋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於是他轉回身拍了拍星棋的肩膀說道:
“怎麼?誰惹我們棋藝超羣的的星棋生氣了?是我嗎?”
“公子,我可沒有生您的氣,我哪敢啊!”
“沒生氣?那你這張小嘴撅那麼高幹嘛?是用來掛油瓶的嗎?”
一句玩笑話終於把星棋逗笑了,而其它兩個女子也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男子看着這三個才貌俱佳的丫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們三個都是從小就跟着我的,個個長相出衆,才藝雙全,可就是到現在還是長不大,一個個動不動就跟我耍小性子,倒叫我這個公子處處要讓你們三分。”
“那有什麼辦法,”星棋走到墨畫和琴音身邊,拉着她們的手,頑皮地反駁道:“還不是公子您,從小對我們那麼好,從不把我們當成丫環,我們這個樣子可都是公子您寵出來的呢!”
“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那好,以後我就不再寵你們了。”男子說到這裡,臉上佯裝嚴肅。
“那怎麼行?公子要真是成天兇巴巴的,那您‘翩然公子’的稱號就必須改改了。”
墨畫纔不怕被公子責怪,她這一句話便讓男子立刻卸下了嚴肅的僞裝,他嘆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燦爛的笑容:
“你們三個小鬼靈精啊!”
正在此時,從園門走進來一個家丁,他徑直朝着這四人走了過來,恭敬地向男子行了個禮,說道:
“公子,老爺請您馬上去正堂,幾位姑娘也一起過去。”
“噢?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小人不清楚。”
“好了,我們這就過去。”男子答應着,回頭對琴音說道:“琴音,你去叫輕舞也一同過來。”
“是,公子。”
琴音答應着,轉身走進了花園左側的長廊,而男子則帶着星棋和墨畫一起跟在家丁的身後往正堂走去。
這是一間裝飾素淨雅緻的房間,裡面的所有布料顏色都是白色,沒有華麗的擺設,沒有多餘的傢俱,一位宛如雪仙子一般的白衣女子盤坐在牀上,她微閉着眼睛,沒有任何粉飾的臉上竟沒有一絲瑕私,烏黑的發間也沒有什麼零七八碎的頭飾,只是在盤起的髮髻上插着一隻由九顆珍珠串連成的髮簪,她身穿一套素白的衣服,一雙玉手平放在雙膝上,可以看出此時她正在運功打坐,整個房間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就在這個時候,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寂靜的氣息,女子並沒有睜開眼,只是隨口問道:
“是誰敲門?”
“輕舞,是我,琴音。”
“原來是琴音姐姐,有什麼事嗎?”
“老爺讓大家都去正堂,聽說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
“我知道了。琴音姐姐,你先過去吧,我隨後就到。”
得到輕舞的答覆,琴音便安靜地離開了。輕舞吐納收勢,這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她已經到容府三年了,可是她還是不太喜歡這裡的環境,比起雪山,真是相差太多了,當初要不是師傅多次央求她住在容家替他報恩,她是說什麼也不會留在這裡的。
還記得三年前,無塵接到容家送來的書信,信上說容家出現了怪事,容家大少爺、二少爺都無故身亡,而到底死因是什麼,就連官府的仵作都查不出來,這讓容家上下特別恐慌,容家老爺容天齊對此十分憂心,因爲他一共有三個兒子,而今容家只剩下了老三容笑然。無奈之下他便寫信給靜心居士無塵,只因六十年前容天齊的父親曾救過無塵一命,後來無塵對容家許諾,只要容家需要,隨時可以找他,他一定全力相助,所以爲了自己的第三個兒子避免遭遇同樣的不幸,他便力求無塵下山幫忙;但無塵早已遠離俗事,隱居雪山十幾年,不願多理這些世間的恩怨,但又念及容家的恩情,不好違背自己的諾言,反覆思量之後,他決定讓輕舞替他下山。輕舞雖然心裡並不想去,但因爲是師傅的要求,她無法拒絕,所以這才隻身下山來到了容家。
剛到容家的時候,容家上下包括容天齊都對輕舞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無骨的年輕女孩十分懷疑,覺得無塵只是敷衍了事,但令衆人沒想到的是,輕舞只是看了一眼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屍體,就道出兩人均是中奇毒而死,並且只用了三天的時間,便查出了那個企圖再次下毒的兇手,略施小計便使其自動現身。從這次事情之後,容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容天齊待她如上賓,而其它人更是十分尊敬,本來輕舞只是想處理完這件事便回到山上,卻沒想到似乎總有人在打容笑然的主意,十天半個月她便要處理一批來歷不明的殺手,時間一長,無塵便命她長住容府,這樣一來,她便成了容笑然名義上的侍女,而實際上是這位容家三公子的貼身保鏢。
輕舞來到了正堂,容家的幾位主人都早已等候在那裡,顯然大家都在等她。輕舞來到衆人面前,一一施禮:
“輕舞見過老爺、夫人、公子、小姐。”
“輕舞不必多禮。”容天齊的語氣非常溫和。
“謝老爺。”
輕舞起身走到容笑然的身後,站在了琴音的身邊,容天齊見衆人都已到齊,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今早老夫接到了御冰堡的回信,信上說,同意履行與我們容家的婚事,並希望我們儘早將小姐送去御冰堡完婚。大家都知道,這是容家與凌家祖上百年前定下的規矩,所以今天我就是要告訴大家,我們容家將與近日派人護送小姐前往御冰堡,儘早完婚。”
聯姻這件事衆人並沒有感到奇怪,因爲這是每一個容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何時完婚其實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所以大家都是很高興的表情,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終於就要完成了,容夫人也是開心地合不上嘴。唯獨不開心的只有容家唯一的女兒——容家四小姐容棲鳳,只見她的小嘴撅得高高的,氣呼呼地應了一句:
“我不要嫁。”
“鳳兒,你說什麼?”容夫人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不要嫁。”
容天齊也聽到了女兒的話,他立刻把臉一沉,低低的問道:
“鳳兒,你在胡說什麼?”
“爹,娘!你們也要問問我的想法啊,那個什麼御冰堡的堡主,我根本就沒見過啊!他到底長得是什麼樣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醜是俊,身體有沒有殘缺,我都不知道,而且他到底是什麼性情,我也不知道,您讓我怎麼嫁啊!”
“這是什麼話,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從來都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想嫁誰就嫁誰?我和你娘成婚之前也未能見面,如今還不是兒女雙全,相敬如賓?”容天齊語氣嚴厲地訓斥着自己的女兒。
容夫人一看容老爺真的生氣了,連忙在中間調解,她溫和地對容棲鳳說:
“鳳兒,你爹說得很對,娘與你爹成婚前就不曾見過面,但是日子一樣過得很好,再說我們容家與御冰堡已經有一百多年的交情了,容家嫁過去的姑娘哪個都過得很幸福。你還是乖乖的聽你爹的話,不要惹你爹生氣。”
因爲是容家唯一的女兒,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從小被寵壞了的容棲鳳根本聽不進去父母的話,看到連娘都這樣說自己,她一生氣,使勁地跺了跺腳,甩袖離開了正堂。
看到女兒這麼不聽話,容天齊真是氣壞了,他也站起身來,朝着容棲鳳的背影,聲音顫抖地大聲喊道:
“不孝的丫頭,我告訴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這是祖制,誰也改不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容笑然連忙走過來,扶住自己的父親,請他坐下,然後恭敬地對容天齊說道:
“爹,您別生鳳兒的氣,她只是個孩子,所以不懂事。請您和娘放心,我會好好勸她的。”
“是啊,天齊,”容夫人也柔聲勸道,“你不要生氣,鳳兒只是一時沒想明白,讓然兒和她好好談談,這孩子會聽話的。”
“唉,都是平時把她寵壞了。”
容天齊在大家的勸說下,這才消了一些氣,然後他又對送親的各項準備事宜做了詳細的分配和安排。半個時辰後,正堂的人才陸續地走了出來,家丁丫環們散開後便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了,而容笑然則在將父母送回臥房後,獨自一人來到了位於容府西側的鳳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