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輕舞滿懷心事地離開了御冰堡,走在路上,她的心卻沒了上一次離開時的輕鬆,那時的她對愛情還是什麼都不懂的,但現在她已經明白了,自然心情也亂了,手放在小腹上,她略帶傷感的自言自語着:

“孩子,我這樣做對嗎?離開你爹,我並不感到開心,反而很難過;但留在你爹身邊,我又說服不了自己,我真得不想再留在那個御冰堡。你說,我該怎麼辦?你幫娘選一下,好嗎?”

正說着,輕舞聽到身後有細微聲音傳來,回頭一看,凌烈的身影已經映入眼簾,只見他運用內力,箭步如飛地向她這裡趕來,嘴裡還不斷地呼喚着:

“舞兒,等一下!等等我!”

輕舞嘴角泛出淡淡笑容,她看着由遠至近的那個身影,柔聲說道:

“孩子,這就是你給娘做出的選擇嗎?還是你心疼你爹,才讓娘留下的呢?”

凌烈遠遠看到輕舞佇立的身影,腳下頓時加快了速度,而來至輕舞的近前時他竟然意外地發現輕舞在對自己微笑,開始凌烈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輕舞真的在笑,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愣了許久,這才又想起此番追來的目的,他伸出右手,將牢牢攥在手裡的東西遞到輕舞面前,鄭重地說道:

“舞兒,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想幹擾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把這個送給你。”

“這是……”

“是我娘在世時留給我的,說是用千年古玉雕刻而成,叫‘同心玉’,一共是一對,她叫我將來送給心愛之人,我自己身上有一隻,而這一隻我想送給你。”

凌烈成惶成恐地解釋着,眼睛一直關注着輕舞的表情,他生怕聽見輕舞婉言拒絕,輕舞將白玉從他手中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只見那玉大小也就有二寸左右,圓潤的玉面上沒有一點瑕私,也沒有一點人爲雕刻的花紋,好似它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生成的,握在手裡有一種溫溫的感覺。她將那玉握在掌心許久,纔開口說道:

“這玉我收下了。”

“是嗎?那太好了。”

凌烈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感激地望着輕舞,卻突然發現輕舞的狀態有些不對,連忙走近兩步,急切地問道:

“舞兒,你怎麼了?”

輕舞此時也感到頭有些暈,但她始終沒放在心上,一聽凌烈這樣問自己,她反問道:

“我怎麼了?”

“你的臉色好蒼白。你是不是那裡不舒服?”

“沒有啊!”

輕舞嘴裡雖然這樣說着,但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了,只見她向左一晃,身體整倒向凌烈這邊,還好被凌烈穩穩地接在了懷裡。感到輕舞的手是那麼冰冷,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連忙探了探輕舞的額頭,心裡一驚:這麼燙!凌烈連忙將她抱起,不由分說就往回趕,而輕舞則躺在他的懷中,微閉着眼睛。在回堡的路上,凌烈忽然聽到懷裡一聲輕柔的呼喚:

“烈!”

“嗯?”

“我不走了。”

凌烈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看向懷裡的人,輕舞依舊似睡非醒地躺在懷裡,他一時間無法確定剛纔是真的聽到輕舞對自己說話還是自己的幻覺,他禁不住又問了一遍:

“舞兒,你剛纔說什麼?”

“我不走了。”

那聲音輕的如同天上的雪花,卻重重地打在凌烈的心上,一切來得是如此突然,突然到讓他腦中一片空白,好半天,開心的笑容才浮現在他的臉上,凌烈激動的渾身顫抖,連聲說道:

“好,舞兒,我現在就帶你回去,回我們的家去。”

輕舞沒有迴應他的話,凌烈興高采烈地抱着她,飛身往回趕,而輕舞也在不知不覺中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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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將輕舞從夢中喚醒了,她輕輕地睜開雙眼,面前竟是一堵灰色的牆,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御冰堡的牆都是純白的顏色,怎麼會有這麼一堵牆?難道自己眼花了?她又仔細看了看,沒有錯,是灰色的牆,再轉頭看了看四周,她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梅居”,而是一間昏暗的小屋,屋內的燈光很暗,四面沒有一扇窗戶,擺設也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看樣子這應該是一間密室。輕舞想着,便起身坐了起來,正奇怪着沒有看到凌烈的身影,一面牆發出了“嘎嘎”的聲音,輕舞看過去,只見東面的牆竟然被打開了,從外面進來的人正是凌烈,他的手裡還端着一碗湯水。

凌烈一見輕舞醒了過來,連忙來到牀邊,一臉關切地問道:

“舞兒,你什麼時候醒的?是不是我剛纔不小心打碎東西把你吵醒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輕舞並沒有答話,而是直直的看着他的臉。現在的凌烈竟與昏睡之前的他判若兩人,只見他一臉的灰土,有幾處還被抹的黑黑的,嘴邊不知何時冒出一層青青的胡茬,眼睛略微紅腫,身上的衣服上也全是土,胸前幾塊暗色的印記似乎是血跡,只有一雙手是乾淨的,但指尖也大多留着因受傷纔會留下的結痂,整個人看上去,就象是個沿街乞討的乞丐。凌烈發現輕舞在打量自己,連忙掩飾道:

“這都是爲了給你採藥才造成的,沒事,不用擔心的。”

“這裡是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輕舞並不相信他的話。

“真的沒事,舞兒,你之前是因受涼發燒才昏倒的,現在雖然退了燒,但身體還需調養。來,先把這藥喝了。”

“你說過不會騙我的。”見凌烈不肯說實話,輕舞只好使出了殺手鐗。

凌烈端着藥碗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看着輕舞正視自己的目光,他知道掩飾已經是多餘的了,於是他輕輕地把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神情悲涼地講道:

“這裡是御冰堡內的一間密室,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了,你要問我爲什麼帶你來這裡,那是因爲……御冰堡已經沒有了。”

凌烈擡起頭望望輕舞,只見她的表情只是略帶驚疑,苦苦一笑,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回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爲了不讓別人打擾你,我自做主張將你帶到這裡,因爲這間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對不對。餵你喝了退燒藥後,我便在這裡守了你整整一夜,第二天,你的燒終於退下去之後,我這才放心回堡。結果一出室門,映入眼簾的竟是滿地的血跡,房間裡、院子裡、整個御冰堡的地上都是鮮血和死屍,我萬分震驚,好不容易在他們中找到了蝶劍、羽劍和幾位長老,可是除了羽劍,其它人都已經死了。羽劍當時也身受重傷,她用最後一口氣告訴我,是容笑然帶着之前那批人趁夜偷襲御冰堡,那些人個個都是武林高手,而我堡中真正習武之人之有三分之一,其餘都是普通的老弱婦孺,可是他們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羽劍就在我的懷裡斷了氣,我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些人就這麼躺在這裡,於是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先是用鐵鍬挖,鐵鍬不行了就用手挖,終於挖了一個大坑,我將所有的屍體都埋在了一起,又爲他們立了一個碑,跪在碑前,我向那341條人命發誓:一定要爲他們報仇,讓那些殺人者血債血償!”

說到最後凌烈絕望地大聲叫喊着,雙拳死死地攥着,那眼神中有着無限的悲傷與痛楚,讓輕舞感到心疼,她飛身來到凌烈身邊,將凌烈的身體緊抱在懷裡,讓他的頭緊緊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希望能夠減輕他內心的傷痛,嘴裡輕輕地念着: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被輕舞這樣主動抱着,是凌烈從前夢寐以求的願望,但此刻的他卻沒有那份閒情。許久,凌烈的情緒才慢慢平撫下來,淚水無聲地從臉上劃落,他卻毫無知覺,只是喃喃地說道:

“現在的我倒是很羨慕你,對於任何事都能坦然處之,似乎永遠也不會有大喜大悲的情緒,若我能像你一樣的性格,現在也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輕舞看着懷裡無助落寞的凌烈,卻不知該說什麼來勸慰他,只能默默地抱着他、守着他、陪着他,心裡的某一處也同時被深深刺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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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半個月的路程,凌烈帶着輕舞來到了杭州西湖畔的一個莊院------綠翠閣。這裡是御冰堡分佈在外地最大的一個據點,表面上,這只是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居住的莊園,實際上,莊園的這個女主人只不過是凌烈手下幾個貼身婢女之一,同樣身爲御冰堡護法之一的侍劍。此時侍劍正在書房整理帳簿,突然接到下人來報,當她一聽到是凌烈來了的時候,臉上立刻現出喜悅的神色,連忙出門迎接。可當她一見到凌烈時,卻被着實嚇了一大跳,只見面前這個人灰頭土臉,雙目無神,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色了。這哪裡還是江湖人稱“冷傲公子”的堂堂御冰堡堡主?若不是侍劍自幼便侍奉凌烈十餘年,只怕也無法認得出來。侍劍只是微怔片刻,反應還算機敏,連忙上前跪倒施禮:

“侍劍不知主人大駕到此,未曾遠迎,請主人治罪。”

凌烈只是擺了擺手,便獨自先坐在了正中央的椅子上。看到主人如此奇怪的表現,侍劍隱約覺得似乎是堡內發生了大事,但見他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侍劍又不敢開口詢問,一轉身,她看到了陪同凌烈一起來此的輕舞,才第一次見面,侍劍只一眼便被輕舞超凡脫俗的樣貌和氣質所深深吸引,看到眼前的這白衣女子,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若真有仙女下凡,眼前這位便是了。想到主人向來喜歡獨來獨往,而此女子卻是與主人同來的,身份必定不一般,於是她十分恭敬地向輕舞施禮問道:

“這位姑娘,侍劍這廂有禮。”

“侍劍姐姐不必如此客氣。”輕舞也飄然回了一禮。

“恕侍劍冒昧,借問姑娘芳名,與我家主人的關係。”

“我叫輕舞,與你家主人是……”

輕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侍劍眼尖地瞄見了系在輕舞腰間的白玉,立刻有所醒悟,連忙賠禮道:

“姑娘不必多言,剛纔是侍劍出言無禮,請姑娘多多包涵。”

“沒關係。”

看了看依然坐有椅子上一言不發的凌烈,侍劍有些擔心,她連忙向輕舞詢問:

“姑娘,可否告之侍劍,我家主人爲何會變成如此模樣?”

輕舞無奈地嘆了口氣,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提議道:

“侍劍姐姐,烈他這一路一直沒好好休息過,也不肯換衣服,也不肯吃飯,你還是先爲他安排個房間,讓他休息一下,其他事情稍後我來解釋。”

“是嗎?主人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來人!快將東廂房簡單打掃一下。”

“是。”

下人答應着,立刻忙碌去了。不一會兒便回來覆命,侍劍來到凌烈身邊,扶着他說道:

“主人,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凌烈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侍劍有些着急地看向輕舞,只見輕舞倒很冷靜,只是輕聲地說了一句:

“烈,你已經累了,先去休息吧!”

這句話還真是好使,凌烈立刻站了起來,聽話地在侍劍的攙扶下走向後院,而輕舞則一直跟在身後。在確定凌烈已經熟睡後,兩個女子才悄悄離開了房間,來到花園之中的涼亭內,彼此落座後,輕舞便將之前自己親眼看見容笑然來堡鬧事,以及後來凌烈敘述的血洗御冰堡全部講了一遍,還未等輕舞說完,侍劍已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哭着說道:

“我們御冰堡從來與人沒有什麼過節,主人雖處事孤僻特異,但也向來不與人結怨,可沒想到還是會有陰險小人從中作崇,力爭將其毀於一旦,只可憐了堡中的老老小小三百餘人。蝶劍、羽劍,你們死得好冤啊!唔……”

輕舞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並不勸慰,等侍劍哭夠了,情緒穩定下來後,輕舞纔開口告誡道:

“侍劍姐姐,你心裡難受就儘管哭出來,但千萬不要讓烈看到,他受的打擊比你大,我們此時不能去揭他心裡的傷。”

“我明白的,姑娘放心就是。”

侍劍抹了抹臉上未乾的淚珠,拍着胸膊做了保證,輕舞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侍劍領命去辦後,輕舞便又回到了凌烈的房間,坐在牀邊耐心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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