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披頭散髮,但衣着不俗的中年婦人衝出了人羣,徑直闖到了凌烈和容笑然面前,輕舞一眼便認出她就是因受驚悲傷過度已經瘋掉的容夫人,那容夫人在空地上四處亂竄,根本無法停下腳步,嘴裡不停地念叨着:
“老爺死了,老大也死了,老二也死了,都死了,死了好啊!死了好啊!嘿嘿!……”
容棲鳳見狀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水,跑過來一把拉住容夫人的胳膊,溫柔地勸道:
“娘,您怎麼自己跑出來了?我不是讓您乖乖待在房間裡玩的嗎?”
“鳳兒,你看,這是什麼?”容夫人伸出右手,讓容棲鳳看自己的食指,只見食指上有一小片半乾的血跡,而她則開心地說道:“是血,鳳兒,是血啊!”
“娘,我知道是血,您是怎麼弄傷自己的?春香呢?怎麼沒看好您?”見到母親受傷卻還如此開心,容棲鳳不免一陣心酸。
這時一個小丫頭也跌跌撞撞地衝出大門來,一見容棲鳳連忙跪倒請罪:
“小姐,是春香照顧不周,夫人搶了奴婢的繡花針刺傷了自己,請小姐責罰。”
“算了,這事過後再說吧!”容棲鳳知道現在不是處理家事的時候,連忙擺擺手,又對容夫人哄道:“娘,這裡不好,您先回房去吧!鳳兒一會兒就過去陪您。”
“不,房裡不好,那裡沒人陪我,這裡好,這裡人好多,我不要回去!”容夫人立刻撅起了嘴。
“娘,聽話!”
“不嘛!”
說着,容夫人猛然甩開容棲鳳的手,一下了竄了出去,繞來繞去,竟躲到了輕舞的身後,容棲鳳本想上前來繼續勸阻,輕舞卻擺手阻止了她。一側身,輕舞將容夫人拉到面前,柔聲問道:
“夫人,您還認得我嗎?我是輕舞。”
“輕舞?我記得,我家有四大侍女,琴音,墨畫,星棋,輕舞。”
“對,我就是輕舞!”
“輕舞,你回來了?你怎麼纔回來呢!要是你一直在這裡,容家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說着容夫人竟然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是輕舞不好,讓夫人傷心了,老爺和夫人待輕舞一向很好,老爺之死,輕舞確有失職之處,請夫人責罰。”輕舞此語是真心請罪。
容夫人搖搖頭說道: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不好,我就不該生出這些孩子來,讓他們受苦受難。”
輕舞輕拍着夫人的後背,似乎是在幫她順氣,待容夫人情緒稍有平穩,突然手指在其背後一點,容夫人便立刻昏了過去,容棲鳳不知輕舞用意,驚呼了一聲:
“娘!”
“小姐放心,輕舞絕無害人之意。”
輕舞先將百草丹小心喂入容夫人口中,又運用內力在她頭部發功,一邊運功,她一邊解釋道:
“我剛纔有意探過夫人的脈象,夫人只是因爲悲傷過度而造成腦部血脈不通,纔會如此瘋顛,只要我用內力打通她腦部血脈,相信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是真的嗎?輕舞,那太好了,如果娘真的能恢復神智,你就是我們容家的大恩人。你說對嗎,三哥?”
容棲鳳一臉喜悅地回頭看看容笑然,卻見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喜悅,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但她對此並沒太理會,只是耐心地守在母親身邊。足足過了一柱香的時間,輕舞才收勢散功,並隨手解開了穴道,容棲鳳見狀立刻過來扶住容夫人,輕聲呼喚着:
“娘,娘,您醒醒,您醒醒啊!娘!”
容夫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向四周環視着,容棲鳳一見,立刻露出笑容,忙問道:
“娘,您醒了?娘,您還認識我嗎?”
“你,你是鳳兒,是我女兒啊!“容夫人一臉的茫然。
“夫人,您還認得我們嗎?”
琴音、星棋和墨畫受命一直站在本隊不敢出來,但見到容夫人清醒過來,便忘了容笑然的命令,紛紛來到容夫人面前。容夫人看着她們,一一答道:
“琴音、星棋、墨畫,還有輕舞。”
“娘,您的病真的治好了,太好了,娘!”容棲鳳激動的緊緊地抱着容夫人,萬分感激地向輕舞謝道:“輕舞,我真是不知該如何謝你了,容家絕不會忘了這份恩情的。”
“小姐言重了,救治夫人乃是輕舞份內之事,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容棲鳳又看了看懷裡的容夫人,與春香幾人將她小心扶起,容棲鳳又來到容笑然身邊,一臉開心地問道:
“三哥,你怎麼了?孃的病治好了,你應該開心纔對啊!我怎麼看你還是緊鎖着眉頭。”
容笑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誰也猜不透此時他的想法,經容棲鳳如此一說,他才強顏笑臉,捂着胸口十分吃力地在容棲鳳的攙扶下站起來,來到容夫人面前,低聲喚了一句:
“娘!”
容夫人直直地盯着容笑然的臉,竟半天沒有答應,而容笑然也一直正視着自己的母親。沉默了許久,容夫人突然揮手給了容笑然一個嘴巴,那舉動中沒有一絲的心軟和猶豫,力度也是十分的大,讓本已身受重傷的容笑然幾乎摔倒,還好容棲鳳眼尖,一把扶住了他,但左臉卻立即紅腫起來,容棲鳳不知內情,焦急地問到:
“娘,您是怎麼了,幹嘛無緣無故地要打三哥?”
容夫人此時已怒容滿面,顫抖着手指着容笑然罵道:
“你不要喚我娘,我沒有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逆子,要是早知道你是這樣無情冷血的畜牲,在你一出世時我就應該掐死你!”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說愣了,大家都被這奇怪的局面弄得糊里糊塗,只有容笑然表現得出奇的冷靜,他摸了摸腫起的臉頰,緩緩地說道:
“看來那天在房間外偷聽的真的是您,您什麼都知道了。”
“是,是,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聽到了。”容夫人的淚水已然奪眶而出,她搖着頭,痛苦而悲涼地念着:“我倒寧願那天沒有路過那房間外,沒有聽到你的話,至少我還可以平靜地活在你編織的謊言之中。”
“可是很多事情是無法回頭的,就像您回不去從前平靜的生活,我也一樣回不到從前的我。”
“是啊,兒時的你是那麼可愛、聰明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在你們三兄弟之中,數你是最乖巧懂事的,誰能想像到,現在的你竟是一個雙手沾滿了至親鮮血的冷血畜牲!”
“娘,您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容棲鳳一臉疑惑地急問道。
“鳳兒,你知道嗎?你從小最喜歡的三哥,其實就是殺死你爹和你大哥二哥的罪魁禍手!”
“不要說出來!”
容笑然大聲喊道,但已阻止不了事情的發生,容棲鳳被孃親的這一句話驚呆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半天才回過神來,情緒異常激動地追問道:
“不!不可能的,娘,您是開玩笑的,您是騙我的,對嗎?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您告訴我,這是假的,對不對?”
“是真的,我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這都是我親耳聽你三哥自己說出來的。”容夫人極度絕望地答道。
“三哥,怎麼會這樣?你告訴我,是娘聽錯了,對不對?你親口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說啊!”
容棲鳳瘋了似的衝到容笑然面前,用力地搖着他的身體,企圖得到另一種解釋,但容笑然卻始終是閉口不語,容棲鳳猛然間呆住了,她慢慢地鬆開雙手,一步又一步地向後退着,不敢相信地看着容笑然,聲嘶厲竭地責問道:
“爲什麼?爲什麼要做這種事?爹和大哥、二哥到底哪裡對你不好,讓你捨得下此毒手?他們可是我們的至親啊!”
“至親?”容笑然的身體不自主地晃動了一下,被機靈的星棋一把扶住,這才穩住身形,他苦笑了一下,言語中帶着萬分的委屈與不平,“你知道嗎?大哥、二哥從小就處處欺負我,他們仗着比我年長几歲,就支使我爲他們做這做那,表面上我是家裡的三公子,實際上不過是他二人的下人,如果我有一點違抗,便會招來一頓毒打,他們還不許我向爹孃告狀。那時我想,只要忍一忍就好了,畢竟是自家兄長,或許只是年紀小不懂事,等長大成人就會對我好了。但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長大成人後,他們依然處處與我作對,壓制着我,原因就是怕我和他們爭家產,儘管我從未有過這種想法,但他們依舊想着要如何對付我,甚至想到要除掉我,這是我從他們派來的殺手口中得知的,後來我在他們口中也得到了證實,於是我忍無可忍,只好先下手爲強,暗中派人先除掉了他們。”
“大哥二哥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們做這些事竟一直沒人知道。”容棲鳳真是無法想象容笑然所形容的兩位兄長的真實性格,正在迷茫之際,她忽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立即開口問道:“那爹呢?爹是一直都最疼愛你我的,你怎麼忍心對爹也……?”
提到容老爺,容笑然的目光移到了輕舞身上,深情地望了她一眼,這纔回答道:
“爲了她。”
“輕舞?”
容棲鳳不解地看向輕舞,只見輕舞的表情也略顯意外,她先望了一眼同樣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凌烈,然後上前一步,開口問道:
“三公了,輕舞不明白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自從大哥二哥死後,爹一直以爲是有壞人作崇,便休書一封請來了靜心居士的徒弟輕舞你,當你踏進府門的第一刻,我便一眼認定了你是我今生最深愛的女子。後來你發現了那兩人的真正死因,我便故意讓你抓到下毒之人,卻沒想到你在結束這件事情後就準備離開,無奈之下,我便派出殺手來行刺自己,你果然出手相救。就這樣,我每隔一段時間便做一次刺殺計劃,這種兒戲般的小手法還真的讓你留了下來,併成爲了我的貼身保鏢,那兩年,是我過的最舒心也最幸福的日子。”
輕舞思量着往事種種,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些刺客都是你派來的,難怪經過了那麼多次的失敗後,那幕後黑手卻依然不肯吸取教訓,繼續用那些武功平平的小毛賊。”
“可是一切都被聯姻的事情打亂了,在御冰堡時,我伺機先將羽劍攏爲己用,從她口中得知了雪融之事後,便讓她想辦法偷出一些,以備不時之需,結果爹的一封書信將我急招回來,卻給了凌烈這傢伙一個可乘之機。其實你在御冰堡發生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得知你爲救鳳兒甘心服毒,屈服在凌烈的淫威之下,我真是心急如焚。我本想讓羽劍伺機將你放走,沒想到你卻用自己的辦法先行離開了。我恨我自己,沒有堅持留在御冰堡,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盡欺辱,我更恨我爹,如果不是他的一封信,我決不會讓後來的事情發生。在怨恨的充斥下,我便設計派人假扮御冰堡的人來送補品和書信,並在這些東西上下了‘雪融’。這樣既除掉了我爹,又可以嫁禍給凌烈,真是一箭雙鵰的辦法,之後只要我處理好善後的事情,並藉此向御冰堡發難,我的計劃便大功告成了。只是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我娘會在我與手下密謀準備血洗御冰堡之時偷聽到了真相。”
容笑然此時的態度並不張狂,也沒有絕望,而是表現得出奇的平靜,就像是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的故事,容棲鳳和容夫人已經都聽到了,她們似乎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所以根本沒有任何反應,輕舞則在吃驚之餘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她來到容笑然面前,正視着他的雙眼,目光淡定地看着面前這位曾經看似溫柔善良的男子,緩緩說道:
“三少爺對輕舞有情,輕舞實在是受寵若驚,但若僅爲你一己之私,竟然不惜弒父滅親,卻讓輕舞無法認同。若愛一個人需要變得如此無情無義,那即使沒有凌烈出現,輕舞也決不會接受三少爺的這份情的。”
“是嗎?我其實早已想到會得到你這樣的回答,一切罪惡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真相大白,我也無話可辯。”容笑然扯出一絲苦笑,話鋒突然轉向凌烈,“但笑然有一事不明,想向堡主請教。當初堡主不惜以藥物困住輕舞,究竟是因爲真的一見鍾情,還是堡主有意對輕舞下手,奪人所愛,意圖讓我受制於您呢?”
輕舞沒想到容笑然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着實讓她有一絲吃驚,難道凌烈當初對自己的目的不是愛嗎?輕舞也帶着一臉的疑問看向凌烈。其實這句話正是問到凌烈心中最不願提起的一處隱私,而面對輕舞,他又無法繼續說謊,只好避開輕舞的目光,坦然向容笑然承認道:
“不錯,當初我早已看出三公子對舞兒的態度絕非一般,於是一開始我確實是想用舞兒來制住你的行動,但與她相處之後,那種卑賤的念頭便很快消失了。舞兒是如此單純,超凡脫俗之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如果沒有你三公子血洗御冰堡一事的話,我可能就此放棄所有的貪念,一心只想與舞兒相守一生,平淡終老了。”
“呵呵,還是你比我灑脫,能選擇放棄一切而只追隨於她,相比之下,我雖心裡愛她,卻依舊放不下心中的慾望和怨恨,看來我並不配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