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九月,正值初秋萬物成熟之際,此時的蘇州別有一番景象,滿眼看去都是綠柳如茵,花團錦簇。今日是中秋佳節,偏巧又是城內香火最旺的安平寺一年一度的開光大慶,城內城外到處都洋溢着一片喜慶的氣氛,小攤上販賣的吃食,北方的、南方的各佔一半的市場,各類賣手工的小商小販也是蜂擁而至,都想趁此機會多賺點銅板。這不,這邊一個捏麪人的年輕男子就正被一大羣人圍着看,只見他先從一大團粉白的麪糰上分出一小塊,然後按在一根竹籤上,又分出一點團成圓球,插在竹籤頂端,接着他又不慌不忙地從其他幾個彩色麪糰上分別取下一點,在手中一番按壓揉捏後,便按在了那竹籤上的麪糰上,再拿起一支筆在那上面塗畫一下,只半盞茶的功夫,一個栩栩如生的小書生便立在了竹籤之上,引得四周的人一片讚歎,而離那年輕人最近的君憶則看呆了眼,嘴角竟不自覺的流出了口水,一旁的君思本來也一臉的開心,但一見君憶的模樣,小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她用手肘狠狠地在君憶的腰間頂了一下,立時君憶疼的大叫了一聲,結果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投向了他,看到被衆人注視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又出醜了,連忙氣呼呼地向身邊的罪魁禍首大聲問道:
“君思,你什麼意思?好端端的幹嘛頂我?很疼的。”
“你也知道疼?我還以爲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呢!”君思一臉無懼地回道:“都這麼大個人了,你就不能有點出息,跟你出來真是丟人。”
“誰沒出息了?”
“你。”
“君思,你不要總是故意欺負我好不好,你倒是說說,我哪裡沒出息了?你要是說不出來,今天這事沒完。”一慣被君思罵的君憶這次自認爲理直氣壯,沒有把柄在君思手裡,再加上圍觀的人這麼多,當然不能向一個女孩示弱了。
“沒完?”君思扯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你想怎麼樣?”
“我要讓這裡所有的人都做見證,如果你是無理取鬧,我就要你給我當場道歉,而且要保證以後都不許說我、欺負我,在家裡也要以我說的話爲準。”
“那如果真是你丟人呢?”
“那……那以後我就都聽你的,絕對不會反對你的話。”
“好,就這麼辦。”
君思伸出左手,擺在君憶的面前,而君憶雖然猶豫了一下,但也伸出了左手,兩人就這樣擊掌爲誓。然後君憶高擡着頭,一臉得意地問道:
“說吧。”
“就在這裡?”
“對,就在這裡。”
“好。”
君思擡起右手,並沒有做什麼舉動,只是用食指指了下君憶的下巴,君憶一臉疑惑地拿手摸了摸了下巴,這才感到下巴溼溼的,展到眼前一看,滿手都是自己的口水,再看看自己的左胸前襟,竟不知何時已經溼了一大片,此時,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丟人丟大了,既在外人面前出了醜,又失去了與君思平日裡的地位,想到以後都要聽君思的,他禁不住難過的竟然哭了起來:
“哇……”
沒想到君憶竟然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在大街上哭鬧,君思也被他哭的亂了分寸,連忙過來哄勸,可是越勸越沒用,一時間她也沒了主意。這時只見拿着一堆零食的蝶劍和侍劍聞聲擠進了人羣,蝶劍連忙俯下身來對君憶好言相勸,而侍劍則先向君思問時了事情原委,這纔對君憶哄勸道:
“少爺,您可是男子漢啊,怎麼可以隨便就哭鼻子呢?”
“是啊,少爺,您不是平日裡常說‘男子漢應該只流血不流淚’的嗎?”
“君憶,你別哭了,是姐姐不好,是姐姐不對,好不好?以後姐姐再也不在外人面前說你的不是了。”
三個人使盡全身解數,可還是沒能讓君憶的眼淚停下來,正當他們爲難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進人羣,一把從粉衣女子手中接過君憶,摟在自己懷中,一聲渾厚的聲音傳進了君憶的耳朵:
“憶兒,不要哭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君憶這才止住了哭聲,擡起朦朧的雙眼望向頭上,委屈地喊道:
“爹爹!”
“爹爹!”君思也一下子撲到了凌烈的身邊,一臉的無奈。
“思兒,你不用說了,我剛纔都看到了。”用手拍拍女兒的小腦袋,安慰了她一下,凌烈又轉向懷裡的君憶說道:“憶兒,你不是向爹爹說過,你是小男子漢了嗎?難道你都忘了?”
“爹爹,”君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聲地答道:“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既然你乖了,這小麪人就是你的了。”
一句猶如天籟之聲的話語傳來,不禁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只見一身白紗的輕舞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將剛從捏麪人小販那兒買來的那個小書生遞到了君憶面前。看到自己喜歡的小麪人,君憶的臉上立刻露出了興奮和喜悅的表情,一把拿在手裡,反覆仔細地看着,高興地向輕舞謝道:
“謝謝娘,還是娘最瞭解我。”
“喜歡就好。”
輕舞點了點頭,用手帕擦了擦君憶哭花的小臉,但她眼角的餘光卻沒有遺漏掉一旁君思臉上微微失望的神色,她這個做孃的怎麼會不知道兒女的心思呢?俯下身來,輕舞像變魔術似的從身後又拿出一個富家小姐模樣的小麪人,精緻程度要比那小書生複雜許多,拉起君思的小手,她把這個放在孩子的手上。君思一見,兩隻眼睛立刻發出亮光,方纔失望的神情立即消失無蹤,換上的是同君憶一樣開心的笑臉,她拿着這個小麪人真是愛不釋手,連聲向輕舞道謝:
“謝謝娘,謝謝娘!”
圍觀的人看沒什麼事發生,便也漸漸散去了。凌烈看這一場小鬧劇已經被化解,也就放下心來,他將君憶放了下來,喚來侍劍和蝶劍:
“你們兩個帶他們去玩吧!喜歡什麼就買點什麼。”
“是,主人。”
“侍劍姐姐、蝶劍姐姐,你們等一下。”
侍劍等人轉身要走,卻被輕舞喚住,兩人忙施禮問道:
“夫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沒什麼。”
輕舞走到近前,從懷中拿出兩支作工同樣精巧、但風格迥異的珠簪,分別放在她們手中,侍劍和蝶劍一看,正是她們剛纔去給兩位少主買吃食時路過一家首飾店時在裡面看到的,而且正好是她們最心儀的其中一樣首飾,兩人不免一愣,心中滿是喜悅和疑惑,侍劍連忙開口問道:
“夫人,您這是……?”
“方纔正巧看到你們兩個在那家首飾店裡,發現你們兩個很喜歡這兩隻珠簪,我便自作主張買了下來,送給你們。”
“夫人!”兩人一時被感動的熱淚盈眶,蝶劍更是不爭氣地落下淚來,侍劍和蝶劍齊身下拜,向輕舞致謝:“沒想到夫人您這麼細心,連我們的心思都留意到了,侍劍(蝶劍)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夫人的恩情。”
“快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麼。”輕舞連忙雙手相攙,將兩人扶起,“咱們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我當你們可是我的姐妹的。一會兒去玩,你們也不要光顧着這兩個孩子,也要爲自己多想想,有中意的,就買下來,這可是難得的熱鬧日子啊!好了,別哭了,思兒和憶兒恐怕都等着急了。”
“是,夫人,那我們就先走了。”
拭去臉上的淚水,蝶劍欣然領命,和侍劍帶着兩個小娃娃先行向前面熱鬧的地方走去,很快便融入了人羣之中。凌烈走過來,拉起輕舞的手,溫柔地問道:
“舞兒,謝謝你幫我想的這麼多,論細心,我只怕永遠都不及你呢!”
“當然了,這是男女之別嘛!你也不用在意。”
“只是,他們都得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你呢?你又想要什麼?告訴我,我買給你。”
“我要的你可買不到,他可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哪怕是上天摘星,下海尋珠,只要舞兒你一句話,我都會全力去做。”
“哪有那麼麻煩,”輕舞笑了笑,看着凌烈認真的表情,“我最想要的已經在我手裡了。”
“手裡?”凌烈疑惑地看向輕舞的手,心中猛然一顫,“你說的是……我?”
“不然呢?”
“舞兒,雖然你已經原諒我一個多月了,可我怎麼還是好像在做夢一樣。”
捏了捏凌烈的手,輕舞笑着問道:
“疼不疼?”
“疼。”
“那就不是夢了。”
凌烈將輕舞攬入懷中,臉頰輕輕地摩挲着那烏黑的秀髮,感嘆道:
“舞兒,你讓我太幸福了。”
“我沒有做什麼啊,從來都是你在爲我付出的。烈,爲了我,你將御冰堡從冰天雪地的雪山搬到了杭州的綠翠閣;爲了我,你不惜放棄了仇恨和抱負,情願和我做一對普通夫妻;爲了我,你可以不辭辛勞尋遍大江南北,只爲找尋我的蹤跡;爲了我,你願意嚐盡種種痛苦,也從不肯放棄爲我治病。而相比較之下,我卻沒有真正爲你付出些什麼。我只知道,你是這世上最珍惜我的人,也是我最愛的人,是我今生唯一的依靠,是我唯一的幸福,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是幸福的。烈,你就是我最想要的,而現在我已經得到了,所以我別無他求。”
一滴滾燙的眼淚滴到了她的臉頰上,輕舞知道那眼淚的含義,她沒有擡起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把頭靠在這寬厚的胸膛上,聽着那澎湃的心跳聲。身邊的環境依然十分嘈雜,但這對相擁的人心中卻是一片平靜,因爲他們知道,他們已經身處在幸福之中,而且這幸福永遠都會存在,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