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沖刷着屋頂,每一個屋檐下都接起了水簾,司馬純跑了很久,最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了賈后的宮殿,衝破雨簾,司馬純進到了皇后的內殿,只見這裡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紫檀木的桌椅都倒在了地上,有被劍鋒劃過的痕跡,還有狼狽的躺在地上的鳳冠,甚至是撕破的衣服,司馬純身上被打溼的長裙又重又不好走,冰涼的雨水讓她止不住的打寒顫,她一面往裡走,一面擰着裙子上的水,轉到了皇后的密室中,平日裡森嚴神秘的密室,暗藏在賈后日日供奉的金身菩薩身後,現在菩薩倒在地上,祭拜的香爐,供品也都滾得到處都是,司馬純往裡走,漸漸聽到人聲。
“知道爲什麼我穿着這件衣服嗎”賈后的聲音裡透着絕望又帶着幾分讓司馬純不確定的欣慰:“我知道你要來,所以,穿上了當年準備嫁給你的新衣,我穿紅色是不是很好看”
“可是,你還是嫁給了那個傻子皇上”落幕龍說話有些費力,他的情緒很牴觸。
“我不是沒有想過跟你走,我家世代爲官,當年我爹官拜宰相,樹敵太多,也沒有一個建功立業的兒子幫襯,若是我不爲後,賈氏一族定會在黨羽之爭中滅門。”她的聲音平靜而低沉,沒有埋怨,沒有後悔,似乎就是在講一個事不關己的古老故事,可是當年,這樣的選擇幾乎要了她半條命,還好她性格剛毅,經得住情殤,她走向皇宮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劍上,沒有一步不痛,即使後來坐到了權傾朝野,獨霸天下,那種不安定的恐懼和徹骨的痛苦以及午夜夢迴的後悔,都讓她不能自已。
“說這些有什麼意思?純兒都帶着人打到門口了,你被我打傷,又該如何自處”落幕龍語氣裡充滿了無奈,輕輕的咳了兩聲,他也受到了劇創。
“我早就知道她的陰謀,她畢竟是我養大的,越來越像我,果敢剛毅,也像你後來娶的那個青樓頭牌,她有很多男人幫他”賈后說道這裡笑了笑,笑着笑着又嘆了一口氣:“養了她這麼多年,真要殺她倒還有點捨不得,但我更怕,怕你怨我,斷了你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你當早告訴我,我可以勸住她”落幕龍的聲音裡是急切的懊悔,引起更劇烈的咳嗽。
“她哪裡是我的對手,你還不明白嗎?我抓雪翹,傷司馬純,都只是爲了引你來見我,賈氏一族凋零了,我的天下,我的基業遲早都要落入旁姓,我練功太入迷,傷了身體,不會有孩子,我寧願把江山拱手送人,也不會替那個傻子生孩子。”賈后的語氣裡充滿了恨,宣泄着,她對在宮中每一個日日夜夜的不滿。
“純兒,你還要在門口站多久”落幕龍疲憊的招呼道。
一直躲在暗處的司馬純,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她沒有想到,她這麼不瞭解她的敵人,皺着眉頭,滿腹心事的挪了進來,她不敢看賈后,不是怕她傷她,是她說了,養她多年,真要下
手心裡捨不得,愧疚讓司馬純的心變得很重很重。
“你不是來救姐姐的嗎?去吧”賈后平日裡威嚴的聲音中透出了無力。
司馬純擡起頭來,看着她,她的袍子被劍劃壞了,頭髮沒有了鳳冠的約束,自然的散落着,沒了精緻的妝容,她顯得老態了,可是她的腰板挺得很直,很直。落幕龍費勁的躺靠在牆角,本來就邋里邋遢的他,現在更是無所顧忌,他對司馬純笑了笑:“純兒,你長大了,有自己要捍衛的東西,父親很欣慰,去找你姐姐吧,她在裡面,這是大人的事,你別想太多”
眼睛忍不住的有些發酸,落幕龍看上去放浪形骸,可是他最懂人心,也懂得保護人性中柔弱善良的部分。
有些人受到傷害,她會拼命去傷害求得平衡,像賈后,有些人受了傷害,懂得其中艱辛不易,他會拼命去保護,像落幕龍。
等在皇宮外的大軍們,在傾盆的大雨中彷彿石化了一般,不安的氣氛隨着司馬純進去時間的加長而濃厚,長沙王幾次想要衝進去,被衆人攔下,正當大家束手無策時,燈兒突然指着宮門外說道:“看,那是誰?”
只見一個身穿花袍,手拿花傘的男人,他的輕功極好,這麼大的雨都沒能打溼他的鞋子。走到衆人之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便扭胯提臀,扭頭時順勢抖一下頭髮,雙目作深情迷茫醉生夢死狀,笑嘻嘻的說道:“各位久等了”
江湖中的人都不說話了,一個個吹鬍子瞪眼的看着這個可恥的淫賊花下客,伏胤面無表情的臉有一些鬆動,這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專愛邪門歪倒的好色之徒,興許能想出什麼辦法。長沙王是個直性子,大聲問道:“你是何人,來這裡做什麼?”
花下客看還是有人不認識自己,有些掃興的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在下花下客,專門拯救那些陷在困境中的少女”
說話中,花下客脫下自己的大袍子,將袍子伴着媚眼兒扔給了燈兒,露出裡面灰色的緊身衣服,不知是什麼面料,水也打不溼,走在風中也沒什麼阻力。
“這可是皇宮大內,你不要胡鬧了”夏淳傲看花下客拉開陣勢似乎真的要進去,好心勸道。
花下客轉轉脖子,扭扭腿做着熱身運動,說道:“器,皇宮,不也就是很多閨房蓋在一起嗎?有女人的房子,就沒有我進不去的,不過這麼老的還是頭一次,人家會害羞哦”
看着花下客沒有正形的樣子衆人惱怒卻也沒有辦法。燈兒輕輕拉住想要出言制止的夏淳傲:“公子,他可是武林四害之首啊,願去就讓他去好了,剛好爲民除害”燈兒瞪着花下客,柳眉倒豎,眼睛睜的圓圓的。
“你不瞭解他”夏淳傲目光悠遠的看着花下客:“他不是個壞人,而且他是純兒的朋友”
燈兒聽到夏淳傲如此明顯的偏袒,臉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
神色,委屈的說:“她的就是都好的嘛”
“不是,但是不該有人枉死”夏淳傲緊緊握住繮繩,雨水中浸泡了這麼久,他的身體已經涼透了,傷口的陣痛不時在發作。
花下客運起輕功已經進了皇宮。
密室裡的燈火影影綽綽,司馬純走過一條小道,出現一片寬大空闊的場地,想來是賈后平日練功的地方,一個巨大的金絲籠吊在房子正中,有五六人高,裡面有燭火,在黑暗中發出微微的光芒,籠子上面有一個精緻的門,籠子底部沿着籠子側面有一條階梯盤旋而上,正中掉着一個白衣女子,一頭秀髮自然下落着,她的腰被繩索托着,像一隻仙鶴一般,司馬純看到她臉上有淚痕,怕是聽到了賈后和落幕龍的對話。
司馬純輕輕喚了一聲:“雪翹姐姐”
那雙緊閉的雙眼慢慢張開,煙水晶似得眼睛流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疲憊,她瘦了很多很多,費勁的張張嘴,友手輕輕擡起,司馬純順着她手指過去的地方,看到固定籠子的機關,一根很粗很長的鐵鏈吊着巨籠,司馬純走過去,使勁全力轉動固定鐵鏈的滑輪,巨大的籠子慢慢放了下來,司馬純打開門走了進去,慢慢放下被吊在空中的雪翹,氣若游絲的雪翹躺在司馬純懷裡,司馬純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司馬純的臉緊緊貼着雪翹。
“別哭了,不是救到我了嗎?”,
雪翹真的很瘦,氣若游絲,司馬純一把就能抱住:“她們都不給你東西吃嗎?”
“賈后說,我是仙體,不能吃人間五穀”雪翹的臉和嘴脣的是蒼白的,說到這裡不經笑笑,像是笑賈后的愚蠢,也像是在自嘲。
“這個女人”司馬純咬着牙說,剛纔的一點點感動,在看到雪翹的那一剎那都磨完了。
“她抓我來,哪是爲了什麼長生不老啊,她只是恨我,有機會再落幕龍的身邊罷了”雪翹聲音有些悲涼:“可是她哪知道,就是我一輩子在他身邊,他”雪翹暗淡的眼睛裡滾出一刻豆大的淚珠,“可他也是看不到我的”
司馬純緊緊抱着雪翹,心疼的不得了,急忙說道:“不是的,不是的,父親都歸隱了,但是爲了你還是再次出山了,你先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終究是不一樣的啊”雪翹嘆了口氣,嘴角帶着一絲無奈的笑容,她安靜的看着司馬純喂她東西吃,喂她水喝。
“好了,我斷谷很多天,一次不可以吃太多的,我們走吧,這裡不適合你這種沒有武功的人待”
司馬純剛纔一直着急忙活,沒發覺這間巨大無比的密室,冷的彷彿冰窟,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結冰,凍得直哆嗦。她背起雪翹像門口走去。賈后和落幕龍還在原地,雪翹微弱的對落幕龍笑笑,落幕龍掙扎着起來,心疼的摸摸她的頭說:“好孩子,爹不會再讓你吃苦了”雪翹點點頭,安靜的靠在司馬純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