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兒愣了愣,冷笑一聲說道:“若像你這樣出身名門,怎麼會想死,你們又怎麼懂得一個孤女的生活,活下來,乞討還是去暗門子?還是去給人做填房丫鬟?任人作踐”
夏淳傲冰凍的眼眸微微放大,他動怒懲罰幾位叔伯的理由,就是發現他們仗勢姦淫幼女,夏淳傲撿起傘慢慢走到燈兒面前,爲她隔開層層雨幕:“除了出身,其實人生有很多選擇,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叫紅衣女的組織,那裡都是些孤苦無依的女孩子,但是她們都能自力更生,並不會,”夏淳傲頓了頓有些尷尬,說道:“不會發生像你說的那樣。”
燈兒打開夏淳傲打傘的手,水花被飛到在地上的油紙傘濺起,夏淳傲向來驕矜,出身高貴,容貌俊雅,到哪裡看到的都是人們或主動或扭捏的殷勤笑臉,被燈兒的莽撞弄的有些下不來臺,他抿着嘴,在雨中沉默着,有些委屈。燈兒一直狠狠的瞪着他。怒火鋪天蓋地的向夏淳傲襲來,她出身悲苦,小姐的身子丫頭命,從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漂亮少爺的伎倆,你們做出的僞善樣子,還不是爲了收幾個玩意兒,沒錯,窮苦人家的女孩子是這樣,長得醜的,一輩子做些粗活勞苦的像畜生,永無出頭之日,長得有幾分姿色的就像菜市場上的蔬菜,被人一茬一茬的挑揀了去。”
夏淳傲被她噎得沒說話,緊緊的抿着嘴,死死的看着她,燈兒見他不接茬,便甩開胳膊走了,夏淳傲一路不遠不近的跟着。
被夏淳傲一鬧,燈兒沒了赴死的決心,活着,對於窮人而言,就是一張嘴的事,燈兒看到路邊熱騰騰的包子,十分熟練的順手叼走兩個,賣包子的小販,剛準備追出來,被夏淳傲丟在櫃檯上的銀子,擋了去路,那一小錠銀子,夠買他今天所有的包子了。
燈兒見有了免費的飯票,膽子更大了起來,來到城裡最好的天香樓,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夏淳傲坐在相隔兩桌的小桌子上,點了些清酒,他在苦夏,胃口不是很好,當然了有錢人家的小孩從來吃飯都是一點點,斯斯文文的。
燈兒這邊可是左右開弓吃的腮幫子鼓鼓的。
夏淳傲又爲她買了單,日暮時分,燈兒找了個客棧住下,看夏淳傲付了錢,便舒舒服服的洗了熱水澡,睡到午夜,很不情願的爬了起來,她可不傻,這個小少爺在她身上花了那麼多銀子,不圖回報纔怪,在不跑路,她非得被人賣了不可,說白了,她就是個街頭小無賴。
夜黑風高逃跑時,燈兒輕輕推開門,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
“你去哪?”一個清高悠遠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我小解。”燈兒心虛的扭頭看到坐在大堂桌子上閉目養神的夏淳傲。
“哦,可是茅房在屋後”夏淳傲依舊閉着眼睛,他的睫毛很長很長,眼睛的輪廓很溫潤,像馴鹿,一如他的人品,正直純善。
燈兒不情願的挪到茅房,做了做樣子只得回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她走出
房門,看到夏淳傲正在跟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交談着,那婦人尋常打扮,腰板挺得很直,面孔嚴肅,但是對夏淳傲總是笑的很和藹。
“哼,還跟我裝什麼正人君子,”燈兒嘟囔着:“這就是他找的人牙子吧!”
這時旁邊走過來兩個年輕的跑江湖的後生,嘰嘰喳喳的小聲議論着:“看,那不是武功天下第二的夏淳傲嗎?”
一旁的一個滿臉青春痘的男孩說道:“是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看,看到他的劍了嗎?那可是上古傳下來的的無邪啊!”
第一個說話的男孩,看着一旁的尋常婦人有些好奇:“哎,那位大嬸是誰啊?這夏淳傲出門還帶個老媽子?”
青春痘看來要見多識廣些,最起碼混江湖的時候沒少和人扯閒篇:“她你都不知道?是紅衣女的堂主,紅婆婆啊!”
“紅衣女?”男孩訕訕的笑了笑說:“這紅婆婆是個老鴇子嗎?這夏家還是皇親呢,怎麼還做起盤剝女人皮肉的生意。”
青春豆在那男孩子的頭上敲了個暴慄,罵道:“老子撕爛你這張臭嘴,屁都不知道,還學別人說嘴,這紅婆婆雖是女流之輩,但是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聽說和天下第一的落幕龍,當年都曾一爭高下,雖然敗北,但是在江湖上頗有聲望,她這輩子就做了一件事,專門收留那些身世可憐,無依無靠的女孩子,給她們吃,給她們穿,還教她們一門生計,如果姑娘嫁了人,不得夫家善待,紅婆婆一定會派座下的女弟子去討回公道,就說前幾日,北門後巷李秀才,娶了紅衣會的巧彩姑娘,沒多久,又看上了隔壁潘裁縫家的女兒,你說看上了就看上了吧,男人三妻四妾也沒什麼了不得,可這潘家的女兒心氣高,不做小,那李秀才鬼迷了心竅,就下毒把巧彩給毒死了,這事被紅婆婆知道了,李秀才被座下的女弟子,打了個半死,估計這輩子下牀是沒指望了。”
聽着的男孩子唏噓不已,又問道:“可是這跟夏公子有啥關係,他出身名門,又不是女流,難道還要投到紅衣會門下?”
“我說你是個豬腦子啊,你沒聽說夏家最近出了一樁大丑事,整個錢塘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夏家的到夏公子這一代,已經開枝散葉了十七房了,雖說和皇家沾親帶故,可是這幾代,已經沒有幾個長進的了,都是些酒肉之徒,單單出了夏淳傲這個神仙似得人物,夏公子不是長房也不是長子,但卻擔任族長的使命,在祠堂裡拜過祖宗的,前幾日紅婆婆向夏淳傲下了戰帖,夏淳傲只當是比武,把紅婆婆打傷了,紅婆婆座下的女弟子都拼了命,和夏淳傲死鬥,這夏淳傲是個正人君子,怎麼會對這些女孩子動手,便只是躲避,看這些女孩子各個來勢洶洶深仇大恨似的覺得不對,問起原有才知道,大房的四爺和十一房的十四爺,帶着幾個少爺,去禍害了郊外的尼姑庵,這幫畜生平日裡沒少糟蹋大姑娘小媳婦,現在嚐鮮都嚐到尼姑庵去了,紅婆婆最看不慣這等腌臢的事,就向不明就裡的夏淳傲下了戰帖,紅婆婆老
了,這些年和些弱質女流在一起,做些女工之類的活計,哪是血氣方剛的夏淳傲的對手, 夏淳傲得知原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回了府,本想着,他也就是做做樣子給世人看看罷了,畢竟他在夏家也不是長房長子,把劍指向自己的叔伯輩,在這些卑尊分明的大宅門裡,他就算武林第二也不管用,可這小子,還真帶着劍,砍傷了那幾個作惡的狂徒,有兩個都斷了根呢,這下夏家鬧得不可開交,要不是老族長出面保護,這小公子就要被趕出來了。”
兩人一陣唏噓,讚歎着夏淳傲的爲人。
燈兒聽完他們的話已經化身石柱,眼眶有些發熱,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是爹死以後,還是娘跟人跑了以後,原來他身上揹負着這樣多的責任和壓力,腦海裡回憶着青春痘的那句話,他不是長房長子,在卑尊分明的大宅門裡,卻拿着劍,爲幾個素未謀面的可憐姑子主持正義,他多傻啊,舒舒服服的當他的小少爺不好嗎?可這就是他身上那種乾淨的味道和別的公子哥不同的地方吧,即使要揮刀指向自己的長輩,即使有可能被逐出侯門,即使可能被族人的言語恨意逼到絕路,他也要主持他心裡的正義。
夏淳傲在大廳里正誠懇的和紅婆婆說着什麼,紅婆婆時而微微頷首笑笑,時而點點頭,時而簡單的問幾句,他們站在一個角落裡,可夏淳傲的驚才絕貌已經讓四座紛紛側目。他身材頎長,清秀的側臉,英挺的鼻子,很好看,他讓人記憶最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美的像女孩子,有幾分柔軟,憂鬱,還有那分明的黑瞳,就像他愛憎分明的性格。
夏淳傲擡頭髮現燈兒正看着她,微微一笑,招手讓她過來。
十五歲的燈兒從此拜在了紅婆婆的門下,也埋下了對夏淳傲的情種。
六年了,燈兒從小小的學徒成了紅婆婆最得意的四使徒,爲紅婆婆做了很多事情,大多是些懲惡揚善的義舉,但是她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原因是她對待敵人和權貴富豪,手段毒辣陰狠,一點不像出自紅衣會這樣的武林正派,倒像是邪門歪道的魔功,其實燈兒心中本就沒什麼善惡之分,在她的心裡對她好的人,便是好,對她惡的人,便是惡,她看不慣權貴富豪,是因爲幼時悽慘的回憶,而她做的所有善舉和努力,都是爲了和夏淳傲越來越近,她知道一個孤苦無依的小乞丐,是配不上夏淳傲的。
“紅衣會?”司馬純的疑問,把兩人從回憶里拉回來。
“其實就是個婦聯組織,對樓莎那,應該也有幫助,那裡面有好幾個女弟子專治女人的病,幫助生養的。”花下客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司馬純問道。
“反正就是知道嘛。”
看花下客臊眉耷眼的樣子,準是在那偷吃過,司馬純也懶得管他那籮筐破事,再說燈兒在這,問多了顯得不和諧。
“他怎麼能不知道。”燈兒叉着腰撇着嘴,俏生生的拿餘光掃着花下客說道:“他在那倒了一年的尿桶和洗腳水,可不是門兒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