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福佑三年冬, 正是歲未,這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可不知爲什麼, 往年早早就該降下的雪, 卻一直沒來。
天黑的早, 皇城也沒有了白天時候的那份熱鬧, 亥時纔到, 原本星星點點的燈就陸陸續續的熄了。
寒風劃過,將二樓小窗吹開,原本暖和的小屋一下變了陰涼了起來, 小小身影從牀上爬起,走到窗邊, 卻看到天空中飄下了點點星白, 伸出手, 接着那冰涼的小花,咧開嘴興奮的大叫着:“娘……下雪了, 快來看。”
聽到女兒呼叫,婦人也跟着起身,撥弄了下煤火,走到窗邊,順着女兒目光望向窗外, 天與地之間, 竟然白茫茫的一大片, 這場遲來的雪還真是夠大的。隱約中, 聽到了有些雜亂的腳步聲, 沒有專注於雪景,婦人探出頭, 尋聲望去,不遠處,星星點點,在這寒夜中分不清是雪還是火,那亮光剛開始離這還有些距離,隨後竟如同火蛇一般,快速逼近,心念微動,一把將女兒拉回屋子,掩上窗,透着細縫巴望,不一會,手持着火把,穿着鐵甲的士兵,快速的穿過小街,直過了一刻,才全部走完。
小窗又一次被打開,看着那竄行而過的隊伍,婦人皺了皺眉,瞧着方向該是去皇宮的,心裡咯噔一下,恐怕這是要出大事了。
一身銀甲,內裹硃紅戰袍,披着白狐披風,跨着追風,君麟在這風雪之中,如同幻境中的戰神一般。
“爺,皇城已經攻破了,五王爺請您一同前去。”匆匆跑來的傳令兵稟報。
點了點頭,君麟擡頭看了看天,一切都要結束了嗎?
來到皇宮,硃紅的大門直直開着,君沐早已站在那宮門前,表情有些不耐煩,君麟下馬,走到他身邊,並肩而立。
宮內撕殺仍在繼續,遠處不斷傳出兵器撞擊的聲音和慘烈的呼喊聲。
君麟和君沐在一隊侍從的護衛下,慢慢向宮內走去,突出其來的大雪,在地面上鋪了一層白色,只是,這潔白的毯子卻被那血染上一朵朵紅花,屍體四處可見,禁軍的,叛軍的,他們白白丟了性命,只是因爲三個人的一場遊戲。
君麟默默的走着,這樣的場面,她早已見慣了,可不知爲什麼,今夜,她卻覺得心寒。
君沐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那張有些陰鬱的臉此時顯得更加的詭異,他呼吸越來越急,步子越走越快。
本該漆黑一片的金鑾殿此時燈火輝煌,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被手持火把的將士照得透亮。
數百人將大殿團團圍住,打鬥聲在君麟和君沐到達的同時,徹底的平息,皇帝就在大殿之中,卻沒有人敢進去。
君沐走到殿前,停下了腳步,這一天他等了多久了?他所要得到的,終於很快就能實現了。
“不進去嗎?”君麟冷冷的看着君沐,向大殿走去,此時的她反到顯得有些急切。
“當然要去。”君沐有意無意的趕上她,走在她前面,就好像她若快了自己一步,那皇位就成了她的一般,盤算着小心思的君沐並沒發現,差他小半身位的君麟臉上露出的那凜冽的笑。
踏入大殿,君沐便看到了那個安靜端坐在最高位子上的人,他臉上十分平靜,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驚慌,彷彿殿外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一般,更讓君沐有些氣惱的是,這人的目光一如往日,只落在一人身上。
“三弟,你來了。”高高在上的人,終於開了口“可有受傷?”似乎他對於叛亂並不關心,他想要知道的只是一個人的安全。
“回皇上,臣弟無事。”君麟答的有禮。
“這就好。”君麒點了點頭。
看着兩人,如同閒聊家常般的對話,再怎麼後知後覺的人也該察覺出不對,更何況是君沐,只是,還不等他做出反應,一把冰涼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幾乎是同時,殿內埋伏的暗衛飛快的竄出,將君沐手下一個個快速斬殺,而君麟身後的人卻一個個安然無事。
大殿外再次熱鬧了起來,君麒坐在皇位上,喝着茶,不一會,一個內侍跑了進來:“稟皇上,所有亂黨均已制服。”
滿意的聽到了想要知道的,將手中的茶緩緩放下,“都退下吧。”君麒命多餘的人都退下,暗衛們都回到了自己的崗位,只有一些侍衛還留在殿中戒備。
君沐眯着眼,看着君麟,他還是着了她的道了,不過好在他還有後招。
君麟自然知道君沐在想什麼,她花了多大的功夫,這才把這個多疑的傢伙騙入這個局,目光輕輕掃過君沐手背:“這就是不懂得吸取教訓的結果。”一語雙關,沒有憐憫,沒有嘲諷口氣淡淡似乎只是在教育一個不懂事的人。
君沐冷笑:“你以爲,擒住我就無事了?你以爲我就這麼點兵馬?”他還有君流在外接應,還有□□相助,他若出事,那兩路人馬便會合擊,到時,他還是有談判的條件。
“□□不會出兵,”似乎看穿了君沐的小心思,君麟決定告訴他事實真相,她早就想到君沐會聯合□□王,所以她也暗中派趙繼安前去去勸說,□□王不是笨蛋,事實上,他精明的很,他本就對當初嫁害彝集的事對君流十分不滿,也知道君沐君流絕不是君麟君麒的對手,更何況,他要出手,以彝集王那老狐狸的手段,絕對會趁機在他背上捅一刀,所以,他選擇與君麟合作,騙過君沐,只有這樣,纔是上上之選,“你也別指望君流,他早就在天牢中等着你了,還有你的那些暗哨,雖然你給我的名單半真半假,但有那些就足以將這些人一一拔除了。”君麟面無表情的述說着。
怎麼可能?君沐目光收縮,君流若被抓,他該早就有消息,他分明每日都有收到他傳來的信息,他怎麼會早早就被抓了。
“或許有人可以解釋你的疑惑。”君麒笑了笑,侍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出大殿。
沒多久,從殿外走進一個,“皇上”來人恭敬的行了禮。
聽到這聲音,君沐側過頭,眼中滿是驚訝,蒙葉,竟然是蒙葉,怎麼會,這人曾是父王身邊第一謀士,父王臨終前親自將他推薦給自己,竟然是細作。君沐突然覺得很好笑,原來,父王也給騙了,他們兩父子終究是敵不過君珉和君麒。那麼……“蒙葉,難道那女人被抓也是騙我的?”
聽到他這話,雖然君麟知道瑤兒不可能被君沐抓去,但心還是無意識的收了收。“確實是假的。”蒙葉答的老實,君麟暗中鬆了口氣。
這下,他全明白了,君沐自嘲一笑,哄誘君麟與自己聯手叛亂,說服□□暗中相助,他以爲自己是那下棋之人,卻原來,只不過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小小卒子。
“君沐你可知罪?”君麒口氣淡淡,沒有一絲的感情。
“罪?什麼是罪,成王敗寇罷了。”君沐知道自己這是輸了,輸了就只有一個結果,既然只有一條路,倒不如站着直些,有尊嚴些。
難得的,君麒聽了這話,反而少有的正視了他,還有點君家人的樣子:“你放心,我會給你留全屍的。”
全屍!心中一緊,君沐苦笑,留全屍,原以爲自己早就看得開了,可這話從他嘴裡說出,卻讓他那麼的心痛,他突然覺得不甘心,不甘心這一生就這麼結束了,不甘心那些話就此埋在他心裡,猛然擡頭,直視君麒,手指着身邊的君麟:“爲什麼,爲什麼她對你百般傷害,你卻只看得到她,卻從不看我一眼。”
君麒一愣,被他這沒來由的一句給唬住了,隨即臉色有些難看,“放肆,你胡說什麼。”
君麟勾着嘴角,冷冷的看着君麒,當初他斥責自己與毓兒的情是不倫,如今也讓你嚐嚐被男子看上的滋味,她早就猜到君沐對君麒有不尋常的感情,所以他纔會要了瑤兒,所有人都只注意到瑤兒長的和毓兒像,卻忘記了,君麒與毓兒孿生的事實。
“她有什麼好,她心裡沒有你,”君沐臉變的有些扭曲:“你親眼看到她和君毓私通,你還是一心只想要她,她如今要一個□□也不要你。”
君麟聽出了門道,擡頭狠狠的看着君麒,果然,當初她和毓兒的事是他告發的,親眼看到?難道是花芍?“是不是你?”絲毫不把君麒當作皇帝,大聲質問,她必須要知道。
君麒此時的神情變得更加的難看,當初他一時衝動,將事情告訴了父王,原本只想讓她們分開,可誰知道,父王竟然起了殺君麟的心,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急着暗中找人通消息給君珀,讓他派人救她。
君麟從他臉上得到了答案,兩眼死死的瞪着君麒,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氣息,讓君麒身邊的幾個侍衛不由得手按在了劍上。
“看吧,這就是女人,”君沐眼神變得越來越混亂,指着君麟:“都是些薄情寡義的賤人,她,君毓,那個□□,所有女人都是賤人,賤人。”
君麟看着君沐有些瘋狂的吼叫,似乎想到到了什麼,厲聲責問:“毓兒的事,是不是你讓花芍做的。”
花芍!君沐聽到這個名子愣了愣,隨後發出冷冷的笑:“那也是個賤人,父王養她姐妹,她卻不聽話,要她下毒,她竟然偷天換日。”原本他想要花芍在宋府就將君毓毒死,這麼一來,君麟一定深受打擊,誰知道花芍竟然陽奉陰爲,沒有下毒,只是讓君毓身體變差,企圖瞞天過海。
君麟懵了,下毒?腦子飛快的轉動,難怪,難怪毓兒從宋家救回時會那麼的虛弱,一定是花芍動了手腳這才保住毓兒,原來他早就想要害死毓兒了,手按在了劍上,她問完最後一個問題,便要親手結果了他:“她不肯動手,所以你利用弄琴,逼着她下手行刺,好讓我誤以爲是君麒做的是不是?”君麟十分的憤怒,直乎皇帝名字也沒注意。
君沐不答,狂笑着,沒錯,終究他是實實在在的打擊了君麟一回,腹中一涼,刺痛感從身後傳來,君沐低下了頭,看到了從腹部露出的那段銀白劍身,上面還沾着血紅,他想轉身,背後卻被人頂着,喉中一熱,那溫熱的液體從嘴裡流出,嘴角勾了勾,君沐用最後的力氣,擡頭看了看君麒,視線變得模糊,他卻似乎看到了,落櫻繽紛,太學院小路上,那個身穿蟒袍,輕輕將摔倒的自己扶起,笑的如同二月春月一般的大男孩。
我眼中只有你,你卻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