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蓮花已敗, 一旁小亭中,兩座寬大屏風,將亭中人與外界隔離, 風格各異的美麗女子安坐亭中, 看似和協卻是暗潮翻涌, 與外面那有些陰暗的天氣, 搖相呼應, 或許是察覺出了那兩人之間淡淡不尋常的氣息,邊上五六名婢女小心伺候着,不敢有絲毫差錯。
與亭內氣息不同, 亭外不遠處一對碧人卻是其樂融融,在房中悶了好幾日, 君麟實在受不了, 傷的是胸口不是腳, 再這麼躺下去,非躺到內傷不可, 於是吵着嚷着要出來走走,幽若雖然不懂醫理,可君麟傷的是胸口,醫官說過,肺脈受損, 不能外出吹風, 若弄個不好, 這傷可是要帶一輩子的, 孰重孰輕她還是明白的, 無論君麟怎麼軟磨硬泡,死活不鬆口, 君麟哪是省油的燈,用不吃藥來要挾,幽若終究不是君麟的對手,答應陪她出來,裡裡外外內三層,外三層把君麟裹得嚴實,再三確認那風絕對鑽不進去,這才放心。
君麟任由她將自己包得象個糉子,她很享受美人對她的關心照顧,兩人走到湖邊,遠遠看到了亭中人,幽若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滿是狐疑的看着君麟,不明她用意。
君麟淡淡一笑:“這幾日,你天天跟着我在房中,想必悶壞了,我讓她們來陪陪你。”
直覺的這事沒她說的那麼簡單,“你還是不信我?”幽若反問,眼中一絲暗淡,君麟的性子,她還不瞭解嗎,愛吃醋,疑心重。
君麟無奈的嘆了口氣,用包着白紗布的左手,輕輕颳了一下那可愛小鼻子,“瑤兒,如今你我關係不同了,我也該學着和她們好好相處不是嗎?我不想終有一日你夾在我們之間爲難,受傷。”
聽到這話,幽右心中一暖,君麟竟然爲自己想這麼多,而自己卻不明白她的用心,臉上微紅嬌嘖:“手還傷着,別亂動。”
知她不好意思,也不去點破她,君麟牽着她的手,緩步走向小亭。
只可惜,兩人的到來沒有讓亭中氣氛變得緩和,反而更加的詭異,君麟倚靠在鋪着厚厚狐皮長榻上,幽若坐在她身邊圓凳上,泠月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弄琴打量着兩人,眼晴卻時不時的飄向君麟。
“瑤兒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我怕她悶着了,所以請你們過來,陪陪她,不用這麼拘謹。”君麟知道若她不開這口,恐怕就沒有人敢出聲。
饒是如此,亭中還是異常的安靜,呼吸聲可聞,幽若怕君麟尷尬,看着一旁的泠月,向她求助。泠月看幽若那樣子,知她用意,少有的先開了口:“你的傷還好吧。”雖然是問候的話,但語氣永遠是那麼的冷清。
君麟淡淡的笑了笑,“死不了,但也出不得門。”
生怕再次冷場,泠月繼續發問:“刺客抓到了沒?”
“沒有,”君麟看了看一旁靜坐不語的弄琴,四目相觸,弄琴有些心虛的別開目光。
泠月抓住了兩人這一瞬間的交流,突然起身:“我出去走走。”隨即對幽若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着出來。
幽若有些難爲的看了看君麟,“你也去走走,透透氣吧,”君麟給了一個安撫的眼色,示意她不用擔心。
看着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君麟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弄琴,指了指一旁圓凳:“過來坐。”
弄琴早就看出君麟是有心支開幽若,心中雖有疑惑,卻只能硬着頭皮坐到她身邊。
“手上的傷還好吧。”君麟從懷中取出白瓷小瓶,“這是上好的金創藥,可以去疤,你拿去用吧。”將藥放到弄琴手中,不等弄琴說話,搶先一步:“我有些乏了,桌上點心,你隨便用,不用客氣。”說完閉上了眼。
弄琴看着手上的小瓶,再看看那個當着自己面,毫無顧及閉目養神的人,眼神變得深邃了起來。
不遠處的假山邊,藉着出來透氣做幌子的兩人停下了腳步。
幽若不放心君麟,時不時的回首打量,看到弄琴坐到君麟身邊,心中不免有些怪怪的感覺。
“你還真是一時一刻也不放心呀。”泠月看出了幽若那小心思,難得調笑。
臉紅了紅,急急收回目光,“哪有,你又取笑我。”
泠月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亭中人,“真的決定跟着她了?”
幽若目光不自覺的又膠到了那人的身上,若是以前,她或許會猶豫,可經過這幾日,她知道,自己恐怕是離不開她了,十分確定的點了點頭。
“即使,註定你要傷心難過?”泠月不死心的繼續發問。
“她不會的。”她已不再是過去那個,毫無顧忌肆意妄爲的人了,幽若知道,如今的君麟不會再做傷自己的事,兩人是一體的,任何一個傷了,另一個也絕不會快樂。
無奈的嘆了口氣:“有些事是早已註定的。到時別太執着了。”泠月扔出話,目光變得又深又遠。
“泠月,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幽若皺着眉頭,此時的泠月讓她覺得陌生,不再像那個與自己一起多年日日相伴的好友了。
“或許,你從來就沒懂過我。”泠月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向小亭走去:“回去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
“泠月……”幽若嘴上抗議,腳步卻一點也不慢。
再次回到小亭,君麟已經沉沉睡去,弄琴見兩人回來,臉色變了變,將手中小瓶放入懷中,又看了看君麟:“我先走了。”轉身匆匆離去,沒有再多看幽若一眼。
幽若看着急急向外走去的弄琴,她認得那小瓶,她爲什麼會拿着這個,君麟給的嗎?她要這個做什麼?滿心的疑惑,張了張嘴,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響。
泠月看着那有些孤寂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失去後才知道後悔又有何用,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可今日又怎是當初可以預料的。搖了搖頭,想必這兩人也不願自己在這裡打擾,悄然離去。
幽若看着雙目緊閉的君麟,纔出來這麼一小會就累了,又何必非吵着出來呢,怕她着涼,走到她身邊,“麟,起來,回屋睡。”
君麟睜開眼,卻沒有起身的意思,示意婢女們都退下,又讓幽若坐到榻上,頭枕在她的腿上,仰着頭,看着幽若,手伸到她臉邊,指尖慢慢從下巴劃到腮邊,來到耳畔,兩指輕輕捏着那軟軟的耳垂,沒有帶耳環,那小小的孔洞讓君麟有些好奇,指隨心動,摩挲了起來,這舉動引得幽若一陣的激靈,“別亂動。”幽若受不了她這無故挑逗,想要抓開她的手。
無視她的抗議,雖然被拍開,還是又伸了過去繼續撫弄:“扎的時候痛嗎?”君麟沒有扎耳洞,不禁有些好奇。
幽若想了想,該是痛的吧,她只記得那時似乎哭得有些傷心,可痛嗎?時間是很奇妙的東西,它能沖淡記憶,甚至讓人忘記痛楚:“不記得了,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君麟順着她的話,喃喃自語,若有所思,“瑤兒,你會原諒我嗎?我對你造成的傷害。”若有一天你知道所有真象,會原諒我嗎?
幽若低下頭,看着那臉色仍有一些蒼白的人,她竟然還記掛着,爲什麼她總不信自己從不曾怪過她呢?指尖將她眉間川字撫平:“傻瓜,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真的都過去了嗎?
狠狠的將手中信報撕去,殺意在君沐眼中越來越濃,這算內憂外患嗎?聞人思麟已經開始慢慢下手了,每日白天叫罵,晚上動不動就派人夜襲,長此下去,自己就算不戰,也會被拖垮,君麟,我還真是太小看你了。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該是他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每個人都必須做出抉擇,最終能否走出死局,看各人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