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這話的意思,便是讓她有想法就說出來,不必在意旁的。
珠錦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斟酌片刻,才道:“瑪法雖然參與了這件事,但是臣妾覺得,他在去年跟皇上說的話是沒錯的,鰲拜越是驕橫跋扈,將來皇上親政就越是順利,且鰲拜越是如此,天底下的人就越是恨他,待皇上親政之後,皇上若能一舉除掉他,那纔是大快人心,也能在短時間內獲取民心。”
“臣妾知道皇上在意的是那三人的性命,可眼下事實已然如此,惋惜也是無用的,皇上若是傷了身子,豈不是因小失大?到底皇上的龍體安康纔是最要緊的,等皇上親政後除了鰲拜,再給這三人平反就是了。”
上上輩子她雖待在深宮裡,但圈地之爭涉及到了索尼,她也不敢在玄燁面前說些什麼,上上輩子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絕沒有今世這般親近,玄燁喜歡她敬重她,也僅僅只是因爲她是他的皇后而已,而這些事情,他是從來不會與她說的。
但即便玄燁沒有與她說過,她也能聽到一些議論,知道一些結果,更不用說上輩子在現代,她曾翻遍玄燁在位那些年的史書,自然對這一段歷史熟悉得很。
鰲拜贏了,自然這圈地是要換的,那期間,共遷移鑲黃、正白旗兩旗壯丁六萬餘人,圈換土地共有三十一萬餘晌,使得大批旗民失去土地,最終衣食無着,飢寒交迫,農業生產遭到了眼中的破壞,而鰲拜此舉,自然也加深了他跟玄燁之間的矛盾。
而在玄燁親政之後,他親閱蘇納海等三人處絞的案卷,指出此案完全系鰲拜等人在圈換旗地之爭中不按律文,羅織罪名,濫殺無辜大臣。她記得,蘇納海等人被玄燁稱爲“冤死深爲可憫,理應昭雪”,追賜三人諡號,給予祭葬如例,還恩賞蘇納海等三人之子入國子監讀書。
“朕心裡想着的不只是蘇納海三人,鰲拜這樣一折騰,受苦的又何止他們三個?”
玄燁道,“你說的不錯,待朕親政,自然是要矯枉過正的。”
頓了頓,他又道,“日後,鈕祜祿氏若是再來,你也不必理會她,你心裡既沒有將她放在心上,這也不錯,朕瞧蘭妃與你很好,她的病也好了許多了,她性子直爽,倒是沒有什麼壞心,又是與朕一同長大的,你倒是可以與她多來往來往。”
珠錦抿脣一笑:“是,臣妾心裡有數,臣妾有分寸的。”
玄燁睡了一會兒,自覺精神好了許多,又用過薑湯,又好好的用過一頓早膳,與珠錦傾談一番之後,也不覺得心裡身上有多難受了,他歇了半晌,瞧着時辰到了,外頭天色大亮,便起身去了懋勤殿,每日的經筵日講是不能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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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過去,康熙六年的正月年節下,倒是有了一樁喜事,先帝爺的二阿哥福全被封爲裕親王了,只可惜好氣氛總是會被人破壞掉,自康熙五年圈地之爭鰲拜得勢之後,他的權勢日張,幾乎是權傾朝野。
也是在康熙六年正月,鰲拜命同黨、吏部尚書阿思哈爲鑲白旗滿洲都統,不久之後,又將其轉授爲兵部尚書。
二月份,鰲拜即任命輔國公領侍衛內大臣班布爾善爲內三院中內秘書院大學士,鰲拜的孫女婿貝勒蘭布本是敬謹親王尼堪之子,順治九年的時候,尼堪在與李定國交戰中被殺,這事兒整整隔了十五年,鰲拜卻以念陣亡功爲理由,運用手中大權,將蘭布晉封爲郡王。
三月,鰲拜又對其同黨在六部諸衙門中的職務進行了調整,阿思哈爲吏部尚書,正紅旗都統噶褚哈爲兵部尚書,正白旗副都統馬邇賽爲工部尚書,鑲黃旗副都統泰壁圖爲吏部右侍郎,邁音達爲兵部右侍郎,至此,鰲拜已經完完全全將六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而索尼病重,已不能處理國事,朝中也無人能節制鰲拜了。
不過,也正如索尼之前對玄燁所承諾的那樣,他死前雖不能替玄燁除掉鰲拜,卻可以讓玄燁親政,是以他完全不理會鰲拜對內三院及六部的這些動作,只又率先在三月上摺子請玄燁親政,他這一舉動,終於又引得百官附議,不只是從前上過摺子附議的大臣,這一回,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共同上摺子奏請玄燁親政,玄燁仍是沒有立刻應允下來,但也不曾將百官的摺子如上回一樣留中不發,而是下詔褒獎索尼之忠心,加授其一等公,與從前授的一等伯也是世襲,但索尼卻推辭不授。
六月間,內弘文院侍讀熊賜履上疏,陳述當朝滿漢矛盾尖銳,制度廢弛,這是在當時顯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態勢,然而另一件大事卻又吸引了人們對這件事的關注度,那便是首輔大臣在六月辭世,朝廷諡號‘文忠’,玄燁賜祭喪有加禮。
同年七月,玄燁親政,初三日,經太皇太后允許,擇吉日親政。初七日,玄燁行親政禮,御太和殿,王以下。文武百官上表慶賀,宣詔天下,詔內“恩赦”十七條,分別派遣內秘書院學士等告祭嶽鎮海瀆諸神。就在同一日,玄燁在乾清門處理政務,便以後日以爲常。
京城七月的天兒還是有些熱的,隆嬤嬤挑簾進了東暖閣,見珠錦在隔間寫大字,只讓如情在旁邊磨墨伺候,她素知自己主子寫字的時候不喜人打擾,便悄聲讓如貌出去找素蕊將屋裡再添些冰塊祛熱,自己便去找曲嬤嬤說話去了。
“我聽張氏身邊的人說,她的小日子推遲有十幾天了,只是近日到處都忙着皇上親政的事兒,她的人也不敢報到太醫院去,怕驚動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又怕查出來不是孕沒臉,內務府的人我也信不過他們,我想了想,不如你去一趟給她瞧瞧?”
隆嬤嬤低聲道,“這兩年,宮裡頭也只有這麼幾位,正經主子也只有承乾宮的那位和咱們主子,但是皇上今兒親政了,將來再過幾年大封后宮的時候,這幾位肯定也是有位分有封號的,比不得如今沒什麼身份,從前主子也不曾怠慢過她們,往後更不可能不管她們,何況主子對張氏和董氏也算是用心,她對主子也親近,所以我想,她的事情是不能不管的,只是這事兒還不確定,我想着暫且先不驚動主子,你先去瞧一瞧,若真是的,再告訴主子不遲。”
要說隆嬤嬤這般小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前幾個月鈕祜祿氏也是推遲了十幾天沒來小日子,她倒好,張揚的幾乎滿宮裡都曉得這件事了,還沒等太醫給她診脈看過,她就一副身懷有孕的模樣,這番作態,自然是驚動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都不用珠錦出面了,太皇太后直接指派了太醫院的一位太醫去瞧,結果瞧過了,太醫說不是喜,不過是受涼所致,有些不調罷了,調養一陣子就能好。
那鈕祜祿氏自然是不信的,竟鬧了起來,太皇太后聽聞,大概也是看在後宮頭一位出現這狀況的份上,又怕太醫診斷錯了耽擱了鈕祜祿氏,一連派了三位太醫去永壽宮瞧她,還是蘇麻喇姑親自陪着去了,結果四位太醫給鈕祜祿氏診脈診了一個多時辰,最後全都一口斷定,鈕祜祿氏不是喜,就是經期不調,需要調養。
結果鈕祜祿氏喝了藥,調養了不過七八天,小日子就來了,這下真是打臉了,就爲了這個事,鈕祜祿氏臊得半個月沒有出門。
如今張氏也怕步了鈕祜祿氏的後塵,不敢聲張,只悄悄讓她的人告訴了隆嬤嬤,該怎麼樣,只請皇后做主,隆嬤嬤也怕告訴了珠錦卻白忙一場,心裡就想着先讓曲嬤嬤去瞧一瞧,若是就告訴珠錦,若不是,也免了大家一場忙亂。
曲嬤嬤想了想,道:“我去是可以的,但是我剛進宮的時候皇上就跟主子說過,我是主子的專屬醫女,若是要醫旁人,必得主子親自派我去纔可,我只奉主子的令,旁人的話我是一概不聽的,你若是真想讓我去,只跟主子說,主子說叫我去,我就去。”
她這兩年不論去瞧誰的病,都是珠錦吩咐了的她纔會去,就連去蘭妃那裡,每次她都會跟珠錦報備。
隆嬤嬤一噎,想了半晌,也想起當初玄燁說的這段話來,心下有些感嘆,這曲嬤嬤雖是佟佳氏那邊送來的,但這兩年瞧着,倒也是忠心的,隆嬤嬤心想,這古板也有古板的好處,不近人情也是這人的好處,可她到底不是珠錦從小身邊待長的人,多少還是要看着她一點,隆嬤嬤如是想着。
兩個人在這裡說話,珠錦的字已是寫完了的,如情侍候她淨了手,她出來時只覺外頭一片清涼,再一瞧,原來是屋中加過冰塊了,又瞧見隆嬤嬤和曲嬤嬤在一處說話,像是有事的樣子,便笑道:“你兩個在一處說什麼呢?”
兩個人連忙過來,隆嬤嬤道:“主子,張氏的人悄悄來說了,說張氏的小日子推遲十幾天了,她們不敢聲張,就來問主子該怎麼辦,說是還不敢驚動上頭,也不敢擅自去請太醫,全聽主子的安排。”
“哦?有這回事?”
珠錦想起自己已有一個月沒看過敬事房的記檔了,她連日事多,敬事房的記檔送來,她也沒那個功夫去看,加之覺得那東西瞧了也無用,以前是覺得瞧了很有趣,近日失了興趣,每每就放在那裡,最後總是如情如貌收走的,如今聽了隆嬤嬤的話,纔想起恍惚確實有半個多月沒聽見張氏侍寢了,說是病了,她卻沒有想到這個上頭來,“今兒皇上親政,實在也不便去請太醫,鬧得動靜太大了確實不好,這樣吧,讓曲嬤嬤去瞧一瞧,是或者不是,也有個結果出來。”
曲嬤嬤這才依言去了,珠錦卻在心中思忖,莫非張氏真的有孕了?要知道上上輩子裡,頭一個有孕的是馬佳氏啊,她想,果然這輩子重生,已有許多事情是不一樣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珠錦有孕貌似真的不遠了。。我終於快要寫到了,呼呼,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