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臨志和柳天晴正在逛街。
對,乃們沒看錯,他們是在逛街。
自從知道柳天晴是從塞外第一次來中原之後,沙臨志就多了個愛好,就是儘儘地主之誼,趁着官職還沒正式下來之前的空檔拉着這個武癡四處走走。
柳天晴也不說喜歡不喜歡,跟着便是了,小小年紀的,倒是學足了阜懷堯的面無表情,只是沒阜懷堯冷得那麼厲害罷了。
幾天相處下來,沙臨志也把他淡定的性子摸了個七七八八,感慨這孩子早熟之餘,倒也同樣淡定地無視對方的面癱臉了。
沙臨志的父親雖然是當今武林盟主沙肖天,但他也不是什麼憑藉父輩庇佑的二世祖,而是紮紮實實地修身學功夫,不然也不會才二十歲就闖出自己妙刀公子的名號。
不過即使他不想借用父親的關係,還是免不了各種待人接物的煩惱,而且最近沙肖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幹什麼大事,連兒子拿了武狀元也沒有太大的表示,整天在和晉安鏢局的那個副總鏢頭何祐、不,現在是新任總鏢頭不知在商量什麼,父子關係本就不算好,沙臨志便也不想和他呆在一塊兒。
柳天晴不貪名利不虛情假意,這般除了武學就沒什麼事甚至都不怎麼吭聲的性子讓他覺得輕鬆多了,一番相處下來,倒是讓沙臨志真心把這個看似十五六實則只有十三歲的孩子當做了朋友。
今個兒來逛街,沙臨志就是替幾乎是一清二白的柳天晴置辦些東西的。
倒不是說柳天晴沒錢,只是他對吃住衣行隨便得很,別說是配飾,就連衣服也就是那麼兩三套罷了,天儀帝賜的宅子都是一乾二淨的,除了住人的那個房間有張牀有個櫃子有桌子椅子這般簡單無比之外——若是阜懷堯知道了,必定覺得此人和阜遠舟一樣好養活——其他的都沒收拾過,野草沒幾天就埋沒人腳跟了,這麼住下去遲早會變成鬼屋的。
沙臨志看罷,覺得無奈,便把人拉出來買東西了。
去成衣鋪替柳天晴量了身寬訂了幾套衣服,出了鋪子的時候,沙臨志想起一件事來,道:“賢弟,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幾個下人?”天儀帝賜的宅子說大不大,不過一個人住還是挺磣人的,有個活人幫忙打理打理瑣事也好吧。
秉持沒事就沉默是金原則默默跟在後面不發表意見的柳天晴擡了擡眸,“不用。”
“嗯?”很少聽到對方拒絕的話語,沙臨志微微意外。
柳天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需要。”
這話可不客氣,不過清楚他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沙臨志一下子便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是他一個人能搞定,不需要別人來幫忙。
沙臨志也不勉強,帶着他往傢俱鋪子去了。
柳天晴忽然開口:“你父親是東鷹派的幫主、武林盟主沙肖天?”
沙臨志愣了一下,“是的,怎麼了?”兩人剛纔出門時有撞見過匆匆而過的沙肖天,他介紹了一下,不過以柳天晴的性格,他還以爲他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呢。
“那你父親的武功路數是不是以剛烈著稱?”柳天晴繼續問道。
原來還是爲了武功的事情啊……沙臨志好笑,回答道:“我父親和晉安鏢局的薛鏢頭一樣,都是擅長拳法,這種功夫一般走的都是剛烈路子。”
不過柳天晴卻流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來,“但是方纔我注意了一下,倒是覺得……他似乎內力偏柔。”
沙臨志費解,“啊?”他父親練了幾十年的內力還能變了不成?
柳天晴也微微遲疑,“只是直覺而已,做不得準。”因爲沒有交手過,他也不確定。
知道對方有野獸般的敏銳力,沙臨志也不把他的話當胡話,心想得找機會旁敲側擊一下他父親纔是。
柳天晴看了看男子朗正的面容。
對方沒懷疑他在信口開河,尤其對象是沙臨志的父親,這點叫他有些暖心。
他母親常叫他提防別人,因爲人心最不可測,現在看來,有個朋友倒不是件壞事——沙臨志算是除了阜遠舟之外,他來到中原結交的第二個對他好的人。
不過沙肖天的事情還是讓他有點在意,因爲他給他帶來的感覺……有點像是之前在阜遠舟身邊看見過的那個書生。
倒不是他們長得像還是什麼的,就是因着那武功的偏柔路子的相似。
但是問題也來了——那書生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武功的啊……
那個書生……
爲什麼就看着覺得熟悉呢?
柳天晴正想着事情,忽然被沙臨志拽了一下衣角。
他問:“賢弟,那是不是你師父?”
“什麼?”柳天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順着他的手勢看去,才發現人羣中一白一藍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便是阜遠舟!
連晉識趣地離開之後一直陪着兄長走動的阜遠舟也看到了他們,微微一挑眉,回頭和身邊的白衣人不知說了聲什麼。
沙臨志和柳天晴是見過天儀帝的,當然知道那個眉目華雍的冰冷男子是誰,二人對視了一眼,齊齊走了過去。
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半禮,沙臨志還沒想好在大街上怎麼稱呼這兩位主兒,柳天晴已經開口:“天晴見過師父,師伯。”
雖然正式的拜師酒還沒喝,不過這件事倒是板上釘釘的了,他這麼叫也沒錯。
師伯?阜懷堯覺得這稱呼於他來說,倒是新鮮得很。
阜遠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隨即道:“天晴不用這麼拘謹,我自認不是個嚴師。”至少不會擺師父架子。
柳天晴生長在塞外,對於禮節也沒中原那麼重視,聞言,便點了點頭。
阜遠舟看向沙臨志,雖然已經是同朝爲官,不過出門在外,所以他就用江湖上的名號稱呼對方,“沙少俠是和小徒在逛街?”
“少俠二字不敢當,殿……阜三公子直呼我名便好,”沙臨志連忙道,然後才解釋:“賢弟在京城沒有產業,這會兒剛住進新宅子,我便幫賢弟置辦些東西。”
阜遠舟從善如流地改口,“臨志和小徒倒是關係不錯。”這件事他自是知道的,對此他持觀望態度,不過沙臨志做事圓滑懂得人情世故,柳天晴跟着他能學到不少東西。
兩人客套了幾句,不過在外不方便疏忽,一行人便在一家茶樓裡歇歇腳,阜遠舟這才轉移了話題去問柳天晴的近況。
沙臨志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爲什麼,他隱隱覺得永寧王看他的眼神似乎有點古怪,帶着審視的意味,讓他有些心驚肉跳的。
另外……他爲什麼覺得永寧王似乎在試探他和他父親沙肖天的關係?難道永寧王和他父親有什麼交集?
他有些難解其意。
阜懷堯打量了沙臨志幾下,之前武舉決賽和設宴的時候因爲離得有點遠,他還沒認真端詳過新任武狀元的相貌氣韻,這會兒看來,倒很是滿意,這沙臨志和他的父親沙肖天果然像甄偵說的那樣,完全就是兩路人。
抿了一口茶,阜懷堯打開了話題,道:“沙卿可還習慣朝廷的運轉?”
雖然武舉三甲和一衆能力較好而被留任的武生們還沒正式授予官職,不過還是要向蘇日暮聞人折月他們那樣去兵部報道一下,熟悉熟悉朝廷事宜。
聖上發話,沙臨志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答。
他們這邊說着說着,就忽然聽到旁邊的阜遠舟道:
“既然如此,那麼天晴你明天來甄府吧,這拜師酒喝了,你便正式是我門下的人了。”
阜懷堯看過去,望着自家三弟,“拜師禮不在宮裡弄?”
“在宮裡不方便,”阜遠舟道,“而且,甄府不是有蘇日暮麼?”那酒鬼定會無限歡迎柳天晴的到來的。
阜懷堯也想到了柳天晴和柳一遙的關係,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
其實靠近這麼一看,只要見過柳一遙或他的畫像的人都不會覺得柳天晴真的只是人有相似而已——這個人和柳一遙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再像也不可能像到這般程度吧?
加上柳天晴又長得快,這猛地一眼看去,若不是朝廷裡和柳一遙同期爲官的人已經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人精,不然真的會引起一場轟動。
不過,柳天晴眉宇間的銳氣逼人,和年少時的阜遠舟很是相似,無怪乎阜遠舟之前懷疑他自己是柳一遙的兒子。
這巧合,真是叫人咬牙切齒不知說什麼好。
想到這裡,阜懷堯便問:“拜師是件大事,柳卿的高堂可曾得知消息?”
聞言,柳天晴愣了一下,“需要告訴我母親?”她是有告訴他很多關於江湖上的事情,不過不包括這一件。
阜遠舟清楚自家皇兄定是想知道柳天晴的確切身世,便道:“按理說是需要的,倒是我考慮不周了,天晴你的母親現在在哪裡?”
柳天晴似乎有些疑惑這個規矩,道:“母親說過來到中原之後一切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她自己說要去了結些後事便不知去向了,我不知道她在哪裡。”
阜遠舟聽出了關鍵,“你母親也來了中原?”
柳天晴點頭,“是的。”
阜遠舟微微皺眉。
柳天晴的母親是丁思思這點已經能確認十之八九了,她在中原的牽絆無非就是魔教和柳一遙,那麼她這次回來,爲的究竟是什麼呢?
不管是哪一件事,和他阜遠舟都脫不了關係,看來,見到丁思思的日子離得不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