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獻公去世了,帶着對驪姬母子無盡的愛和對重耳、夷吾兄弟無盡的埋怨與不放心以及防備。晉獻公臨終前將驪姬母子託付給了荀息,他認爲荀息此人足智多謀而且還很忠心,必定能夠不負重託。
晉獻公在世的時候,驪姬母子依靠晉獻公對晉國之內的諸位公族進行了打壓。驪姬終於讓兒子奚齊登上了世子寶座。可是晉獻公去世了,一切又將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丕鄭父與裡克來到荀息府上,當然不是爲了保護驪姬母子。
清茶一盞,沒有寒暄,裡克看着面前熱氣繚繞的茶杯開門見山的問荀息道,“主公已經去世,您還真要奉奚齊那小孩子做晉國之主嗎?重耳和夷吾兩位公子現在流亡在外,您要是這麼做恐怕不能服衆吧!而且三公子之黨並公族之黨恨驪姬母子入骨,如今主公一去世,一定會有所動作。假如到時候秦國與翟國在外幫助,國人在內策應,您將如何面對這個局面呢?”
單刀直入有單刀直入的理由。
所謂焦頭爛額,晉國局面不外乎如此。
這事情倒是非常符合辯證法。
晉獻公在世的時候驪姬爲了保證自己的兒子奚齊登上世子寶座,依靠晉獻公對公族子弟進行了迫害。被逼自殺的是世子申生,被迫逃跑的是公子重耳和夷吾。還有更多公族子弟,由於晉獻公害怕成爲奚齊執政的絆腳石,被強行驅逐出境。
管你有什麼美德,有什麼無辜,只要你有可能成爲公子奚齊的對手,哪怕這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那你也得立刻滾出晉國去。
一時間晉國公族子弟成爲整個諸侯中最可憐的人,或許你才華出衆,或許你錦衣玉食,或許你與人爲善,可是你是晉國子弟,對不起,那就請您立刻從晉國消失。至於你去哪兒,以何爲生,那都不是我們關心的事情。如果您能夠大義滅親,直接像世子申生那樣自盡是最好不過的了。
因爲恐懼這些潛在的競爭對手,晉獻公對公族子弟毫不留情。
可是這樣也把所有的潛在對手變成了真正的敵人。
在晉獻公去世之後,這矛盾就徹底爆發出來了。
所謂四面樹敵,外有強敵,內有隱憂,這就是驪姬奮鬥的結果。
在這樣的情況下,裡克也不必遮掩,就這麼直接問荀息。
荀息卻根本不爲裡克的語言所動,堅定的回答道,“我是受先君遺命輔佐奚齊,所以現在奚齊就是我的主公。事情有變,那有死而已。”
荀息的回答令裡克大吃一驚,都聽說荀息足智多謀,沒想到還居然這麼堅決?
裡克嘆息着說道,“荀息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死了難道事情就能轉變嗎?爲什麼不換個主意呢?”
的確,換個主意非常簡單。比如曾經拋棄自己的學生申生,造成驪姬一黨獨大的裡克。
荀息面不改色的說道,“我已經以忠信許諾先君,不可能改變了。”
裡克與丕鄭父反覆勸阻,但是荀息還是堅定自己的信念。
詭計多端的驪姬碰到忠信耿耿的荀息,不知道是驪姬之福還是荀息之禍呢?
裡克和丕鄭父出了荀息府上,二人爲難不已。
他們都知道荀息足智多謀,但是荀息的堅定,無疑將晉國分爲兩大派,生死對決的兩大派。
但是丕鄭父最終認爲人各有志,既然荀息選擇輔佐奚齊,那我們選擇輔佐重耳,各爲其主,有何不可呢?
裡克和丕鄭父一旦下定決心,立馬行動。
他們召集刺客,混入侍衛之中。
在奚齊爲晉獻公舉哀的時候,就刺殺了奚齊。
就這麼簡單。
奚齊死在晉獻公的靈前,就在他十一歲的時候。
奚齊的鮮血灑滿了晉獻公靈位前的土地,倘若不是驪姬爲他苦心經營至此,這一切都會不同吧?倘若晉獻公有靈,恐怕會非常痛心吧?
謀殺進行的時候,恰好優施就在奚齊身旁,優施於是挺劍來助。如果說到工於心計,優施高人一籌。可是要說動武,優施如何是刺客的對手?
優施也被殺死在奚齊身旁。
荀息這時候剛剛從晉獻公靈位前退出,忽然聽得裡面人聲嘈雜。荀息叫聲不好,急忙入內,可是見到的只是奚齊的屍體。
荀息撫摸着奚齊幼小的遺體慟哭不已,不能完成保護奚齊的任務,甚至讓奚齊就在晉獻公靈位之前被殺,自己果真無能至此嗎?
其實這一切根本不是荀息的錯誤。
因爲驪姬之前的種種行爲,他們母子已經站到了所有晉國公族的對立面。沒有了晉獻公的庇護,死亡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
荀息只是痛心自己不能完成先君的遺命。
荀息覺得這樣的生命,不要也罷。
他準備觸柱而亡。
驪姬急忙命左右拉住荀息,好言勸慰。驪姬的意思是大夫千萬不可尋死。奚齊雖然被害了,但是不是還有卓子嗎?仍然可以輔佐卓子啊!
驪姬果然不是一般女同志,自己的兒子被害,恐怕還沒有一個小時就能從大局出發,勸慰別人了。
看來驪姬胸懷大志,註定是要爲了晉侯之位搏上一搏的。
事已至此,荀息也覺得再如何都是徒勞了。
荀息將守幕者數十人斬首,即日就扶助卓子登基,卓子此時纔剛剛九歲。
裡克和丕鄭父的謀劃除了殺害了奚齊這個繼承人,另外的一個結果就是讓晉獻公繼承人的年齡又下降了兩歲。
荀息在朝堂上扶立卓子的儀式,裡克和丕鄭父並沒有參與。
樑五說這裡克和丕鄭父肯定就是殺害奚齊的兇手。現在這兩個人連新君登基的儀式都不參加,這簡直是在公然宣示了!請荀息大夫發兵討伐他們。
但是荀息對此持反對意見。
根據荀息的分析,裡克和丕鄭父都是晉國老臣,根深蒂固。晉國大夫多半出於此二人門下,現在公開討伐他們,那晉國將立刻被投入動亂之中。
荀息覺得現在還是先引而不發,就讓裡克和丕鄭父安心。等到晉獻公的喪事結束,卓子正式登基之後,可以外和鄰國結交,然後內散去他們的黨徒,這樣才能收服裡克和丕鄭父。
荀息的看法都是從大局出發,但是他忘記了,樑五和東關五是什麼人?
小人。
樑五能夠提出除去裡克和丕鄭父,當然不止是從大局出發,更多是從私人恩怨而言。
在晉獻公在位時,裡克和丕鄭父位高權重,而樑五和東關五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個小人,一介弄臣,何曾放在眼裡了?
現在有這麼好一個機會除去所謂的正人君子,樑五和東關五怎麼會輕言放棄呢?
“二五”表面不動聲色,但是私下裡對此交換了意見。
樑五對荀息的決定非常擔心。他說荀息的確很有智慧,但是太迂腐了。而且裡克和丕鄭父對我們多仇恨啊,那世子奚齊多大點的孩子都給咔嚓了!不行,我們必須先除去裡克,只有除去裡克,丕鄭父才能安分守己。
的確,荀息是迂腐,因爲他不會你們的小人伎倆。而裡克和丕鄭父也慘無人道,奚齊也很可憐。可是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呢?難道申生不冤枉嗎?
樑五的意思是就在喪事的時候,伏兵於東門,看到裡克就一舉除之。
這和裡克除去奚齊的計劃一樣。
東關五也認可了這個計劃。裡克不除,的確寢食難安。東關五推薦了自己的門客屠岸夷。據說此人力大無窮,能夠身負三千鈞絕地奔馳。
這當然有誇張之處。
一鈞等於三十斤,三千鈞那就是九萬斤。
貌似誇張的過分了。
但是此人力大常人倒是真的,東關五於是召見屠岸夷爲他仔細做了思想輔導。無非是高官厚祿一頓吹噓,只要你殺了裡克,一切願望都滿足你。
屠岸夷被東關五吹的暈頭轉向,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這樣做?
但是屠岸夷和大夫騅遄關係很好,於是屠岸夷找到騅遄詢問,您看東關五說的這事兒到底可行嗎?
騅遄連連搖頭道,“先世子申生的冤情和公子重耳、夷吾的冤情可都是驪姬一黨所爲。現在裡克所作所爲正是爲公子重耳謀劃未來啊!如果你現在幫助東關五殺了裡克,將來必定爲晉國百姓唾棄!”
屠岸夷聞言大吃一驚,說這哪兒是我們老百姓知道的事情啊!可是我該如何對東關五說呢?
騅遄思慮片刻道,“如果你直接推辭的話,東關五必然會找別人,這事兒就難辦了。不如你就假裝答應下來,然後事到臨頭反戈一擊,到時候我用迎立之功奏明裡克大人,你的榮華富貴可得,還能得到好的名聲呢!”
屠岸夷覺得這主意不錯。
可是騅遄又害怕屠岸夷再變卦,於是又問這回你可不變了吧?
屠岸夷說,“大夫相信我吧,如果不信我們可以立誓爲盟。”
其實真要做得到,何必立誓呢?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心意如何,難道能隨着月亮變化嗎?
騅遄想不通,還是讓屠岸夷立誓,倆人殺雞爲盟。
騅遄之後將此事告訴了丕鄭父與裡克,東關五的密謀再也不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