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前往御苑狩獵,自然是不乘馬車的,幾匹馬早已由下人牽着等候,太子的坐騎自然是紫電,楚青依的坐騎雖非汗血寶馬,但也是少見的良駒,鏢肥筋腱,而盛府給旖灩準備的馬匹卻也不差,是匹通體黝黑的高頭大馬。
君卿洌率先一躍上馬,旖灩便和楚青依也隨後上了馬。盛月紅和盛月嬌見旖灩一身內造,花樣和款式都是最新的寶藍色精美騎裝,足登騰雲小羊皮靴,飛躍上馬背,不由便雙眼冒出嫉妒的火來。她們還是無法接受一個被她們欺壓了十數年的小可憐蟲突然搖身一變成爲猛虎的這種劇變。
旖灩翻身上馬,她的動作流暢若行雲流水,她今日烏髮高挽,頭上不曾有半點裝飾,只簡單地用銀藍絲帶挽了一個髮髻,中間插着支木頭梅花簪子,她箭袖束腕,端坐在馬上是那樣的英姿颯爽,從容冷傲。
這樣的她,根本就是盛月嬌和盛月紅兩人能夠比擬的,其實她們早便失去了嫉妒的資格。而待旖灩上了馬,君卿洌和楚青依倒像是心有靈犀般,竟然極爲默契,皆直接無視掉了盛易陽和盛月紅,盛月嬌,同時衝旖灩道:“灩兒妹妹,我們走吧!”
他們兩人的稱呼和說的話竟然一模一樣,隨即兩人互望一眼,不過一笑。旖灩揚眉,甩繮掉轉馬頭,目光卻不由穿過府門往東面宅邸望去。昨日她氣跑了鳳帝修後那廝便再沒出現過,前日他說好每日入夜便來找她傳授內功心法,昨夜卻也未至,害的她有史以來頭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如今她要出府,他依舊沒個人影,是不在府中吧……
“灩兒妹妹怎麼了?再不出發等到了御林苑可都日上三竿了。”
楚青依再度催促出聲,旖灩驀然回過神來,衝楚青依微微一笑,揚鞭率先衝了出去,楚青依和君卿洌同時一揚馬鞭,疾馳追上。
見君卿洌和楚青依竟然各自策馬在旖灩的兩邊,像護花使者般護着旖灩,三人三騎就那麼揚長而去,道不盡的風流灑脫。盛月嬌姐妹差點氣得吐血,她們今日一早便起來收拾着裝,仔細梳妝,精心打扮的,就是爲了今日盛宴上能引得貴公子們的傾慕,可如今還沒出府呢便被楚青依和君卿洌如此視乎,遭受如此打擊。她們再精心打扮,姿容也根本及不上盛旖灩的天生麗質,這叫她們怎能不妒不恨。
這還不說,太子和楚青依目光就不曾瞥上她們一眼,可如今他們卻甘願成爲綠葉去陪襯盛旖灩,一左一右地護衛着那個曾被她們姐妹踩在腳下的賤女,這豈能叫她們心理平衡!
盛月嬌嫉妒的雙脣發抖,率先跺腳,道:“爹,你看看二姐姐,爹爹明明站在這裡,可她竟連招呼都不給爹打一個,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爹!”
盛月紅也道:“是啊,爹爹,二姐姐她太不像話……”
她們這話在發生了昨日之事後,簡直就是在戳盛易陽的心窩,盛易陽面色當即便難看了下來,旖灩給他添堵,他沒辦法,可這兩個小蹄子給他添堵卻是不行,他當下便怒吼一聲,“都給老子閉嘴,再多說一句誰都別去了。”
凡亂世必尚武,血雨腥風的磨礪使星雲大陸上至宗室貴族,下到平頭百姓皆崇尚武力。貴族子弟們多通曉武藝,擅長騎射更是上層社會的風尚所在。天乾國攝政王攜長公主前來,隆帝爲表歡迎,帶百官在御林苑舉行狩獵活動,至夜在崇明殿舉辦夜宴,招待夜傾和天香公主。
旖灩一行自京城出來,一路往御林苑而去,官道上不乏同樣趕往御林苑的百官及其家眷,駿馬嘶鳴,極是熱鬧。旖灩跟着君卿洌和楚青依,倒是無人膽敢擋道,遠遠見三人奔馳而來,衆人便紛紛讓路。
御林苑位在軒轅城之郊,是皇家御苑,其中山水美景如畫,建造了不少美輪美奐的殿宇。在這樣麗陽高照的夏日,軒轅城已燥意難擋,可御林苑卻山風輕拂,薰風送爽,讓人置身其中着實忘憂。
三人來的並不算晚,待進入御林苑的草場時天才剛剛透亮,然而草地上卻早已有不少貴女,貴公子們在縱馬馳騁。
旖灩受氣氛感染,心情倒是隨着這遼闊的壞境飛揚了不少,見旖灩明麗的臉龐似覆上了一層珠玉之光愈見美麗魄人,楚青依驀然揚聲而笑,道:“灩兒妹妹,咱們也比上一場如何?”
一路過來走的官道,雖是衆人紛紛避讓,但到底不能跑的盡興,此刻天高地闊,草地連綿,盛旖灩也起了興致,聞言揚聲便道:“有何不可,我還怕了你不成!只是既比便要有個彩頭纔有意思。”
她言罷,楚青依撫掌一笑,道:“自然,輸了的就學小狗叫!”
旖灩卻撇嘴,笑着道:“這個彩頭不實在,我可沒興趣聽你學狗叫。我也不多掙你,便以百兩黃金爲彩頭好了。”
楚青依聽罷哈哈一笑,道:“灩兒妹妹倒是好自信,今兒小爺便贏了灩兒妹妹的金子,灩兒妹妹可莫哭鼻子!咱們不和太子殿下比,他的紫電雖是老馬可也了得,就咱倆比……”
楚青依這邊話沒說完,盛旖灩卻已經清喝一聲,道:“開始!”
說話間她人已像一隻飛箭射了出去,楚青依見她這般,忙也揚鞭去趕,口中喊着,“灩兒妹妹,你耍賴!”
盛旖灩早已跑出十米開外,聞聲一笑,道:“是你反應太慢!”
兩人劈開綠草地,瞬間便跑地遠了,君卿洌倒也未追,只遙遙望着旖灩飛揚的身影遠去,這才笑着打馬前往親自檢查今日御林苑的護衛情況。
而遠處的山坡上,卻有兩人遙遙望着旖灩和楚青依縱馬而去的身影,其中一人目光緊追着旖灩的身影,雙眸眯起,冷聲道:“原本不過一個棄女,如今倒好不風光,一會兒倒要看看她還笑不笑的出來。”
另一人聞言卻聲音微沉,亦冷笑一聲,交代道:“你行事千萬小心,這丫頭如今可再不是原本那個愚蠢怯弱的結巴了,本宮看她狡猾的很,莫輕敵之下被她瞧出端倪,陷害不成,反着了她的道。”
那早先之人聞言收了冷色,卻清淺一笑,道:“放心,今日定叫盛旖灩脫上一層皮,給殿下報仇雪恨,只是……那白如玉到底算自己人……”
“自己人?呵呵,其父白侍郎如今可是巴不得早日跳下咱們這艘快沉的船呢,一個小小的侍郎也敢在本宮這裡出爾反爾,捧高踩低,本宮不將他滿門滅絕已是仁義!白如玉今日若能替本宮出上一口氣,本宮到可看在她的功勞上繞侍郎府一命。”
“是。”另一人再不多言點頭應下,言罷,兩人相視一笑這才一起離開了高坡。
山坡下,盛旖灩倒沒想到楚青依人雖紈絝,但卻有一手好騎術,她原還領先十米,這距離竟因座下馬兒終究不及楚青依的而被他一點點趕超,到最後已是兩人並駕齊驅,清晨的風撫在面上分外舒服,盛旖灩又狠抖了下馬繮,馬兒瞬間超出楚青依半個馬頭,可轉瞬楚青依卻也一夾馬腹,他便又跑到了前頭去。
他洋洋得意地瞧向盛旖灩,道:“讓你那麼多,你還不是被小爺追上了,你贏不了我的,嘿嘿,不知灩兒妹妹學小狗叫是什麼樣子,一定很可愛呢。”
盛旖灩見楚青依得意地不行,不由一笑,道:“輸贏可還沒分呢,莫得意的太早,若非馬好,哪容你得意!”
她說着突然從馬背上一縱而起,一手緊緊抓住繮繩,人已經飛了出來,一腳踹向楚青依的馬腹,楚青依沒料到她又動了手,馬兒被踢了一下,受驚地亂踢,他忙控馬大喝,“灩兒妹妹,你又偷襲耍賴!”
盛旖灩卻是一笑,道:“早先咱們可沒說過不準動手!”
她聲音落,一人一馬卻已趁着這會子功夫奔出了老遠,楚青依控住了馬這才又笑着去追。兩人這一追一趕,很快便跑地遠了。
而此刻的盛府中,惜顏院,一道白影落定,正是鳳帝修回到了盛府。他昨日和盛旖灩不歡而散,心情極度糟糕,當即便出了府,還勒令不準手下跟着。這一離開便是一夜,此刻他好容易壓下怒氣又回來,見金寶銀寶迎出來,便問道:“那女人呢?”
金寶,銀寶作爲鳳帝修的貼身侍衛,卻多半時候都隱藏在暗處,他們跟隨鳳帝修多年,對主子的脾性秉性那是極爲了解的,此刻兩人聞言心裡便是一慌。
主子和盛二小姐不歡而散,若是這會子再知道盛二小姐非但沒在府中等他,也沒悵然所失地茶飯不思,而是一大早便和楚青依還有君卿洌出了府,還是去御林苑狩獵遊玩,主子一定會被氣死的。
見兩人吞吞吐吐地,鳳帝修雙眸一凌,金寶才道:“盛……盛二小姐她……她一早便被中紫國太子殿下和千億王世子接出府上御林苑狩獵去了。是隆帝爲迎接天乾國攝政王和天香公主舉辦的盛會,昨日隆帝身邊的大內總管王公公親自來邀請谷主,說了此事,只是谷主不在……”
鳳帝修聞言果真面色難看起來,好啊,這個女人真是一日不氣他,她就不消停啊!
想到這會子盛旖灩極有可能正和君卿洌那個不安好心,處心積慮的男人呆在一起,鳳帝修便覺着渾身不舒服,只後悔昨日不該一時衝動離開,還一去這麼久不返,這纔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他雙眸眯了眯,當下也不再耽擱,沉聲道:“備馬!本谷主這便也去御林苑,哼,非得將那女人逮回來不可。”
鳳帝修言罷,金寶銀寶不敢怠慢,忙應聲,一個前去準備馬匹,一個卻是要給鳳帝修拿件乾淨的衣物來換過,一炷香後鳳帝修已重新換了件白衣,縱馬也向着御林苑疾馳而去。
御林苑,旖灩和楚青依賽過一場轉回,也不知是楚青依有意相讓,還是他原就只在遊玩,未曾認真對待賭局,總之是旖灩先一步回到了起點。兩人正笑鬧,那邊卻有一羣鮮衣怒馬的貴公子和貴女們馳馬而來。旖灩並未在意,瞟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可身後馬蹄聲漸進,接着卻響起一個嬌蠻的聲音。
“大膽霓裳郡主,見到本宮竟敢裝作沒有瞧見,拒不行禮,你可知罪!盛旖灩!”
“不是說這御林苑會有汗血寶馬嗎,怎都沒見,你莫不是騙我的吧?”旖灩正和楚青依說着話,聽聞身後傳來斥罵聲,壓根就沒放在心上。直到身後又響起氣急敗壞的喝聲,有人喊出她的名字來,她才反應過來,想起那霓裳郡主說的是她。
挑眉扭頭,卻見一衆貴公子貴女簇擁着一位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銀紅色繡七彩雲霞的騎裝,束着墮馬髻,擦着赤金牡丹花開的髮簪,杏眼櫻脣,柳眉桃腮,此刻正手握一根纏金馬鞭指着旖灩,怒目而視。
此女乃是麗妃所出的驕陽公主君明珠。麗妃育下此女後,血崩而亡,君明珠便由顧皇后養在了身邊,顧皇后倒是頗愛此女,將其視爲己出,驕陽公主自然也和顧皇后所生的君卿睿感情要好,如一母同胞所出一般。隆帝子嗣並不多,除了君卿睿和君卿洌,便只剩下兩位皇子,三皇子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只年夜宴上才能一見,五皇子今年才只有七歲,其餘皇子皆夭折。而公主卻只有君明珠一個,又養在正宮,故而自然極爲受寵,如今驕陽公主已年過十七卻仍待字閨中,實因隆帝和顧皇后皆不捨其早早出嫁,也是覺着中紫國的青年才俊無一能配得上這天之驕女。
君明珠受寵自然驕橫,以前她便沒少爲哥哥君卿睿打抱不平,對結巴兼愚蠢的盛旖灩冷嘲熱諷,各種捉弄,如今因旖灩之故,致使君卿睿到此刻還躺在翼王府中臥牀養傷,受盡恥笑,君明珠見到旖灩蓄意找茬自然也是不難理解的。
旖灩回頭,見君明珠馬鞭都快甩到了自己鼻子上,瞳孔縮了下,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君明珠,目光掃過其身後諸多貴女貴公子們,倒是發現了不少熟面孔,這跟着君明珠的可不乏之前欺負過本尊的人呢。旖灩揚了下眉,未語。
見她如此,君明珠尚未如何,倒是白如玉迅速策馬竄了出來,恨聲道:“盛旖灩,你這賤人,不僅陰狠歹毒,竟敢目無尊卑對公主殿下無禮,簡直是罪該萬死!”
旖灩聞言目光淡淡一轉落到了白如玉身上,紅脣輕翹,卻揚聲笑了起來,道:“哎呀,這藍天白雲,鳥鳴馬嘶,原本好不美景若畫,偏就有狗吠亂景,真是叫人掃興。”
白如玉聽旖灩罵自己是狗,登時俏臉漲紅,惱羞成怒,尖聲道:“賤人,你罵誰是狗!”
旖灩含笑,撇嘴道:“狗呢,雖說是畜生,但卻最會瞧主子眼色,這裡誰狗仗人勢,我便在罵誰是狗嘍。”
白如玉不過小小五品官中女兒,如今卻敢指着太傅嫡女的鼻子叫囂,自然是儀仗君明珠的氣勢。旖灩一句話令得白如玉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而後頭不知那位小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如玉的臉色便徹底綠了,她不甘受此羞辱,又欲再言,旖灩卻驅馬逼近,盯視着她,道:“和狗一個習性,真真是侮辱了那忠厚護主的狗。”
白如玉被氣得渾身發抖,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暈厥過去,旖灩卻又揚眉道:“呵呵,本郡主不分尊卑?你白如玉見到本郡主就破口大罵,若說不分尊卑,罪該萬死,只怕你白如玉認了第二,這裡還沒人敢認第一呢。本郡主陰狠歹毒?皇上剛剛封本郡主爲霓裳郡主就是爲了嘉獎本郡主良善淳厚,看來白小姐自認比皇上更英明神武,識人辨人咯?還是白小姐覺着皇上他是糊塗昏庸之君,辨不出奸佞和陰毒來?不過既然白小姐口口聲聲說着本郡主陰毒,我倒也願意聽聽緣由,敢問本郡主是殺人放火了呢,還是縱人行兇了,怎麼就擔上了這陰毒的罪名呢?”
旖灩一口氣言罷,逼問地白如玉連連駕馬退後,此刻纔有還口之機,恨聲道:“你害的蕭府被滿門抄斬,害的我嘯哥哥身首兩處,還裝什麼純善賢良!”
白如玉傾慕蕭靨兒的哥哥蕭嘯,如今情郎被抄斬,她心中恨意難平,此刻被旖灩逼地失了理智,這話便就脫口而出。
旖灩聞言卻又揚脣,道:“哦,原來白小姐是覺着我一個不小心弄死了你的情郎所以就陰毒啊……”
旖灩聲未落,楚青依便率先沒忍住笑出聲來。一個不小心弄死了人家的情郎?將那蕭嘯說的和弄死一隻蒼蠅蚊子一般,這女人的嘴巴能不能再毒一點,話能不能說的再囂張一點!
蕭家滅門了,蕭嘯死了,白如玉雖傷心,但卻不會做殉情之事,她今日也是精心打扮想着在這場盛宴上尋到如意郎君的,可此刻被旖灩一口點出她對蕭嘯的情意來,今日她還尋什麼良人?白如玉面色慘白,雙眼泛紅,旖灩卻依舊不肯就此放過她,笑着又道:“可是,蕭家滅門真的和我沒關係呢,旨意是皇上下的,人也是禁衛軍去抓的,刑部親自監斬,白小姐先是認爲皇上不能識人辨人封賞於我是爲糊塗,後又公然質疑皇上昏庸無能殘害忠良,爲抄家滅門的亂國之人說話鳴冤,這可真是,嘖嘖……”
旖灩說罷,一人一馬已經逼的白如玉驅馬退了好幾步。
白如玉萬沒想到她的幾句真心話會被旖灩抓到大把柄反問於她,此刻她張嘴結舌,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險些沒從馬背上嚇得掉下去。
她哪裡敢說皇上昏庸,糊塗無能啊,可盛旖灩卻抓住了她話中的不妥,此刻她想辯解都無從辯駁,見衆公子小姐爲恐惹事上身,也被按上謀逆大罪,紛紛策馬不自覺地將她孤立了出來,白如玉更是臉色煞白一片,豆大的冷汗沿着額頭往下流。
旖灩見此,又逼近一步,驀然冷下臉來,沉聲道:“難道白家是想要效仿蕭家也行謀逆亂國之舉嗎?!”
白如玉聽罷,想到蕭家滿門抄斬一事,又被旖灩冰冷如寒劍一般的目光盯着,不知爲何就覺今日闖了大禍,白家真要效仿蕭家被滅門抄斬,一時身子抖動如糠,在旖灩森冷的目光下,她竟然嚇得兩眼一翻直接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去。
跟着君明珠的衆公子小姐原本是來看旖灩熱鬧的,此刻見白如玉被嚇得暈了過去,登時瞧向旖灩的目光皆有些變了,不知覺中透出敬畏,臉上瞧熱鬧的神情紛紛收斂。
君明珠見此,面色一變,厲目瞥了眼地上的白如玉,道:“沒用!”
言罷,她擡眸瞧着旖灩,冷聲道:“當真是伶牙俐齒,沒想到昔日的結巴廢物如今竟也能如此牙尖嘴利,倒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了,只是盛旖灩,打狗還要看主人,就算她白如玉是本公主的一條狗,那也輪不到你來教訓。你莫不會以爲父皇封了你一個郡主,便可以連本宮都不瞧在眼中了吧?目無尊卑,來人,給本宮掌她的嘴!”
君明珠言罷,立刻便有兩個腰粗膀圓穿宮裝的老嬤嬤衝了上來,眼瞧着便要來拉旖灩下馬,旖灩眸光一寒,尚未動作倒是楚青依驀然策馬擋在了旖灩身前,雙目滿含戾氣地盯向那兩個嬤嬤,沉聲道:“本世子看今日誰敢動手!”
他一身寒意,滿目殺氣,又是出了名的胡作非爲,兩個嬤嬤雖是有驕陽公主儀仗也不敢硬碰,登時便嚇得後退了兩步。君明珠氣得俏臉微紅,怒目瞪着楚青依道:“楚青依,你莫以爲本宮不敢動你,你才因這女人被你父王禁足數日,如今倒又不長記性,難道想你父王再被彈劾個教子不力,齊家不嚴,目無尊長的罪名,回去賞你一頓棍棒才長記性嗎?!”
楚青依卻揚眉一笑,端坐馬上睥睨着驕陽公主道:“我如何不用公主來管,我爲了灩兒妹妹便是被父王打死,那也是士爲知己者死,我心裡樂着呢。”
君明珠是隆帝愛女,隆帝從未想過叫這個女兒去和親,用於政治聯姻,對這個女兒是真心喜愛,只想着在中紫國爲其擇一駙馬,保愛女一生喜樂。而中紫國的一般貴公子,隆帝自然也瞧不上,數來數去,也就覺着兩大王府的世子堪堪能配他這愛女。
而相比千安王府世子沈璧,隆帝卻覺楚青依更爲合適做駙馬,駙馬用不着多有能耐,楚青依雖愛玩愛鬧,但卻不是個壞心眼的孩子,又嘴巴甜,得隆帝聖心,故而隆帝早先便曾想過將君明珠下嫁楚青依。只是聖旨沒下,隆帝剛透了個氣兒給千億王府,楚青依便嚇得連夜包袱一卷,跳牆離家出走了。
他這一走,恰遇上利州水患,後又爆發了瘟疫。楚青依流落到了利州,匆忙之下帶在身上的銀兩也用光了,又染了風寒,後來被千安王府的人尋到時竟是在難民窩中。人擡回京城都是糊塗的,發着高燒還拉着太醫的手嚷嚷着死也不做駙馬的話。
千安王見獨子命都丟了半條,只能跑去皇宮長跪請罪,直道自己兒子頑劣,實在配不上公主。隆帝氣得鬍子發抖,最後到底念着感情之事勉強不來,又見楚青依確實病的厲害,而驕陽公主也看不上楚青依這纔沒有降罪千安王府。
這事京城貴人們都是知道的,驕陽公主雖看不上楚青依,但是人家楚青依卻也是寧死都不肯要公主的,可如今楚青依卻說爲了盛旖灩死都樂意,而且這話還是說給驕陽公主聽的,登時衆人瞧向君明珠的目光便有些古怪了。
是個女人瞧見一個將自己棄若敝屣的男人肯爲另一個女人去死,爲另一個女人公然和自己叫板都會心裡不是滋味,既便君明珠不愛楚青依,此刻也被他這舉動給惹的滿肚子酸味,一身怒火,一張小臉更是在貴公子小姐們的目光下紅白變幻不停。
她天之驕女,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登時便冷笑一聲,道:“好,很好,今日本宮便親自動手,教教你們何爲君臣!”
君明珠說着揚鞭就往楚青依身上抽去,楚青依目光利箭盯着君明珠未曾躲閃,可卻也死死護在旖灩身前未曾妥協,眼見着那馬鞭就要落在楚青依身上,卻突然有一隻素手從楚青依身後探出,動作也不見如何迅捷凌厲,可卻生生截住了君明珠打下的馬鞭。素手緊緊握着鞭尾,用力一扯,隨之,旖灩策馬從楚青依身後而出,和他並騎而立。
楚青依沒有想到旖灩會如此反過來護着他,不由呆愕愕地瞧着旖灩。要知道尊卑上下乃是世人都需遵循的規矩,驕陽公主再刁蠻在他和旖灩面前也是君,任他們心中再不屑於君明珠,再不怕她,可也萬沒有公然授人以柄,落下目無尊卑的把柄給人拿捏的道理。哪怕事後,他們動用手段再十倍百倍的報復回來,可如今衆目睽睽之下,君明珠就是要刁蠻地爲難他們,他們也只能暫退一步。
旖灩顯然也是知道此理的,故而她方纔再囂張,那也是對白如玉,未曾直面對上驕陽公主,可如今爲了他不吃鞭子,她卻擋在了他的面前,不惜直面對上公主,這叫楚青依心間一蕩,愕過之後便傻兮兮地笑了出來,只覺今日便是真吃驕陽公主一頓鞭子也是美滋滋的。
“灩兒妹妹……”楚青依不由動容地喚道。
她穿越過來不肯忍受君卿睿的侮辱,更不肯擔上一個棄婦的名聲,一輩子都遭受恥笑,自她蕭府門前退親,就和翼王及皇后一派結下了仇。故而在皇后和驕陽公主面前即便她再小心翼翼,忍辱負重,她們也是不可能放過她的。更何況,她從來都不是會忍辱負重的人,故而非是她行事張揚四處樹敵,實是早認清了形勢。
今日驕陽公主擺明了就是在找茬,仗勢欺人要發難於她,且不說楚青依多次幫她,她不能叫楚青依平白替她承受一頓鞭子,只驕陽公主如此欺上門來,她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見楚青依滿是動容地望來,旖灩低蹴一聲,“傻啊,不會躲嗎。”
楚青依聞言,又見旖灩目光秋水碧波般嗔了自己一眼,只覺心一跳,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只會咧嘴傻笑。
驕陽公主見此更怒,一手使勁拉扯欲抽回被旖灩拽着的馬鞭,一面沉喝一聲,道:“哼,這可真是郎情妾意啊,盛旖灩,你想謀反嗎,膽敢和本宮動手!”
她抽鞭子,旖灩卻手腕一翻握的更緊,也不和她爭奪,順勢被拉地靠近驕陽公主,笑容忽而明媚無雙,湊近驕陽公主,道:“要說郎情妾意,臣女可不敢在公主面前賣弄。”
驕陽公主只覺旖灩是話中有話,又見她雙眸盈盈間滿是譏嘲的笑意,登時面色一厲,道:“盛旖灩,你什麼意思!”
旖灩又湊近了一些,低聲在驕陽公主耳邊只不過低語了兩句,驕陽公主登時便臉色一白,渾身一僵。旖灩移開距離,手腕一沉,登時驕陽公主手中馬鞭就脫手而出,徹底被旖灩奪了過去,旖灩笑着揚了揚馬鞭,道:“多謝公主贈鞭。”
君明珠此刻一張臉已經泛出青色,怒目瞪着旖灩,接觸到旖灩靜若秋波古井,可卻又透出寂寒冷意的眼眸,她咬着脣,狠狠握拳,到底一聲沒吭,再沒方纔張牙舞爪,氣焰高漲的模樣。
見此,楚青依詫地瞪大了眼睛。君明珠仗着身份刁蠻囂張不在他之下,今日她擺明了要尋旖灩麻煩,可這會子怎麼一下子又沒了氣勢,他太好奇了,旖灩到底對君明珠說了什麼,竟叫君明珠成了這副模樣。
而旖灩見君明珠如此卻又勾脣一笑,明眸一轉穿過人羣瞧向了後方,忙翻身下馬,恭敬見禮,口中喊着,“參見皇上,太子殿下。”
衆公子小姐們原本注意力都在旖灩和君明珠身上,聞言紛紛回頭,這才見身後,不知何時,隆帝的儀仗已到近前不遠,打前,隆帝一身明黃龍袍高坐馬上,他身邊緊跟着君卿洌,而隆帝另一邊和其並駕而驅之人,騎一匹通體泛紅的汗血馬,玉鞍上玄色錦墊和他身上玄色紋龍深衣很是相襯。明黃嵌玉腰帶,紫金鏤空祥雲冠,坐下寶馬的紅色和他那一身冷峻的黑形成鮮明對比,於冷厲無垠中透出一絲魅惑逼人來,正是夜傾。
而君卿洌一身明黃太子服飾,貴氣天成,身影挺拔,素來清冷的面上此刻冷寒如冰正盯視過來,他和夜傾皆是氣質冷厲,容貌出衆的男子,就那樣站在一起,到叫一衆人望去生生忽視了隆帝,只讓這兩個氣質冷然的俊美男子奪了心魄去。只是他們卻又是那樣高高在上,令人一望之下但覺威壓逼人,通身寒冷徹骨,直心驚肉跳,人人傾慕敬仰之下卻又都畏懼地低頭避讓,不敢多瞧一眼。
氣氛有半刻的凝滯,接着一衆公子小姐才忙下馬見禮,莫敢怠慢無禮半分,便連君明珠也面色一變。被君卿洌目光掃過,更是肩頭一個瑟縮。對這個皇兄,不知爲何她一向極怕,在君卿洌面前她一直都不敢有絲毫張揚跋扈。
此時隆帝的目光落在了地上躺着的白如玉身上,道:“這是怎麼了?”
隆帝言罷,見無人回答,目光一沉最後落在了驕陽公主臉上,君明珠咬了咬下脣,臉色不大好看。公主不說話,衆公子小姐自然也不好開口,只是他們都清楚驕陽公主是隆帝愛女,如今有隆帝撐腰,只怕她會將方纔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好好告上旖灩一狀,誰知氣氛凝滯後,驕陽公主卻道:“女兒見過父皇,並沒什麼事,是女兒和霓裳郡主開了個小玩笑,沒想到倒是嚇到了白如玉。”
方纔雖隔的遠,並未聽到這邊發生了何事,可旖灩和君明珠對持的情景隆帝卻瞧的清楚。他自然知道愛女的脾性,想到旖灩金殿拒婚,翼王受傷,皇后也被他訓斥禁足一事,自然瞭然是這個女兒在尋旖灩的麻煩,可此刻這個向來胡攪蠻纏,刁蠻任性的女兒竟選擇息事寧人,隆帝目光深深瞧了眼旖灩,這才衝君明珠道:“你這孩子,不可仗着父皇寵你,便以勢欺人。”
隆帝話雖有指責之意可語氣中不乏寵溺之味,他言罷目光落在了旖灩身上,見她一身冰藍色騎裝端坐馬上,整個人若明月皓潔清冷,若秋水碧波沉靜無雙,那身影仿若和夢中人層疊交錯,目光略一恍惚,接着才溫聲道:“霓裳郡主,方纔可是像明珠所說?”
旖灩怎可能錯過隆帝那瞬息間的恍惚之色,原便心中一怵,被隆帝溫和的聲音問及,差點沒打出哆嗦來。方纔之事,既君明珠息事寧人,她也不會節外生枝,當下回道:“方纔之事這裡可不只一雙眼睛看着,公主又怎麼會欺君,自然是公主與臣女在開玩笑的。”
旖灩言罷,君明珠面色一變,盛旖灩這分明是說她犯了欺君之罪,在公然敲打於她。她心中惱怒,可卻不敢多言一句,又生恐別人說出什麼來,忙驅馬隆帝身旁抱住隆帝的手臂,撒嬌道:“父皇怎都不疼愛女兒了,當着外人的面不給女兒顏面。女兒可不依,方纔人家不過是想邀霓裳郡主和人家比試騎射馬術,哪裡有仗勢欺人嘛。”
她說着目光水意瑩然地自顫抖的睫羽下嬌羞無垠地瞥了眼端坐馬上一身冷色的夜傾,雙頰迅速升起兩片火燒雲來。父皇總是說她是他的愛女,要保她一生平安富貴,願在中紫的青年才俊中爲她擇一爲婿,護她平安喜樂。可父皇卻不知道,女兒家都是希望有個叫自己仰慕的夫君的,她是天之驕女,本就該配世上最尊貴無雙的男兒,中紫國的青年才俊便是再好,身份也沒她尊貴,她纔不想要那窩窩囊囊,整日裡都看女兒臉色行事的駙馬,要嫁便該嫁天朝上國的英雄男兒。
要和她比試騎射馬術?方纔君明珠可沒和她提半句比騎射馬術的事。聽聞君明珠的話,旖灩擡眸瞧向她,正瞧見君明珠含羞帶怯地瞧了夜傾一眼。
旖灩心下了然過來,這君明珠想必是自認爲騎術了得,又看不起她盛旖灩,要拿自己來映襯她的英姿騎術,在夜傾面前出個風頭,也給自己一個教訓看看。
想着,旖灩不由又瞥向夜傾,暗道這人長的跟塊千年寒冰一樣,一瞧便是無情之人,只怕那顆心放在火山中烤都熱不了,還有這人,一看就不是善類,一肚子的陰謀詭算,才見一回面就給人下毒,還在她的面前裝神弄鬼,扮演什麼救命恩人,讓她承他的情,簡直就是萬惡該死!這樣一顆毒草,竟然也能輕易招惹到桃花,是該說人果真皮囊身份最重要呢,還是該說君明珠太沒腦子。不過,這狗屁天乾國的攝政王到底爲何要對自己下竭顏之毒……她正腹誹,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意夜傾的目光陡然盯了過來,冷而沉的視線依舊帶着他獨有的穿透人心的力量,令得旖灩心生一凜,衝着夜傾便是頗具謝意的嫣然一笑,好不和善,接着才垂下了眼眸,眸中冷意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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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秋心自在含笑中(5鑽)麼麼